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收到一个朋友的消息,她告诉我,近期她非常崩溃和撕裂:一方面她妈妈搬来和她住,她们之间有很大的代沟,相处非常困难。
另一方面她和男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发生了很多分歧,她发现男朋友经常搞不懂她生气的点,在她崩溃的时候也完全接不住她的情绪,有时候甚至会雪上加霜。
我朋友说,她想去医院看看,她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
听朋友的描述,我感觉她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抑郁症,而且程度也许并不轻。因为她的这些心理历程我大多都经历过,而我曾经是重度抑郁症患者。
即便知道张国荣、翁美玲、李玟、乔任梁、陈百强众多明星都是因抑郁症离世,但现在仍然有很多人不了解抑郁症,认为抑郁症是矫情病。
我曾经看到一个博主发了一条关于自己抑郁的视频,下面有很多诸如“原生家庭和抑郁症就是玻璃人的尚方宝剑”“只有吃饱的人才有空得抑郁症”这样的评论,而很多患者也因为这些不善的言论出现严重病耻感,连我自己也是。
我身边有很多患抑郁症的朋友,其中最小的一个才上初中,因为抑郁症她辍学了。妈妈很理解她,经常安抚她的情绪,但爸爸认为,父母把金钱和爱都给她了,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抑郁,所以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爸爸不但不安慰她,反而会刺激她。妈妈想给她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爸爸也不同意,爸爸说:“什么心理医生,都是骗人的!”
有一次,她情绪崩溃,妈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好她,听说她有极端的想法,爸爸非常生气,直接让她想跳楼就去。在他爸爸的刺激下,她的情绪一下又崩溃了。
现在想想,我的抑郁症那么严重,应该也与我的家庭与童年有关吧!
我出生在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家里有六兄妹,虽然父母很善良,也很爱我们,但因为孩子太多,他们根本无法关注到每一个孩子内心世界,也因此,我的家人从不了解我,在他们心里,我从小就脾气古怪、任性、小气。
有一次,我正在写作业时,哥哥不小心把一锅洗腊肉的水倒在了我的作业本上,作业是铅笔写的,我又在情急之下用手擦了几下,一本作业便彻底废了。看着那一团黑乎乎的废纸,我嚎啕大哭。父母虽然安慰了我,但他们认为哥哥不是故意的,我再写一遍就可以了,所以也没太在意。
然而,他们不知道,对于天生写字慢的我来说,再写一本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见我一直哭,家人便都不再理我。哭着哭着,我趴在炉子上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发现所有人都睡了,只留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客厅。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想着先前的事情,我又害怕又委屈,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哭声吵醒正在熟睡的家人,爸爸非常生气,他起来便打了我一顿并强迫我去睡了。而第二天到学校以后,我因为没有写完作业,又被老师打了一顿。
直到今天,我的家人还时常拿这件事来调侃我,认为这就是我从小脾气古怪的证明。他们不知道的事,从那以后,我从不告诉他们我心里的事情,即便是有同学欺负了我,我也只会默默忍着,因为诸如上述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的并不少,我认为我在他们那里是不可能得到理解和支持的。
我在小学时其实是有过一段很黑暗的经历的。那时因为家里穷,我没上过学前班,也因此错过了学拼音的课程。所以我认字非常困难,成绩也很糟糕。
在我们上学那个年代,有两种人最容易受气,一是家庭贫困的,二是学习不好的——很不幸,我两者兼顾。
那时村里条件艰苦,我们总共只有一位老师,教室也是老师从一农户家借的堂屋,一二年级的学生全部挤在一起坐,每堂课老师都是上半节课讲一年级的课程,下半节课讲二年级的课程,也因此,在哥哥的照拂下我平安度过一二年级。
后来,因为村中条件有限,我们只能转到镇里上三年级,所有的同学都被打散分进了不同的班级。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非常严厉的女老师,她经常拿着一根竹棍上课,凡是作业没做完的,不听话的,听写错的通通都要挨打。
那时候我写字比较慢,写作业通常比常人花的时间要多很多。我们的小组长和学习委员都很不喜欢我。所以,即便还没到老师规定交作业的时间,只要她们收了其他同学的作业就会直接抱走,绝不会等我。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挨打,每次回家手掌肿的老高,疼得干家务都困难,我也不敢跟家人说,以至于这件事一度成了我的噩梦。直到现在,只要我压力一大,就会梦见自己因为写不完作业被老师打,那种恐惧和痛苦是刻在骨子里的,挥之不去。
其实,当年不光是小组长和学习委员,就连较富裕的女同学也时常对我冷嘲热讽,她们经常三五成群的讨论我破烂的衣服,讨论我廉价的头花,因为经常上山干活,我从小就晒得比较黑,她们就指桑骂槐,说我是黑雪公主,那种日子我大概过了一年多。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内心变得特别自卑,性格变得非常孤僻。
好在班里后来换了一个特别友善的学习委员,每次都会等我写完再去交作业,慢慢的我被打的少了,学习上也开始有了信心。
我们那时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上山割猪草,要割满一大背篓,才能回家吃晚饭,吃完晚饭洗了碗才开始写作业。因此,为了能顺利完成家庭作业,我常常写作业到两三点,有时甚至是通宵。
幸运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像开窍了一样,不仅写字的速度变快了,还在四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上,一跃成了班里的第三名,此后一直保持。因为我的进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师们纷纷开始关注我,对我也开始格外照顾,同学见状也纷纷变成亲近我。从那以后,我一直是以开朗的性格示人。
后来的人都认为我是个开朗乐观的姑娘,但只有我知道,虽然“新学习委员”的救赎让我暂时好了起来。但曾经被践踏的自尊,被踩碎的自信是根本不可能完好如初的。过去无数个深夜,我的潜意识都会带我又回到那段痛苦的过往,然后让我在模模糊糊中感受完那种钻心的痛,再从梦中惊醒。
我想,那段时间我应该就抑郁了吧,只是我不懂,身边的人也不懂,就放任它一直伴随着我。
在高三那年,大家的学习很紧张,家长和老师们都在为学生减压,督促同学们要心无旁骛地学习,而我却在为着没钱上学发愁。
中考时我成绩本来可以读市重点,但我选择上了普高,不仅可以为我免去学费,还会每年给我助学金,但即便这样,对于我家来说也还是很困难。
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下午,我借了老师的手机给家里通了话,我说:“爸,我们要交150的资料费。”
爸爸沉默了良久只说了一句:“家里一分钱也没有,要不就不上学了吧。”
我呆呆的站在走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砸在地上。就像那句话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很多人可能想不明白,150元钱怎么就不能想办法了?那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真正穷过。贫穷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困难也不只有一个两个,我上高中那会儿,除了我以外,家里还有三个在读大学生。为了让我们上学,家里能借的早就借过了,能变卖的早都卖了。
还好,那件事最终也得到了解决,是班主任看我成绩不错,辍学实在可惜,就在学校发起了捐款,帮我解决了部分生活费和资料费。也有一个好心的阿姨,连续给我打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让我顺利读完了高中。
但这件事也为我当时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因为接受捐助没多久,我就发现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这些后来也在我朋友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因此,我总感觉自己低人一等,小学时那种被孤立的窒息感又真实地回来了。
整个高三,我不仅要扛着高考的压力,还要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过得很痛苦。但这些我的家人并不知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又或者说,他们那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我的校园生活。
多年以后,我以为自己释怀了,可当我鼓起勇气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涕流满面。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媒体工作,由于身份转变困难、工作强度又大,我过得更加压抑。
一天,我加班到晚上9点,回到家时早已疲惫不堪。我坐在客厅跟家人聊天,试图想让他们理解我的处境,同意我离职,可他们听了我的种种困难和不易以后,只对我说:“刚开始上班,有困难是正常的。”他们甚至都没有安慰我就急切地想让我转变心态继续努力工作。
爸爸听到我想离职更是非常生气,他虽没有严厉地呵斥我,但对我表现出了一种失望至极的冷漠。我冲出房门,万念俱灰地趴在阳台哭了很久很久。
我内心无数次想从阳台上跳下去,但又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离去。我在阳台上站了大半夜才回到房间,妈妈也在隔壁一夜未睡。她很爱我,可她终究不知道如何能安慰我。
第二天,我给领导请了假,一个人沿着我家周围的马路走了一圈又一圈,从早上走到下午,又从下午走到天黑,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心里的不快才渐渐散去,我回到家里,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我想大概我脾气古怪的例子又多了一桩吧。
再后来,我便时常有轻生的念头,为了让自己冷静,我只能狂扇自己耳光。我也试图求救过,可每次我对身边的人说我可能有抑郁症时,他们马上就会否定我,他们说真正有抑郁症的人是不会说出来的,说我只是心情不好。当我说自己想轻生时,他们说是我心思重,想太多了,更有甚者对我狂轰滥炸,试图来骂醒我。
身边人的这些行为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如他们所言就是太矫情,我在自我否定中越陷越深,也慢慢打消了对外求助的想法。我活得特别像一个精神分裂者,有时上一分钟还在侃侃而谈,下一分钟就开始孤独自闭,有时上一分钟还在兴高采烈,下一分钟就可能痛哭流涕。
这样的情况终于在与我先生在一起之后有了好转,我先生也曾是个抑郁症患者,他是连续做了三年心理咨询才开始好转起来的,所以他算是第一个真正接纳我抑郁情绪的人。
我俩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他就开始给我科普抑郁症,我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有很严重的抑郁症。那一年7月,我病情加重,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和交际能力,我擅自做主辞去了工作,并在他的陪同下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我不仅患有重度抑郁症,还有重度焦虑症和社会功能障碍症。
此后,我先生对我更加包容和照顾。记得在一个寒冷的深夜,我不知为何又和家人拌了嘴,我穿上外套就夺门而出,他跟在我身边一语不发,只一个劲儿的给我擦眼泪,见我情绪稍缓一点才开始安慰我,嘴里没有半点责备和不悦,等我们走到出租屋时,两个人冻成了冰棍,他没有埋怨,而是急忙去给我开火、铺床、烧热水。
在他的关心下,我的心情也基本平复,这时候他才抱着我给我分析复盘整个事件。在复盘的过程中,他也没有指责我的过错,而是针对我的错误提出了一些可行的建议,帮助我走出自己心中的误区。
我先生也会帮助我和家人沟通,他告诉他们,抑郁症就像感冒头疼一样是一种病,它并不受人为控制。而我也不是变坏了,而是病了。在他的帮助下,我的家人也有了些微的变化。现在,我和我先生顺利结了婚,在他的照顾下,我也开始有了好转。在他面前,我可以放下包袱,完全做自己。
至于我的家人,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一直是爱我的,只是自己也过得很苦,他们无暇顾及我,也不懂什么是抑郁症,更不知道要如何与我相处。尤其是我的父母,他们本身就是农民,又没有什么文化,能靠自己的双手把我们六兄妹全部供到大学毕业已经很伟大了,我不能要求他们还能像一个心理专家一样理解我,照顾我。
我只是想告诉所有抑郁症患者的朋友和家人。我们生病的原因也许很复杂,也可能是很多事情的叠加和长期的压抑所致。你们所知道的某一个原因,可能只是引发我们犯病的导火索,你们所看到我们做的某一件无法理喻的事情,也许是我们病症的外化表现。
而你们对于患者来说更像一把双刃剑,你们比别人更容易治愈他们,也更容易伤害他们。
你们也许会认为我们很矫情很自私,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仗着自己病了就要为所欲为,相反,我们更希望快点好起来。得这个病,我们也很痛苦。我们常常有很深很深的负罪感。我们之所以有极端想法,一大原因就是不想牵扯到身边的人。我们也有很深很深的恐惧感和无奈感,我们一边怕你们忍受不了抛弃我们,一边又为自己病情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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