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老师们是怎么上美术课的呢？”有一段时间，作为音乐老师的我很好奇这个问题。我们都属于艺术教育工作者，应该粗略了解同行的大致情况。后来托了孩子的福，我对此有了一定了解。最近这一年半，孩子已经在3个地方上了3种美术课。其中因为搬家不得不结束一个美术课而换为居家较近的另一个美术课，还有一种是学校里的常规美术课。如今我不再好奇“美术老师们怎么上美术课”，但是非常焦虑“音乐老师们怎么上音乐课”。正巧，刚看到一篇名为《让真正的音乐家去办教育》的文章，那么就让我们来想象一下音乐家怎么上音乐课。相对而言，我更为了解音乐课的情况，其或可总结为两个方面：讲授乐理，临描音乐经典作品。以之对照美术课，美术课或可总结为：讲授画理，临描美术经典作品。但是，我所看到的美术课颠覆了我的认知。画面一：每个小朋友都穿上围裙，自由选择一种色彩的颜料，用自己选择的画笔在面前的塑料薄膜上任意涂抹；每个小朋友选择另一种色彩的颜料，用自己选择的另一种型号画笔在面前的塑料薄膜上任意涂抹；每个小朋友选择两种色彩的颜料，用自己选择的两种画笔在面前的塑料薄膜上任意涂抹……画面二：班上小朋友到图书馆参观，每个人完成一幅美术作业。画面三：班上两个或多个小朋友共同来完成一幅某主题的美术作品，小朋友和家长使用限定材料来完成一幅美术作品。画面四：每次上完美术课，孩子都能拿回来一幅“作品”，或是在半个核桃壳上画出的七星瓢虫图案，或是用黏土、纸片、碎麻绳做的鳄鱼，或是在在纸壳里拿几何图形剪纸拼贴的草地上的毛毛虫……这是我家孩子喜欢的美术课，也是我喜欢的儿童美术课。我们家对孩子的美术课的定位非常清晰：第一，孩子不需要一门心思成为专业的美术家，所以不需要去上“真正的美术课”。第二，孩子需要通过美术课来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和表现生活。第三，孩子需要通过美术课来把握线条、色彩、形状、质感、空间、光影、结构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进而形成美化生活、精彩人生的能力。第四，孩子需要通过美术课来培育探索精神、提升想象力，以及积累社会交往经验。在这个定位中，我并没有觉察到一个“真正的美术家”老师必然会有更好的表现。而在孩子和我都喜欢的美术课上，我甚至没有看到美术老师的专门美术作品，所以无从判断他们是不是“真正的美术家”。但是，我看得出每次美术课老师们都有精心设计的创意。那么，这些美术课老师是不是恰好都是优异的美术老师？恐怕并不是，这大概还是属于统计学中的正态分布，反映的是基础美术教育师资中的常见情况。之所以美术老师和音乐老师表现出较大的差异，一个重要原因是高等美术教育和高等音乐教育整体上的创意理念差异。“让真正的音乐家去办教育”，如果是办专业音乐教育也有道理，但作者针对的却是普遍的基础教育。其言凿凿，却不知其行是否灼灼？是否调查并描绘过用户画像？是否分析过用户切片？是否深挖过用户痛点？是否能真正实现《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中的意见》所倡导的提升审美素养、陶冶情操、温润心灵、激发创新创造活力等效能？我们也不妨将“让真正的音乐家去办教育”推及基础教育其他学科。“让真正的数学家去办教育”，那么被北京四中学生投诉的陈景润是不是真正的数学家？“让真正的文学家去办教育”，那么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就一定能够上好基础语文课？“让真正的运动员去办教育”，那么奥运金牌选手就一定能够上好小学体育课？既然是“办教育”，首先应是教育家，而不是专门家，音乐并不例外。如果处处“音乐例外”，结果只能是音乐专门家被处处“例外”出去。犹记得豆瓣评分8.8的教育纪录片《他乡的童年》中的一个画面：芬兰小学教师拉妮带着学生们来到老年康复中心和老人们一起画画，纪录片导演周轶君问拉妮是否学过绘画，拉妮回答“No”，“你只需要用不同的创意，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周轶君听后失声哭泣：如果当初自己的美术老师这么告诉她，她也会喜欢上画画，而绝不会长期被困在深深的挫败感之中。 《他乡的童年》的这个故事至少告诉我们两点：第一，中国当今的美术教育和周轶君当初的美术教育已经有很大不同。第二，在素质美术教育、基础美育中，“真正的美术家”不见得比美术教育家或拉妮这样的没学过美术的“真正的教育家”更有优势——真正的教育家可能教不出美术家，却绝不可能像周轶君曾经的美术老师那样让一些学生长期蒙上浓厚的心理阴影。在素质音乐教育、基础美育中，如果全面推行“让真正的音乐家去办教育”，那么“真正的音乐家”必须尽快和全面证明他们能去办教育或者最适合办教育。他们会如何证明？不仅是我个人，全国基础教育中的两亿学生和他们的家庭，恐怕也都迫切想看到结果。真正的音乐家或许等得起，成长中的孩子们却真真正正等不起。-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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