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中国古典乐迷最关注的古典演出大概当属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再度造访,这注定与盛夏时节柏林爱乐乐团在上海的演出一道,构成2024年中国古典音乐市场重归繁盛的标志性事件。而执棒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拉脱维亚指挥家安德烈斯·尼尔森斯也自然是当代乐坛的中流砥柱。整整十年前,36岁的尼尔森斯接替抱恙多年的詹姆斯·莱文成为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这位从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小号演奏员走上指挥台、在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证明了过人实力的青年才俊,终于执掌了百年名团。就在这十年间,尼尔森斯继续稳扎稳打,在波士顿奉献了屡获大奖的肖斯塔科维奇交响曲全集录音,又兼任了莱比锡格万特豪斯管弦乐团音乐总监,在瓦格纳、布鲁克纳、理查·施特劳斯的德奥音乐谱系中持续深耕,同时凭借与柏林、维也纳、阿姆斯特丹等音乐重镇顶级乐团的持续密切合作进一步巩固自己在乐坛的地位。与德意志留声机唱片公司(DG)发行录音产生的巨大影响力相比,由波士顿交响乐团自有录音厂牌在2017年发行的、尼尔森斯与乐团在上一年11月现场演绎的勃拉姆斯交响曲全集录音,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被公众忽视了——要知道这可是乐团自上世纪60年代、90年代分别与莱因斯多夫和海丁克的合作后,首次以全集打包的方式录制勃拉姆斯四部交响曲。笔者近来多次聆听这套水准不凡的唱片,相信乐迷能从这版演绎中感受到成长于斯拉夫音乐文化下的尼尔森斯为何能够获得欧美众多乐团的青睐,并在古典音乐的核心文献中留下自己的姓名。正如知名音乐网站Presto Music对这套唱片的评价中特别强调的:“这是一套‘绝对清晰’的唱片,勃拉姆斯的配器细节在演奏和录音中一览无余。”笔者在聆听音乐时也是首先被这份清晰所吸引,特别是铜管声部。例如在《D大调第二交响曲》的末乐章,勃拉姆斯罕见地使用了大号来增强低音铜管的厚度,与长号共同组成压迫感极强的下行音阶,在唱片中形成了对弦乐声部浪潮般的裹挟之势,使最后的冲刺格外酣畅淋漓。同样,《c小调第一交响曲》末乐章序奏中著名的“阿尔卑斯山号角”段落,圆号浑厚延绵的独奏与长笛明丽的承接,真正营造出“白云半峰起,清江出峡来”的浩荡意境。而在《第一交响曲》行板乐章的后半段,甜美的小提琴、双簧管独奏乐段之下,仍然铺陈着清晰可闻的圆号音响,音乐形象丰满而立体。在演绎层面,尼尔森斯仿佛刻意将公众对年轻一代指挥家在音乐诠释上偏向“快、齐、轻”的认知作为“假想敌”,希望恢复波士顿交响乐团深厚的德奥音乐演奏传统,以极为舒展醇厚的音响塑造勃拉姆斯的交响世界。例如他棒下的《F大调第三交响曲》的第二和第三乐章,用时明显长于我们所听到的其他演绎版本。特别是当木管声部进行动人缠绵的对话、大提琴声部用巨大的力度弧线进行主题反复时,作曲家时常被形容为“秋意浓”的艺术底色几乎让时间趋向停滞。这样的处理方式也存在着危险,即音乐主题间的衔接很容易因某个细节的放大、拉伸而变得割裂。尼尔森斯显然意识到了这种可能,通过乐段间浑然的速度过渡使音乐保持了整体上的流畅,波士顿交响乐团也以高度的默契和专注配合着新任总监的精心打磨。另一方面,指挥家也不会让勃拉姆斯的音乐因过分深沉而显得沉闷,《第一交响曲》末乐章一往无前的加速并没有因为铜管“赞歌”的耸立出现而放慢脚步,《e小调第四交响曲》伟大的帕萨卡利亚终曲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就紧紧抓住听众的注意力,细腻的弹性速度强化了音乐的戏剧张力。尽管唱片没有保留演出结束后的掌声与欢呼(波士顿现场观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细微的声响,让听者意识不到这是来自现场音乐会的实况),但笔者完全可以想象那是怎样沸腾的场景。在唱片折页的配文中,尼尔森斯说道:“勃拉姆斯交响曲贯穿我的整个职业生涯,它们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无比享受定期回到它们身边的挑战。”通过这张唱片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份音乐文献的熟悉和热爱。更有趣的是,通过比较尼尔森斯2014年在琉森音乐节、2021年与慕尼黑爱乐乐团合作的勃拉姆斯交响曲实况,我们既能感受到他一以贯之的艺术审美,也能辨识到不同乐团质感传统的差异,这或许更能印证这位指挥家过人的“兼容性”。如果有可能的话,笔者更期盼在未来几年听到他与莱比锡格万特豪斯管弦乐团或者维也纳爱乐乐团重新录制这套曲目。那时的对比聆听一定可以为我们展示一位优秀艺术家的成长与蜕变。-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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