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回到小说开头，年届七十的柴进步从单杠上摔下来后，两根肋骨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柴进步被老婆和女儿限制人身自由，三个月里不准开车、不准外出、不准参加任何社交活动等等。麻将自然也打不成了。这天，聂胜利一个人来了。他不是来打麻将，而是与柴进步进行了一次重要的，可以说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长谈。聂胜利说：“柴老师，您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在麻桌小议时，谈到了虚拟人和机器人。”柴进步说：“有印象。好像是由一位叫崔筱盼的虚拟人引起的。她能帮助房地产公司催房要账，让全球上亿人失业。”聂胜利说：“没错。我记得您当时说过，人工智能、虚拟人机器人，既然能帮房地产公司老板催房要账，让全球上亿人失业。那会不会有一家公司，专门制造一批只做善事不做坏事，道德品质高尚，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不贪不占、嫉恶如仇，遵法守纪，敬老爱幼……的虚似人或者机器人？这应该也是可能和可行的吧？或者胆子再大一点，费点事，索性造一个虚似人或者机器人圣人，既具备以上那些优秀品质，又具备带领全人类走向共同富裕的领导能力，让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尽早实现，那该多好啊！”聂胜利说：“不是好像，是确有其事。而且我知道，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量做善事做好事，尽量让大家把日子过得宽裕一些，快乐一些，这是您的一贯观点，也是您的一贯做法。咱们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我这天运公司的成立和恶念之锁的发明，从根上说，就是受了您上面那番话的启发。”柴进步有点懵，说：“你们成立天运公司我知道，但‘恶念之锁’为何物？是不是也和崔筱盼一样，是个虚拟人？”聂胜利说：“不是。‘恶念之锁’不是虚拟人，而是一种软件。简单说，就是在人的恶念即将转为恶行的一瞬间，发挥熔断作用，终止恶行的发生。”聂胜利继续说：“柴老师，我记得在一次麻桌小议谈及善恶问题时，您提到佛经里一句话：‘每个人都掌握着一把开启天堂之门的钥匙，这把钥匙也同样能打开地狱之门。’同时还讲了一位开黄河大卡车的师傅，因一念之差，撞死几个年青人的案件。眼下不是穿越小说热吗？我听女儿说，有部挺火的穿越小说，就是以这个故事为原型写的。穿越点就选在老师傅被打得头破血流，又发现自己的汽车被弄瞎了一只眼，怒火万丈开着黄河大卡追上去了。就在即将撞上去的一刹那间，主人公穿越了，老师傅一脚刹车，把车停住，眼看着四个年青人开着手扶拖拉机渐渐远去，由此改变了至少五个家庭的命运。正是老师傅这一脚刹车给了我灵感。我想穿越小说毕竟是小说，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和理想。现实中遇到类似问题，靠穿越踩这一脚刹车，恐怕来不及。于是我就想，能不能发明一种软件，植入人体，与人的大脑神经连接。当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产生杀人越货的极端恶念时，软件就会自动发挥熔断作用。锁住恶念。从而避免将恶念变为恶行。后来就把这种软件称为‘恶念之锁’。”见柴胜利还有点懵，聂胜利继续说，“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句话用现代医学解释就是，一个人在愤怒到极致，产生杀人越货的罪恶念头时，他的大脑皮层和身体的许多部位，都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心跳、血压、肾上腺素和胆汁的排放等等，都会达到一个特定的峰值。依据这一原理和海量的测算、实验。我们天运公司做成一种软件，当一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出刀子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一刹那间，软件就会发挥熔断作用，让行为人的思维瞬间断片并失去行为能力，相当于在恶念即将转化为恶行那一刻，有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停！中止恶念转化为恶行，锁住恶念。接下来，劝导机制就会发挥作用。行为人的脑海里，马上会出现自己最亲近的人，父母亲，妻子，儿女儿孙的形象，和最亲近贴切的劝导话语。随后还会出现一些犯罪者的忏悔录。从事情的后果，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对家庭对亲人的影响等方面现身说法，劝导行为人改恶从善。”柴进步说：“有意思。有道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们既然发明了‘恶念之锁’，为什么不发明一种‘善念之钥’呢？”聂胜利就笑了，说：“我的柴老师啊，哪儿有那么容易啊！就你刚才说的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句话我们祖辈念念叨叨倡导了上千年，可是今天，一位老太太摔倒在地上，扶与不扶反倒成了问题，甚至还要对簿公堂。‘恶念之锁’的发明过程充满了争议。除科技人员外，我们还请了数位道德学家、伦理学家、法学家、佛学家，还有公安部门的专家，经过反复论证，层层把关，最后产品才初步定型。期间最主要的反对意见是：这种软件是不是会限制人身自由？最后大家的一致意见是：任何人享有的自由都是有限的。如果给行凶杀人者自由，他想杀谁杀谁，那被杀者的自由何在？世界上不存在无限制的自由。所谓自由世界是骗人的把戏，是根本不存在的。”柴进步笑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锁住恶念，再善行天下。好软件！锁恶扬善，善莫大焉！这可能会成为当代科技最伟大的发明。”
聂胜利说：“柴老师，伟大发明不敢当。但我们思路是对的。‘恶念之锁’软件与别的软件最大的不同在于：不为钱。一切都以服务于社会，服务于人类为目的。所有的经费，包括前期科研、后期运作等等，全部由我们天运人工智能公司承担。但是我们现在面临一个问题——任何科研新产品，都必须经过严格测评测试，然后在小范围进行实验。取得成功后才可以大范围推广。而这个小范围实验，必须要满足三个条件。”聂胜利说：“一个是资金，这个不成问题，我们公司有充足的储备；二是一批志愿者，这个问题也不大；比较困难的是第三条，得找一块试验基地。就像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搞深圳特区那样。”柴进步想了想，说：“我还真想到一个地方：乾坤堡。”聂胜利说：“乾坤堡？好像以前打牌时，你提到过。是你老家？”柴进步说：“是。不过胜利，柴老师还有个得寸进尺的想法。”柴进步说：“‘恶念之锁’是一种人工智能产品，这项试验说到底属于科学技术范畴。我想把这项实验扩大到社会范畴。锁住恶念，善行天下，这实际上已经远远超出科学技术的范畴了。你想，这项实验得征集志愿者。成千上万志愿者云集乾坤堡，你首先得给人家安排住的地方吧？另外还有教育、医疗、粮食安全、食品安全等等，可能都会牵扯到。将会是一项全面的社会改革实验。光有科技部的批文恐怕不行。肯定得经过方方面面的层层审批。一句话，中央得给政策才行。这么大的事，中央不给政策，寸步难行。”聂胜利就笑了，说：柴老师，我记得前几年你们出的一套哲学丛书中，有一本介绍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的书。书中提到，1824年，欧文带着自己的四个儿子和15万美元，在美国印第安纳洲买下1214公顷土地，成立了“新和谐公社”，开始了他空想社会主义的伟大实验。在实验区里，他把工人的工作时间从14小时缩短到10小时。为工人建了宿舍，每个家庭免费提供一套两居室。为了普及教育，他主张实行教育立法。他认为“教育下一代是最最重大的课题”，“是每一个国家的最高利益所在”，“是世界各国政府的一项压倒一切的紧要任务”。他禁止他的工厂雇佣十岁以下的童工。此前他还在1816年耗资一万英镑，在他当时的厂区建立了第一所相当接近现代标准的公共学校—“性格陶冶馆”，为2～14岁的少年儿童提供良好的教育，另外还附设有成人 教育班。除了学校外，他还举办劳工食堂，创建工人消费合作社，设立工人医疗和养老金制度等。由此，“新和谐公社”没有流浪汉，没有小偷小摸，成为模范社区和资本主义社会的世外桃园和一方乐土。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四年后这项举世闻名的伟大实验还是失败了。不过他虽败犹荣，为共产主义运动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教训——柴老师，说到这里，我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想把乾坤堡这次实验，搞成类似于“新和谐公社”的实验啊？聂胜利说：“我支持您！从1824年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200年。《国际歌》里不是唱道：‘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吗？既然共产党人坚信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那仅仅失败了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再实验一次呢？英国人实验失败了，中国人为什么就不能再试试呢？我和我们天运公司全力支持您。别的方面不敢说，资金完全保证。”事情就这样定了，柴进步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后来戴光明和徐正大也表态支持。再后来四位夫人也表态支持。左亚爱开始还有点犹豫不决，对柴进步说：“你别忘了，你今年已经七十岁了，还想这想哪的，累不累啊？”柴进步说：“七十怎么啦？孔老夫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距’；姜太公七十而仕；孟子八十岁还忙于著书立说，整理孔孟学说，形成儒家思想体系。一两千年前的古人七十八十都还在忧国忧民。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去年北京人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80.18岁，有医学研究表明，将来人的寿命会普遍超过百岁。就是不按百岁算，按九十岁算，我这还得活二十年……”左亚爱就赶紧打断他，往地上呸呸呸吐了三口，说：“谁说你只活九十岁啦——你活一百岁、一百五十岁都没问题！”柴进步就笑了，说：“活一百五十岁目标太高了，就按活一百二十岁算吧，那就还有五十年。五十年总不能天天打麻将，天天养生，总得干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吧？”一旁的女儿柴娟也笑了，说：“妈，你还是让我爸去吧。这是我爸一辈子的梦想。你不让他去，又不让他打麻将，我爸还不得憋出病来呀！”左亚爱就只好同意了。至于实验区名称，当然不能叫“新和谐公社”，叫“新乾坤堡”似乎也不合适。柴进步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就叫
“拾乐园”吧？戴光明说：这不是你们出版社的名字吗？徐正大也觉得不太合适。但是聂胜利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此‘拾乐园’非彼‘拾乐园’。柴老师在拾乐园文学出版社当社长时，就一门心思想把出版社建成人间乐园。但是出版社毕竟只是个部门、单位，规模有限。而我们现在要搞的这项实验工程，却是天阔地广，要尝试创建真正意义的人间乐园。叫‘拾乐园’非常合适。”于是大家都同意了。随后给上级打报告时，实验区用的名称就叫“拾乐园”。但是报告提交上去后遇到一个问题：当地市政府不同意把实验地址选在乾坤堡，认为乾坤堡“容量”太小，不足以开展如此重大的一项实验。建议把实验地改为老县城。乾坤县县改市后，政府各级机构已经全部搬到塬上新城区了。按市政府原定规划，是把老县城建成一座像平遥古城一样的旅游胜地。乾坤县古城始建于西周，面积约1.15平方公里。是全国六个保存比较完整的古城之一，城内一条贯穿南北的明清商业大街，把古城分为两部分。东部为文化活动中心，有文庙、城隍庙、九郎庙等，西部为政治活动中心。现存有县衙大堂、龙门书院、状元祠堂等，保留着唐、宋、元、明、清五代古建筑及一大批有历史价值的古民居、店铺以及大小庙宇数十座。是黄土高原上一座历史文化积淀厚重、民风古朴，极具中国特色的小镇。在这样的小镇进行“拾乐园”社会改革实验，更具有代表性和示范意义。柴进步他们愉快地接受了这一建议，随后把实验地变更为乾坤县古城。国家很快批准了这一项实验。像当初建立深圳特区一样，在土地、税收、机构精减等方面给了许多优惠政策。有了政策，又有天运公司的资金支持，什么事都好办！“拾乐园”举行奠基仪式那天，各大媒体和自媒体记者蜂拥而至。经网络海选的六千名志愿者提前二十天已经进驻。那天成了一个盛大的节日。国家和省市相关部门负责同志参加了奠基仪式。整个仪式举办得隆重、简洁、高效而节俭。![]()
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家马克斯和恩格斯
奠基仪式结束后，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社会实验工程“拾乐园”，便宣告正式开工启动。此前，柴进步、聂胜利、段明珠、徐正大、戴光明他们五人的党组织关系，已经按党章规定，正式转到当地党组织，成立了党总支委员会。经上级党委委派，由柴进步担任党总支书记。柴书记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废除从工资中扣除党费的做法。党员必须按月自行交纳党费，逾期半年不交纳党费，按自行退党论处。同时，党总支和各党小组，每月最少必须召开一次会议，汇报思想或组织学习。
经民主选举，柴进步任“拾乐园”管理委员会名誉主任，聂胜利任主任，段明珠任常务副主任。徐正大、戴光明被特聘为顾问。工资待遇方面，聂胜利、段明珠保留原工资。柴进步、戴光明、徐正大三人保留原退休金。此外不再拿任何补贴。是名副其实的志愿者。
为工作方便，管委会主任副主任二人分别配有一名助理，聂胜利的助理叫石天时，段明珠的助理叫石地利。另外还配了一位秘书长，名叫任和。石天时、石地利与任和，三位都是天运公司专为“拾乐园”生产的机器人。
![]()
整个管理机构，共五个人，三个机器人，不再设其他机构和人员。“拾乐园”划分九个社区，从六千名志愿者中选出九名联络员。每个联络员负责一个社区。每个社区分九个小组。主要职责是上情下达，下情上达。落实管委会工作布置。工厂企业，实行法人负责制。出了问题，唯法人是问。本着“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的总要求，“拾乐园”在第一期共完成了八项工程。
（节选自长篇小说《拾乐园》，待续）（本文图片来自互联网，版权归作者所有）刘增新，陕西韩城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69年入伍，历任排长、干事、副教导员、解放军文艺编辑、副主编、图书编辑部主任等职。曾责编莫言中篇小说处女作《黑沙滩》等优秀作品。责编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国家图书奖”，“建国五十年十部优秀长篇小说奖”等多种奖项。在三十年编辑生涯的闲暇业余，个人著有长篇小说《美丽人生》、《父老乡亲》、《佛缘》、《京城人家》（改编为电视剧“家事如天”，编剧：刘增新、马英）、《善良的困惑》（改编为电视剧“老爸的筒子楼”，编剧：刘增新、刘斯斯）等。曾获全国优秀编辑奖，全国百佳出版工作者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