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媒体初次揭秘2022年初俄乌“城下之盟”谈判细节

近日，独立媒体“Meduza”撰文称，调查机构“Systema”获取了2022年俄罗斯与乌克兰谈判的“和平协议”副本，该协议是克里姆林宫在2022年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后不久起草的。文件清晰地揭示了俄罗斯在冲突全面爆发的前几周想要什么，以及对乌克兰投降后的设想。“Meduza”节选了“Systema”发布的相关报告，现将该文编译如下，仅供参考，文中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Systema”的记者获得了莫斯科在发动全面军事行动后对乌克兰提出要求的文件。2022年3月7日，在白俄罗斯举行的第三轮会谈中，俄罗斯向乌克兰代表团提交了这份停火和签署和平协议的条件清单。记者从一位熟悉谈判进程的乌克兰消息人士那里获得了这份文件，俄罗斯方面的一位消息人士证实了文件的真实性。

俄乌谈判代表首次正式会晤是在冲突全面爆发几天后举行的。乌克兰代表团由最高拉达代表达维德·阿拉哈米亚率领，前往波兰，然后乘坐直升机前往波白边境附近的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官邸。在那里，代表团会见了由普京助手弗拉基米尔·梅金斯基率领的俄罗斯代表团。

协议文件共六页，包含正文和四页附件。正文提案共18条，涉及对乌克兰的中立要求、两国边界位置以及语言、宗教和历史等人道主义等广泛问题。

2022年9月，乌克兰四个地区被并入俄罗斯，但协议是当年3月份提出的，所以其中并不包括赫尔松和扎波罗热。然而，该协议确实包括了俄罗斯长期以来的要求，即乌克兰完全放弃对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以及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地区的主权要求。

在这份“和平协议”的初始版本中，俄罗斯还坚持要求乌克兰在莫斯科的监督下几乎解除武装，切断西方援助，并允许俄罗斯军队长期驻扎在战争初期占领的领土上。其中一些要求在整个谈判过程中始终没有让步。

3月初，乌克兰代表团初步同意了俄罗斯的主要要求：成为一个“永久中立国”，永远不加入北约，也不允许外国军队驻扎在其领土上。在2022年的整个谈判过程中，直到4月份谈判中止，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双方都没有提出异议。

在将这份最初协议与后来的版本进行比较后，“Systema”的记者发现后来的文件中有多个条款被删除、内容被大幅修改。后来，乌克兰代表团甚至开始拒绝继续讨论。这些细节清楚地表明了俄罗斯的要求之多。

乌克兰军队必须缩减至最低限度：5万人，其中包括1500名军官，这大概是乌克兰2022年初军队规模的五分之一。

乌克兰不得“在其领土上研发、生产、部署射程超过250公里的任何类型的导弹”。俄罗斯还要求乌克兰放弃今后“研究开发的任何其他类型武器”的权利。

乌克兰必须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两个“共和国”的“独立”，它们包括乌克兰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地区境内的全部领土（尽管俄罗斯只控制着这些领土的一部分，至今仍是如此）。

乌克兰必须承担重建自2014年以来被毁坏的顿巴斯所有基础设施的费用。

乌克兰及其合作伙伴必须解除对俄罗斯的所有制裁，并撤回自2014年以来对俄罗斯提起的所有诉讼。

乌克兰必须将俄语定为官方语言，并归还莫斯科大牧区乌克兰东正教教堂的所有财产权。

俄罗斯在最初的草案中向乌克兰承诺的内容实际上只有“停火机制”和“停止战斗行动”，并未提及从乌克兰领土撤军，仅承诺不占领已控制区域以外的领土。

与此同时，莫斯科希望乌克兰将所有军队撤回驻地（或“俄罗斯指定”的地点），并要求基辅的外国伙伴立即停止对乌克兰的所有援助，并撤走所有与乌克兰军队有关的人员，包括军事顾问。

俄罗斯军队以及国民警卫队将继续驻扎，直到“本协议的所有要求”都得到满足。由于这些要求包括大规模立法改革、裁军和国际保障，因此根据该协议，俄罗斯军队可能会在基辅附近驻扎多年。

卡内基中心乌克兰和俄罗斯问题专家埃里克·西亚拉梅拉指出，应该区分克里姆林宫公开声明中提到的目标和他们的真实意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意图变得越来越清晰。例如，虽然在公开声明中使用了“去纳粹化”一词，但这个词背后的真实目标是：推翻乌克兰民选领导层，并以亲俄政府取而代之、占领基辅和其他乌克兰主要城市并建立营地，以便对亲乌政治家和活动家进行“过滤”。

对乌克兰“中立”的要求也是如此，西亚拉梅拉说：“有些人听到‘中立’这个词可能会想，‘这有什么不对？普京只是不想看到乌克兰加入北约。’但在我看来，他实际上谈论的是更激进的事情——并不是什么中立，俄罗斯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解除乌克兰的自卫能力。”

3月7日的文件支持了这种解读——俄罗斯要求乌克兰军队减少到50,000人。“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根本没有能力自卫，”西亚拉梅拉说。

西亚拉梅拉认为，“这份文件的内容就好像乌克兰是侵略者，在战场上被击败了”，“这样的条件是任何乌克兰人都无法接受的。他们会让乌克兰变得毫无抵抗能力。”

战争开始的最初几周的谈判非常紧张：在3月初于明斯克举行的首次会谈之后，俄罗斯和乌克兰代表团频繁通话，交换提案，并每天记录新的版本和修订内容。

“从俄罗斯代表团的行为可以看出，普京亲自监督了谈判进程，”一位了解谈判情况的乌克兰政客告诉“Systema”。“有时当乌克兰代表团提出某项建议时，俄罗斯代表团团长弗拉基米尔·梅金斯基会起身离开去打电话——显然是打给莫斯科。然后他会回来陈述普京对此事的立场。”

将俄罗斯2022年3月7日的提议与同年4月15日的协议草案进行比较，乌克兰代表团说服莫斯科降低要求并改变关键点的能力令人吃惊。“乌克兰谈判人员能够删除一些最具攻击性的要点，并加入对乌克兰来说重要的内容，例如安全保障的必要性，”研究过该协议多个不同版本的西亚拉梅拉指出。

最重要的变化是，协议签署国（包括英国、中国、美国和法国。俄罗斯还提议包括白俄罗斯，而乌克兰提议土耳其）要对中立的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该条款仿照北约第五条：如果乌克兰将来受到攻击，签署国有义务以军事力量保卫它。

另一项主要变化涉及乌克兰的领土完整性和国际社会对其边界的承认。2022年3 月，俄罗斯提出的协议草案指出，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是俄罗斯的一部分，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共和国”是独立的，乌克兰其余地区需要解除武装，并将这一点写进法律。到了4月，双方达成了另外一个协议框架：乌克兰将保留其国际公认的边界，包括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和其他一些失去控制的领土。正如《外交事务》在2024年所写，这一内容“令人震惊”：多年来，俄罗斯一直公开坚称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是俄罗斯领土，而现在它似乎“默认放弃了这一立场”。

在4月份的协议中，乌克兰和俄罗斯代表团对乌克兰未来军队规模问题仍存在分歧。乌克兰坚持军队规模应为25万人（大致相当于战前规模），而俄罗斯则要求将其限制在8.5万人以内。

此外，俄方还要求乌克兰军队放下武器，返回驻地。乌克兰方面则提出同等要求：俄军放下武器，返回驻地。据一位与会者回忆，梅金斯基对这一提议感到意外。他说，感觉就像乌克兰军队站在红场，而克里姆林宫在挥舞白旗。乌克兰方面则回应说，我们只是在向你们要求同样的东西。最终，双方代表团未能就撤军问题达成共识。

据一位熟悉普京立场的消息人士称，并不存在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的目标”。这些“目标”就是普京决定宣布胜利时所需的东西。“如果他愿意，他会说他开辟了通往克里米亚的陆路走廊并收回了‘新俄罗斯’；当然，他也可以说摧毁了乌克兰的所有能源基础设施。他可以随时宣布他选择的结果就是他的目标。”

唯一的问题是普京何时决定结束战争——以及实现这一目标需要什么样的战场条件。

2024年10月，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提出了“胜利计划”。这是一份详细的大纲，列出了乌克兰当局认为西方伙伴应该向乌克兰提供什么，其中包括授权基辅在俄罗斯境内进行深度打击，并允许乌克兰加入北约。

近几个月来，西方官员和北约领导人越来越多地谈论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必然性。与此同时，乌克兰盟友们在这一问题上仍存在很多分歧，正如《世界报》上个月指出的那样：最终结果将取决于美国总统的选举结果以及北约各成员国的未来立场。

然而，埃里克·西亚拉梅拉认为，这些言论背后的逻辑是，外界会影响普京如何重新评估他在战争中的目标：如果他认为乌克兰不可能屈服并重返俄罗斯的轨道，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我认为西方领导人得出的结论是，让普京认识到这一点的唯一方法就是在一系列乌克兰安全保障方面取得重大进展，其中很可能包括加入北约。因为这是俄罗斯唯一真正理解的一种乌克兰安全保障形式。”

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普京是这样评估局势的。2024年夏天，这位俄罗斯总统表示，无论要开启何种谈判，乌克兰必须同意克里米亚以及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地区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一位熟悉普京当前谈判立场的消息人士告诉“Systema”，在乌克兰军队越过边境进攻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后，普京一直在积极向其核心圈子传达这样的信息——俄罗斯将战斗到乌克兰彻底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