家书 | 写在大宝十六周岁生日

你好呀，先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16年前的今天，下午3：30分，我在产房门口急切地等着护士把你抱出产房的场景，犹在眼前。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一直傻傻地在你妈妈被推进产房的门口等着，而你被护士抱出来时，则是走了另外一扇门，我却完全不知道。直到我听见护士们在说：“这个可爱的宝宝肯定是怕妈妈累着，生得真快”，我才意识到，你已经从产房出来了。

我顾不得和护士理论，快速跑进房间，急切地和你见第一面，并问候辛苦的妈妈。虽然因为这个花絮让我多等了30分钟，但这多等的时间，却随着光阴的流逝，让这份记忆更加弥足珍贵。因为这30分钟，让我更加领略了等待的急切，初见的喜悦。

转眼间，你就十六岁了，正值碧玉年华，爸爸妈妈为你高兴，同时你也已经进入了紧张而又充实的高中学习阶段。

说到高中生活，我还是想和你回顾一下当时选现在这所学校的初心。

毋庸置疑，中考的这段历程对你而言是一个至暗时刻；对我和你妈而言，也是陪伴你成长过程中的一个艰难时刻。

从小学到中学，你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但也一直处在中上游水平。我们虽然不主张内卷，但经常也被环境卷着往前走。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也能明显感觉到，你在临近中考前，越发不在状态；尤其是当你中考体育的跳绳因踩绳被扣了8分后，原本和同学在同一起跑线的你，在体育50分总分中你就落后了8分。可想而知，这对你而言，这是多大的压力。

那一段时间，我和妈妈都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我们既担心不安慰你，怕你感觉不到我们的关心；又担心我们过度关注你的情绪，会让你更有压力。

体育考试到中考的那段时间，你虽然在我们面前努力保持平静与微笑，但我们能明显感受得到你情绪依然非常低落，内心压力也非常大；虽然我们也帮你一起找办法，一起鼓励你说：“没关系，后面文化课细心一点，每门功课多考1分，也就拿回来了8分。”但现实情况似乎偏和我们作对，正如墨菲定理描述的那样，我们越担心什么越发生什么。最终中考成绩出来时，你的成绩比往日的平均水平少了20分左右。

中考成绩出来后，你的心反而定了，但难题就留给我和妈妈了。如何报志愿？选公立还是选私立？住校还是走读？这些真实的问题都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原本心仪且离家近的三所四星高中大概率是上不了了，考试前帮你签署的私立学校每两周才能回一次家，当下的分数能否录取到另外一所离家稍远但还在昆山市区的四星高中……我和妈妈反复推敲，最终妈妈把这个难题留给了我：“还是你来吧，你去房间，静下心来梳理一下，把选择过程写下来，最后我听你的分析和推演”。

就这样，我把可能的学校都排查了一遍，并参考当下从事教育的朋友的建议，发现你的最终分数大概率可能被常熟的私立学校和当前你就读的学校录取。

同时，我静观内心，之所以有这些选择的痛苦，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其一，就是我们心中的期望值太高了，因为一直以来你的成绩都在那三所心仪且离家近的四星高中水平波动，但突然发挥失常，我们和你一样，还没有完全接纳这个当下；其二，就是要面子的情绪在作祟，因为身边的同事、邻居、你小时候的好朋友都考得不错，而你属于明显发挥失常，我们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尤其是我。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勇敢地面对这个真实的内心世界，并把它记录下来；当我有了这个察觉后，我坦然地把你妈妈喊进书房，说出了我内心的想法。你妈开心地笑了，我也开心地笑了。我们俩想通之后，便和你做了坦诚的沟通，并支持你在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刻把当前就读的高中坦然地填在了志愿上。

今天再回头看，我们的选择是最合适的，既兼顾了不用住校（因为你不喜欢，我们也不舍得），离家也不算远，而且是重点班，应该是在诸多选择中的最优解。而且你当前的状态，我和妈妈也为你高兴，我们又看到了那个爱笑爱逗、偶尔有些任性、和爸妈争吵的阳光女孩。

所以，你看，你有没有感受到在这个过程中，写作复盘和追向内心的重要性。是的，我想告诉你，这个过程就是一种接纳自我不完美的过程，更是一个自我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觉醒。

大宝，写到这，让我想起两个小故事，一个是关于你爷爷的，一个是关于奶奶留给我的珍贵记忆。

先来给你讲讲爷爷的故事吧。

还记得小时候带你回老家，看到老家的晒筐背面、桌椅底下都有爷爷亲笔写下的工工整整的“石志广置办”的字样吗？

当时，你好奇地问我：“爸爸，爷爷的字写得那么好，应该读了好多年书吧？”

可当你得知爷爷只读了四年私塾时，你非常诧异地问我，爷爷为什么只读了四年书就可以把字写那么好？为什么爷爷后来没有继续读书呢？

为了回答你的这些问题，我给你讲起了我爷爷的故事：我爷爷生于清朝光绪年间，是当时老家有名的私塾先生。那个年代，没有电脑、车马很慢，人人练习毛笔字，人与人的远程沟通靠的都是书信，而且都是用毛笔书写的。爷爷虽然只读了四年私塾，但毛笔字却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其实，你看到的是爷爷所写的置办落款，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字都是爷爷停笔几十年后再次拿起笔来书写的。这就是童子功的益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妈妈让你从小就练习毛笔字的原因。

你肯定又要问了，既然爷爷从小就会写毛笔字，为什么要停笔几十年呢？

要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就要结合中国的近现代史了。爷爷是1938年出生的，一出生就赶上了抗日战争，之后又是解放战争。在那个充满动荡的、民不聊生的年代，想吃饱饭都不容易，就更别说好好学习了。加上我爷爷当年做私塾先生时雇过两个长工在家帮忙干农活，所以后来就被扣上了“地主”身份的帽子，这对幼年时期的爷爷获得同等教育机会有重大影响。

爷爷11岁那年，新中国成立了，随后全国人民都如火如荼地加入到了新中国的建设中。1978年开始分田到户，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第二年这个政策落地到我们老家，那一年正月，我正好出生。

你想呀，你有五个姑姑，一个伯伯，那时候我爷爷还健在。爷爷和奶奶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不停地开荒种地，辛勤劳作，养活全家十口人，那还有时间写毛笔字呀。

写到这，就到了我要告诉你关于爷爷的一个小故事的时候了。

那一年9月，我比你现在小5岁，刚上初一。开学第一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斜背着那个年代很流行的黄书包，手提着吃空了的装咸菜的麦乳精瓶子，徒步13里路走到村口时，正好看见爷爷在田里拔棉花杆，于是我便放下书包和空菜瓶，越过田埂，悄悄地来到了爷爷身后，突然喊他。

当时爷爷那个高兴呀，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搓了搓手，又想抱我，又没完全张开怀抱，最后把手缩了回去，把靠在棉花杆的拔棉花杆工具（一个带有小钩子的木棍，下面顶在地上，钩子卡住棉花杆膝盖以下高度的根部作为支点，利用杠杆原理，用手往前一推，棉花杆就从地里轻易地拔出来）递给我，他自己则徒手开拔。

就这样，他一边听我说着学校的趣闻，我们一边干着活。或许是因为我们说话太投入，爷爷在拔一根比较粗壮的棉花杆时，因为惯性的作用，他用力过猛，最后棉花杆被拔出来的同时，他右手的手掌被后面一根棉花枝深深地横戳了进去。

当时把我心疼的差点哭了出来，爷爷看着我心疼的样子，调侃我说道：“小男子汉呢，这点事就哭；是戳了手，又不是戳了眼睛。”

“戳了手，又不是戳了眼睛！”后来，在我成长的道路上，在我自己闯荡的岁月里，爷爷的这句话时常在我耳边响起。孩子呀，爷爷是经历了怎样的岁月，经受了多少的磨难，才练就了如此乐观，如此泰然！孩子呀，你知道吗？也正是爷爷的这份精神一直鼓舞着我，面对后面的人生道路，尤其是奶奶去世后的成长之路。

大宝，你还记得上次搬家，你问我的话吗：“爸爸，那么旧的一双布鞋，为什么一直舍不得扔掉？”

孩子，今天我告诉你，这双鞋就是我上中学时，你奶奶为我做的。那时候，学校的条件很差，除了教室里有水泥地面，校园里去往宿舍、食堂的路都是煤渣路，而其他地方都是泥土地面。南方的雨水又多，为了应对下雨天，我们上学一般都是穿胶鞋，冷天就多垫几双鞋垫，碰到天晴了就把鞋垫抽出来晒晒，然后换上解放鞋在校园里行走，万一碰上潮湿的地面不至于湿脚。

奶奶就是怕我一直穿胶鞋、解放鞋，脚丫子会烂，所以特意在我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通宵熬夜帮我纳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但是，不料想这双千层底，却成了奶奶为我做的最后一双鞋。那个暑假后的第二年初夏，奶奶终因积劳成疾，因病溺水去世，那一年我才12岁。

孩子啊，这封家书写到这，我想对你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我今天原本是打算和妈妈一起去接你放学的。但妈妈看我已经泪眼朦胧，知道我已经写到了情深处，于是就让我留在家里接着把书信写完，她像往日一样，一个人去接你去了。

孩子啊，你知道吗，很多写作战友在阅读过我的家书后，经常留言给我：“你用书信陪伴孩子成长的方式真好”，但是你知道吗？因为我经常出差，你妈妈多承担了多少家务和陪伴？正如作家苏心所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孩子啊，你回到家，看到妈妈给你准备的蛋糕非常小时，还耍小性子、闹脾气，但是你知道吗？那可是妈妈匆忙上班之余为你精心挑选的，还配了巧克力和你喜欢的太阳花。

临睡前，我看你和妈妈都发了朋友圈，祝福生日，不止快乐。那么我来给你送上我的祝福：祝你生日不止快乐，而且还增长面对困难时的平静与勇气，保持面对挫折时的乐观与泰然，饱含面对逝去时的感恩与深情，接纳面对当下时的临在与觉醒！

孩子，祝你生日，不止快乐！

爱你的爸爸

2024年1月5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