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秦柯
龙年在办公室的最后一个上午，刚写下那思忖整宿、自觉铿锵的题目，身后杨军走过一眼瞥见，说，大过年的，感性一点……好吧。
酒是感性的，是自我与自由本存于人性的物证。
这些年行业里和社会上都在提倡理性饮酒，对这一点我有保留意见，我提倡“理性做酒，感性饮酒”。许多靠近人性的地方都是理性与感性的战场，譬如美食、譬如美酒、譬如美色，人生趣味也基本于此发源。理性与感性的交锋，没有绝对的胜方，多巴胺是唯一赢家。
这世上不光有人理性饮酒，也有人感性做酒，最有名的当属苏东坡。都知道他喜欢自己动手酿酒，每流落一个地方，都要就近采集特产的草果野稻来鼓捣一番。后人多有奉他为我国酒文化的宝贵遗产，煞有介事地拿那些玩艺当工艺。
其实历史的真相是，如果去掉丰姿绰约的字句滤镜，大文豪的生产实践根本毫无价值可言。印象中大概是黄庭坚吧，自述喝了苏制桂花酒后上吐下泻闹了三五几天，差点送命。时下好友一收到苏东坡的品鉴会邀请函都有大难临头的预感，避之唯恐不及。
苏东坡需要祛魅，政治生涯不全是刚直不阿的正剧，也有钻营投名的悲喜。任性由情的激扬文字固然洒脱迷人，但用这种态度去酿酒行医就显对生命的妄然不恭了。酒质欠佳在次，看他留下的医养疗治方子，是真能害死活人的。
《东坡志林》中，他说僧人称酒为“般若汤”给破戒找辙，藉讽世人“有为不义而文之以美名者”，可见再透彻的目光，穿透他人易，照亮自己难。而我从另一个特定角度看上去，那些僧人则很像我们今天倡导“理性饮酒”的心态。
感性做酒是古人的胡闹，理性饮酒是今人的畸识。矫而正之，唯理性做酒与感性饮酒相得益彰，绝不冲突。因为做酒者的理性之处，正在于深知饮酒者的感性所在。
即便数十年来人们在社交场合惯揣尽其理性的功利目的，但觥筹交错之间，也无非是想与原本陌生的对方携手越过条规框矩，突破理性防线，建立起可以相互交付情感与信任的感性关系。
单说常见的一个场面，是酒喝到好处的一个标志：只见主导一方奋然兴起，豪迈放言：“好了！从现在开始大家只谈兄弟感情不谈公事生意……”于是举座倾杯，皆大欢喜，因为公事生意成了。
用感性关系解决理性事务，是国人一贯理想的处世之道。表面看上去，酒似乎是理性价值的衡尺，可骨子里终究还是情感酝发的窖池。
《浮生六记》的作者沈复，在自家「萧爽楼」里定下“四忌四取”之规，要求来这里参加聚会的朋友不能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骰”，有犯罚酒五斤（想必不是白酒）。对照当下，此“四忌”竟然无一例外都是我们今天酒局的主题，不知道是时代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相反，所谓“四取”，就是他在朋友雅集中所倡导的言行表现——“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
前几天约成都文界挚友团年，正逢清迈房事风波大作，当事人与在座相识不浅，疏密有别。提前在群里约定绝不提此中是非，违者以壶罚。也算无意间沾了点点的古风雅韵，只是到场后众人还是多不能忍，大肆嚼啖，颇有争执，还好未及撕驳，各自认罚了事。
以前总不理解，酒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用来做罚器，不是应该用来做奖品吗？正是读沈复的时候才顿悟，由“四忌”到“四取”，远浊气而近明澈，中间须过一道酒的洗礼。可知酒的使命是要让人从理性的拘禁中解放出来，把人从俗气的染缚中拯救出来，从而在某些时刻能够超脱现实羁绊，抵达感性的境界，获得精神的慰藉。
这难道不是酒场的意义吗？
和苏东坡比，沈复没有那么波澜壮阔的跌宕人生，也没有那些浩如烟海的璀璨文献，留下的只是一本爱情笔记和生活日志，不足以与前者同辉。但我常常想象，如果能穿越，有幸与他们聆面对饮，两位应该是一样有旷味情调、有美德真知、有人格魅力的人。而且没有前者身处官场利禄纷争、功名褫丧的逼迫，后者或许更能沁人心脾，生发共鸣。
回到现实，抛开所谓经济趋势和市场环境的局限，让我们换个唯心的视角审视行业面临的拐点，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沉闷的酒局上半场，从做酒的到喝酒的，所有人都在里面被各种时利浮名长久地困扰，而今终于抵达了理性为名的时代临界点了呢？
或许，答案已经在我们自己手中的这杯酒里酝酿。
大寒日，托易明亮总及其责属「郎酒战略研究部」之厚谊，糖酒快讯年会有幸在郎酒庄园召开。在自然的极尽恩宠与汪俊林的巨匠情思之间，我们渡过了流连忘返的三天，于我，难忘之一是文学大师阿来留在那里的六个字：“郎来，酒来，阿来”，让浑然天成的庄园平添灵色。
回来路上，又见新一期《森度》在长沙「珍酒1912美食研究所」，讲述吴向东于美酒之外探寻美酒真谛的崭新故事，镜头里缭绕着与酒一样极美的烟火。
总有人说，冬天的战略是不折腾、少消耗，保存实力，顺势而为。但是我想，那些有担当的人，是勇于在需要的时候，为了他们所钟爱的事业与行业，站起身来自“罚”三杯的。
岁末年初，首尾辞替。尽管常怀忧思，但在内心深处，我信美酒不死，我信来日丰盈。
来源 | 糖酒快讯（ID：tjkx99）
本文为【糖酒快讯】原创文章，欢迎转发、分享，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或改编，如需转载请后台申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