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曼哈顿 19：曼哈顿生存守则
文摘
2024-10-31 10:14
北京
金伯宏 撰文
户外生存技能是特种兵和户外运动爱好者们的必修课，在纽约曼哈顿生活，生存环境比亚马孙原始森林友好，但也存在一些自保必须掌握的基本守则。最基本的守则就是牢记遵守一句话，“什么时候不可以去什么地方”。比如纽约的中央公园，白天绿树成荫，休闲锻炼的人熙熙攘攘。晚上就是绝对的无人区。如果依照中国年轻人的习惯，晚上猫到没人的公园里谈恋爱，树荫下可能成为你告别幸福人生的最后一站。我在纽约期间曾有过三次惊险经历，多多少少都是因为打擦边球，冒险违反守则所至。第一次是参加完同学聚会，已过午夜，如果求安全应该是打的士回家，为省钱半夜乘坐地铁。纽约地铁1904年开始运行，提供24小时服务。上世纪80年代票价开始是1美元，不限距离。我上车时，整列车除有个别流浪汉睡觉外，大约只有一节车厢有乘客，总共不超过十个人。即我还有七八个十至十五岁躁动的当地小混混，我们中美两个阵营，各盘聚在同一车厢两头。车一启动，美方挑衅开始。他们之中一个一米二左右的小毛賊，突然向我冲过来，距离我五六米的地方急刹车，对我张牙舞爪做鬼脸，然后火速撤回。一分钟后再换个孩子如法炮制，只是孩子比前一个要高半头，靠离我距离也越来越近，动作也越来越夸张。此时我可以随意换车厢躲避，但我知道，这些半夜不回家的小流氓是在做火力侦察，并且逐步增加挑衅力度，意图摸清我的实力与底线。此时但凡我稍显胆怯，他们得志便猖狂，局面恐会失控。于是我想起在美国群众中有广泛影响力的功夫明星李小龙，斯人已逝，音容犹存。给美国人留下一个误解，就是中国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我主观假设，他们会对我这个中国人存在这种迷信。当第四次面临蓄意挑衅时，我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学习当年张飞长坂坡当阳桥上吓唬曹操百万雄兵虚张声势那招，我学着印象中的江湖大侠，起身来了一个龙行虎步双手亮掌式。意思就是告诉他们，老子生气了，谁再敢靠近我，后果会很严重。我的心在剧烈跳动，胳膊腿实际都在微微颤抖。一群小纸老虎怎能了解中华三十六计的奥妙，果然中招，立刻认怂，一个个噤若寒蝉，危机被我成功化解。不过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一次是傍晚赴约去唐人街吃晚饭。天还没黑，下车后走在一条不宽的路上，看见正面一伙肤色深浅不一的问题青少年，正打打闹闹迎面而来。虽然下班高峰时路上行人不少，但直觉告诉我与他们直接穿插而过，如同手无寸铁穿过野生公园的猛兽放养区，丢不了命也会被扒层皮。于是我便主动快速避让到马路对面。没想到的是，他们早就盯上了我这个猎物，四五个小伙子迅速冲过来。根本没容我有施展武功吓唬人的机会，他们不由分说，分别抱胳膊抱腿，把我翻倒在地上。这时我已如同一只待宰杀的羔羊，只能展示最后一招，就是到纽约第一时间就学会的英语“救命”，高喊“help”。此时路人没有一个见义勇为施展援手，只是驻步惊恐目睹曼哈顿惨案进行时。神奇的是形势没有进一步恶化，把我摔倒后，甚至没有顺手拳打脚踢，这伙人便火速自顾自撤退跑路了。事有蹊跷，我向当地美国人请教，其中一个说法应该比较靠谱。前几天两个黒人误入意大利人聚集区，发生什么不明，结果是黑人闯入者死亡。我去的唐人街正好紧邻“小意大利区”，这伙人可能是路过准备去为哥们报仇雪恨，中途拿我预演热身。第三次是在大白天，我去买电视机。刚到美国，我们是捡路边丢弃的电视机看。美国人也有小心眼，也不愿意让素不相识的路人平白无故占便宜。所以丢弃过时但仍工作的电器，会事先进行破坏，通常的做法就是把电源线插头剪掉。所以没有插头的电器成为一种提示，捡回只要接一个插头大概率可以使用。只是这种被丢弃的电视机都已老掉牙，影音会有，无色抖动等顽疾难以避免。纽约的摄影器材与家电零售市场基本被犹太人控制，慢慢巴基斯坦人在家电上也开始分一杯羹。他们比犹太人的仓储式销售模式还要流氓，也更便宜。门店一般设在曼哈顿下东城的贫民区，没有传统意义的商店，一切都在门外进行。顾客敲门自报购买型号，我要买的是索尼20寸电视，很快原包装箱就被搬到门外，交钱后便帮忙绑在我的一辆手拉车上。为省打的费30$，我准备乘坐地铁。我拉着庞大的电视机包装箱晃晃悠悠到达地铁入口时，突然看见一个黑人快速追过来。我立刻明白，他是企图在黑暗的地铁楼梯通道中进行半路打劫。此时我的求生欲猛然飙升，我知道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在他追上我之前，快速下楼梯，首先到达售票厅。纽约地铁站的售票厅因为有现金怕抢劫，所以像动物园的老虎笼一样被层层铁栅栏保护，或者像银行的柜台一样有防弹玻璃。虽然只保护售票员不管乘客，但如果让售票员看见有情况，她会按动每个售票厅必备的一键直通报警器，警察知道有抢劫发生，就会第一时间出现。这个电子管电视机加上我的手拉车，大约有七八十斤重，体积是60公分立方形的一个箱子。此时110斤重的我像是打了鸡血，以难以想象的力量与速度，抱着这个要命的宝贝，疾跑下楼梯。那个坏蛋比我只差五米距离，看到我已经在买地铁票，终于惺惺180度转身掉头放弃。坐出租车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我们住的协和神学院宿舍再往北，就要进入哈雷姆Harlen区。那是警察晚上都不敢一个人进入的真正的魔界。有一次我家一朋友的女儿来访，要回家时发现夜已深，而她回家必须要经过哈雷姆区。为了安全，一致决定叫一辆出租车，并让我当护花使者，把她送到家后再原车直接拉我回来。入夜以后哈雷姆区街灯明亮，但看不到有行人，空荡荡的街道上甚至绝少有车辆，肃静的气氛异常诡异。我们的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回音。一个交叉路口正好是红灯，司机无奈停车等待。这时从路边突然窜出一个瘦弱的黑人男子，冲到我们车门边，敲窗呼救。然后看见十几个人举着棍棒砍刀，呼叫着追杀过来。这不是拍电影，没等我们做出正确或者错误的判断，出租车司机比我们更有经验，反应也更迅猛。他不管红灯绿灯，一脚油门便逃出生天。至于那个喊救命的和那伙追人的，他们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后来又怎么了，是真杀戮，还是给我们设局挖坑，一切都根本无从所知。如果那个我们没有搭救的倒霉蛋今晚命丧街头，明天纽约的早间新闻，十有八九也不会提及。符合曼哈顿不夜城称号的其实只有百老汇，因为那里有多台世界闻名的大型音乐剧，如【西区故事】、【芝加哥】、【猫】等等，都是几十年，几千场，一年到头连轴转。这里是世界各国游客在纽约的打卡地，“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隔着歌舞升平的百老汇两条街，是曼哈顿五星级酒店聚集区。因为有一段时间我住在中城49街，夜晚回家就能看见，离酒店大门不远的角落里，经常站立着六七个年轻女孩。从她们乡土气的穿戴和婴儿肥未全消的脸庞，可以判断都来自外州小地方。或许是家庭破裂离家出走，或许是不甘寂寞梦想一夜暴富，于是来曼哈顿试水性交易业。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些沉沦的灵魂，我没有拯救她们脱离苦海的胆识，更没有蔡都督解救小凤仙重新做人的侠义。反到如唐僧路过盘丝洞，不可控制地沦落为懦夫，立即目不斜视头不回，飞速逃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谓浪迹曼哈顿，比起同样来自北京的艾未未，根本不及格。他远比我做的地道，做的彻底。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去找他会看见他能和底层黑人兄弟混在一起。就是说他在美国做到了国内上山下乡要求，“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这可能与他从小在新疆农场待了16年有关，他是名副其实的“天山大侠”独闯纽约城。他的故事包括与纽约志同道合的战友们，一起参加反战和挺同性恋的游行，甚至和警察发生过肢体冲突。这对于在美华人来说，绝对是可以吹破天的光荣业绩。传说他的一个朋友丢失价值几百美元的音响，求助于他。这在中国古代，丢失贵重物品都是问算卦先生。天山大侠的神通显然远超中国卦师，凭借他在黑人哥们中的威望，仅花10美元，音响便自动完璧归赵。有一次他给我电话，说他的朋友有极其便宜的照相机想出手。他没说出处，我也知道十有八九出自他的底层朋友之手。过了三十年，我的在曼哈顿出生长大的外甥女，无法摆脱年轻人逆反的魔咒。去年以Google薪水太高为由，主动辞职。疫情之后已三次不远万里从纽约飞景德镇，自费钻进瓷窑里，立志要学习继承中国的千年制瓷工艺，然后回美国推广。我其实无权评判他人的选择，曾经年轻的我不是也曾一样叛逆，也曾不远万里，到资本主义大染缸里寻找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