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译介｜“玻璃饭碗”： 韩国公共部门女性的晋升阻碍与工作保障

“玻璃饭碗”：

韩国公共部门女性的晋升阻碍与工作保障

一、研究背景

近年来，“考公热”在韩国愈演愈烈，韩国私营企业中严峻的性别歧视问题也使得越来越多韩国女性将政府公职作为求职目标。公共部门的工作岗位在招聘流程、职业保障、家庭需要等方面为女性提供了一些优势，但是依旧存在女性晋升难、低薪资等基于性别角色的传统期待。此研究考察了公共部门如何抵御性别歧视但同时又未能消除性别不平等。

二、方法与数据

本研究基于深度访谈，焦点小组和参与式观察等方法展开研究，受访者包括在各种公共和私营部门就职的女性、全职母亲以及少数男性。

三、研究发现

此研究发现，（1）公共部门内存在着抵御性别歧视的“饭碗”保护作用；（2）公共部门对女性成就来说依然存在着“玻璃”般的阻碍；（3）两者结合下的“玻璃饭碗”效应，延续并强化了整个社会的性别不平等现象。

对韩国女性而言，与私营部门更为显著的性别歧视相比，公共部门就业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在她们有限的选择中，公共部门就业提供了更好的“饭碗”，体现了更为公平的招聘流程，带来了长期稳定的工作，并赋予她们育儿休假的福利。正如一位高级公务员提到：“我们的招聘完全基于申请者的考试成绩，而现在的年轻女性非常聪明。”

不少年轻女性是在私营企业求职受挫后才转向寻找公务员工作。比如持有顶尖大学STEM研究生学位的Yoon，也曾经想进私企“赚更多钱”，但始终无法找到理想工作，才开始寻找公务员岗位。有的受访者感叹，“大家还是认为公务员工作是‘铁饭碗’。只要你没有违法就不可能被解雇，可以一直工作到退休年龄。”“在有的私企，员工很难干到40多岁，但我们（公务员）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能一直干到60岁出头。”

这种“饭碗”还能够帮助女性更好地利用现有的政府政策（如育儿假）。公务员Na曾在一家IT公司工作，她坦言她是为了真正能够使用法定育儿假期才不得不改换工作，而在私企，许多女性在申请育儿假时都会受到阻挠或惩罚。另一位受访者也提到，“理论上说，所有韩国公司都是提供产假的，但那些（休假后的）女性最终都会被解雇或主动辞职……解雇休产假的女员工是违法的，但他们会变相迫使你主动辞职。”

尽管许多受访者认为，公共部门的“玻璃天花板”不像私企那样难以打破，但女性依旧面临着职业晋升过程中的重重困难。一位受访者说，“最终获得高级职位的女性（公务员）似乎总是牺牲了很多私人生活。”为了在公共部门获得更高更重要的职位，女性往往需要在建筑公管等重要机构履职，但这些部门在传统意义上往往是由男性主导的，较为排斥女性。而女性成员较多的政府部门，比如信访投诉、教育、社会福利部门，不仅晋升机会较少，其地位与薪酬也较低。一位在“核心”部门工作的受访者谈到，“这里大多数都是男性，他们有时会觉得和女性上级一起工作很尴尬。”

公共部门内的性别隔离模式，也和传统的家庭角色紧密相关。许多女性公务员“选择”优先考虑工作和家庭的平衡，而不是自身的职级晋升。这种职场策略使得她们更有可能进入到地位较低、晋升机会较少、由女性主导的部门。比如Koo，便从青少年服务部门转岗到了民事投诉局。她承认自己之所以转向这份回报更少的工作，只是因为“在这里我可以每天下午6点下班回家，方便照顾我的儿子。” 她形容民事投诉工作为“低技能、高重复”的“柜台工作”，“对我提升简历没有任何帮助”。但是为了育儿的需求，她转岗到了技能要求更低的部门，不仅牺牲了晋升前景，且工作满足感也大幅降低。

公共部门就业为女性提供了相对体面、稳定且有酬的工作机会，但依旧无法解决韩国社会广泛存在的性别不平等问题。事实上，极少有女性感受到她们的公务员工作真的提升了她们家庭中的性别平等；一些人甚至觉得，拥有 “轻松”的公职工作的女性需要承担更多的家务劳动。比如，Paek感到自己在家庭和工作两边都面临着需要“做更多”的压力。她说，“他们也不满我比其他人更早下班。每当我晚上6点下班回家，我的上司会生气，我的丈夫也会生气。他会想‘她在哪？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晚饭？’”

公共部门的就业模式存在另一个吊诡之处；“玻璃饭碗”既吸引着高知和有才干的女性加入，但又未能充分地认可和奖励她们的才能。虽然公共部门的“玻璃饭碗”已经算高知女性有限选择中最好的职业机会，但是受访者发现自己和周围的其他女性都是远超她们所在岗位的资质要求。有受访者谈到，“我们办公室现在新招聘的很多年轻公务员都是毕业于首尔大学、延世大学、梨花女子大学这些顶尖名校。我有时都为她们感到难过，因为她们很有才华但最后却来这里当了9级（低级别）公务员。” “如果我们的社会运作良好而且工作机会充足的话，公务员岗位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受欢迎。”因为私营企业中更为不稳定的职场待遇，有才干的女性只能将公职看作一份能让她们安身立命并兼顾家庭的工作。

四、总结与讨论

总而言之，本研究提出的“玻璃饭碗”概念为我们从性别维度理解公共部门的就业模式提供了一个有效的理论框架。“玻璃饭碗” 效应体现了从事公职的女性比其他在私营企业工作的女性享有相对更多的工作保障和福利待遇，但是她们在职场晋升方面依旧面临着玻璃天花板，迫使女性在获得“饭碗”保护的同时接受较低层次、难以晋升的“女性化”工作，使得她们为了家庭和育儿需要而自行放弃晋升机会。虽然公务员职业对女性的资质和学历依然有着较高的要求，但未能为女性提供相应的职业发展空间去施展自身才华。由于政府公职领域以及整个社会的“玻璃”障碍依然存在，政府部门、私营部门、家庭领域和更广泛的社会文化领域需要进行更彻底的变革，才能推动真正的平等和社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