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石一磊的第209篇原创文章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耕田。
从小听着、哼着这句儿歌长大，儿时没有特别的感觉，就觉得朗朗上口。但当我们自己有了小孩以后，再回想这句儿歌时，才恍然大悟。的确如此，尤其是自己小时候，总是盼望着过年，因为过年有两大好处：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
穿新衣服，在现在的小孩眼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想买就买，而且要追求款式与花色。而“打补丁”这个词，似乎已经成为了历史，除了在某些软件或APP的应用中还能听得到，它似乎已经和衣服的缝缝补补没有了任何关系。
所以，我们就不写新衣服了，今天也专门写写与吃有关的细节。
要说，现在也不缺吃的，无论是平常在家里自己做饭，还是下馆子，或是三五好友小聚一下，任何一顿都不比父辈过年时吃的差。
但即便如此，过年回老家，关于吃还是非常有仪式感的。
今年大宝已经上高中，放假较晚，我直到大年二十八才返回老家，而这一天正是我们老家过正年的日子。
按我们老家的习俗，过正年是非常隆重的。在这一天，全家人都会团聚在一起，一早就开始张罗各种好吃的，尤其是要精心准备“神福肉”。
腊月二十八这天，家家户户，一早醒来，简单吃过早餐后，就开始忙着洗菜、清洗出来更多的碗筷、张罗晚上全家人团圆需要准备的大圆桌……准备晚上全家人团圆可能用得到的各种物品。
中午前后，嫁出去的女儿们都会回到娘家；远行的游子再忙也会在这天晚饭前赶回老家，与亲人团圆……路再远，比不过腿长；山再高，挡不住归心。
从腊八开始，在家的老人们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年货：豆折、年糕、香肠、神福……各种特色年货，应有尽有。
到正年这一天，这些精心准备的年货，整齐亮相、一应俱全。老人们近一个月的准备都为了此刻团圆的期待。
这些年货中，最为重要、也最为具有仪式感的就是神福肉。
神福肉在中饭后就开始清洗，因为用活的柏树树枝熏过，这样味更香但油脂会比较多；所以清洗时会稍微费神一些。
几道清洗干净后，下午2-3点就开始放在大灶上用柴火蒸煮；这时如果用松树或杉树柴火烧火时，肉味则更香。
大约2小时后，打开锅盖用一根筷子试探性地戳戳，如果筷子能略用力插进肉中，则将明火退掉，保留炭火再焖15分钟左右；之后便可以就这热锅把神福捞起来，放在一个木质的饭盆当中。
待黄昏过后，再盛上一碗饭、一块豆腐、一只对开的鸡蛋或者再放些小鱼，在饭盆上放一把菜刀；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香火和纸质元宝，端着神福肉，前往祖庭祠堂祭祀。
抵达祠堂，分别在前厅和后厅各摆放3-5分钟，意味着上祭天、下祭祖；我们烧好元宝、上好香、放好鞭炮后，再行祭拜之礼。
礼毕再把神福肉端回自己家，在门前、灶神两个位置再一次祭拜，祈求自家的祖先和灶神保佑全家平安幸福。
所有礼毕后，则摆开砧板和刀，准备好要盛放的碗碟，趁着神福的余热开始切神福；此时，小孩是最欢乐的，各个部位的肉，可以第一时间品尝。但此刻，大人也会教小孩平常不教的一些避讳。例如：神福不叫猪头、顺风不叫耳朵、钻头不叫舌头、千斤不叫尾巴、龙宝不叫眼睛……等等。
往年我在家时，这个切神福的重要仪式都落在我身上，娃娃们则开开心心地围在我身边，等着第一时间尝各个部位的味道。
今年，这些工作都由哥哥提前回家全部包揽了，我驱车赶到家时，哥哥正在客厅的八仙桌上切神福肉，晚辈外甥们则围在四周。见我到了，纷纷从厅内来到门外，帮我拿行李。
停下车，进到屋内，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我哥便挑了两块瘦肉放在我嘴里。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此刻，驱车六百公里的疲劳，一散而光；也是在此刻，归乡的意义于我而言，更多了一份期盼与欣然。
欣然之余，亦有怅然。这份怅然我有心理准备，但现实突然来临时，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束手无策。
往年的大年二十八晚上，吃好年夜饭后，父亲是一定要给我们的后辈孩子们发红包的，但这次父亲没吃几口饭，便要上床去睡觉了。我一边扶他上床，他一边告诉我们：心脏往下的部位疼得厉害，而且近几天隐隐约约疼了好几次。
这让我反应过来我刚进门时见到父亲的场景。在客厅没有见到他，我便往厨房去找，他正抵着头、手持火钳、往大灶台里面送柴火。他见我回来，便高兴地抬头和我打招呼，而我第一时间看到的则是流着鼻涕，略显疲惫的老父亲。我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父亲擦拭。
“被这烟熏的……”，父亲一边擦拭，一边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向我解释流鼻涕的原因。实际上，他已经有些感冒了。
三姐、四姐、五姐和我一起围坐在父亲的床边。五姐告诉我，今天下午父亲一直蹲在北面菜地里挑选小青菜。一边挑一边剪根，剪了一菜篮，大概有半个多小时，一定是在北风里吹冷到了。
父亲这个年纪，最怕受寒，这会严重影响到他的肺部，原本他的肺功能就偏弱。
原因找到了，我下意识地帮父亲把被子盖盖好，把电热毯从高档调到低档，并示意姐姐们一起出去，继续年夜饭。
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不记得关照了父亲多少次，一定要注意：别冷到，别摔倒。
虽然叮嘱了千万遍，但一点也无法阻挡细菌和意外的来袭。虽然心里做足了父亲终将老去的准备，但一旦父亲稍有不适，我依然怅然慌神。
第二天一早，哥哥和我早早便起床，来到父亲床前，摸摸他的脑门，还好没有发烧。他也明显比昨天气色好了许多，但依然虚弱，并告诉我们：昨晚实在太难受，假牙也没取下来，口也没漱，现在自己都能闻到异味。
听父亲这么说，哥哥很快端来温水，并拿来一个小脸盆，让父亲在床上洗漱。之后端来早餐，让父亲就热吃下。
父亲一口气把一大碗煮的豆折都吃完了，我们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刚刚我们还在和父亲商量，是不是乘着大年三十以前陪他去医院看看，但父亲十分不愿意，因为他担心要住院，在他内心，他是十分不愿意在医院过年的，更不希望因为他让我们做子女的在这个时候往医院跑。
父亲总是这样，用他自己的方式把子女装在心里。而我们做子女的，却无法阻挡父亲一天天老去的脚步。
生活就是这样，有欣然，也有怅然。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喜悦地迎接欣然、平静地面对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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