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今年新落成的四川交响乐团音乐厅，除了琳琅满目的音乐文创吸睛之外，几尊五颜六色的大熊猫雕塑伫立在前厅令人瞩目。11月2日，指挥家洪毅全执棒四川交响乐团的“大熊的遗世珍宝”音乐会上，四只来自欧洲的“大熊”冲上了“熊猫之城”的舞台。所谓“大熊”是德国大熊出版社Breitkopf & Härte的简称——这是中国第一场以出版社为主导的音乐会，全场四部作品皆采用1719年创建的大熊出版社版本的乐谱。无论是音乐会选曲还是演出机制都给我留下回甘与省思。今年是布索尼逝世100周年，音乐会第一首演出他纪念自己母亲的作品。整场音乐会中，这部作品演奏得最为精彩。那些细腻如萤火的音色，在洪毅全的谨慎调配下闪烁出忧郁的光芒，他颤抖的双手似乎在强调作品的神秘感。上半场演出涉及的两位作曲家都将德奥音乐融入本民族的语言，布索尼融合了德国与意大利的风格，而格里格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则直接借鉴了舒曼相同调性的作品。尽管格里格是常规曲目，但此次大熊出版社编订的新版本在配器上有一些调整，独奏部分仍沿用亨勒净版。这部北欧民族乐派的代表作中，钢琴家张楚晗演奏的副部主题令我印象深刻，细腻的触键和踏板让音乐形象如冬日的精灵般翩然起舞，指挥方式愈发向捷杰耶夫靠拢的洪毅全让乐队刮出阵阵寒风，共同绘出一幅绮丽的北欧风景画。一乐章华彩是集大成处，磅礴触键的那种交响性展现了这位钢琴家的优秀潜质。第三乐章川交整体表现出北欧粗犷的一面，仿佛幻化成一支俄罗斯乐团。这位钢琴家潜力无限，可惜经验稍逊，开篇与乐队的和弦以及结尾处会错开四分之一拍，想来是与指挥、乐团合作经验不足所致。音乐会中涉及的作曲家中有一位也是编辑家。正如勃拉姆斯编订了贝多芬奏鸣曲一样，汉斯·加尔编辑过勃拉姆斯全集。他的音乐仿佛是勃拉姆斯穿越到20世纪写成的。不论是第一乐章多线程发展的复调织体还是第二乐章的双簧管独奏，都让人想起勃拉姆斯惟一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音乐会上的两首协奏曲都带有浓厚的民族主义特色，汉斯·加尔的音乐中强调德奥民间音乐元素，颠沛流离的生活加重了他的怀旧情绪。小提琴家陈汰熙的台风优雅、右手功夫强健，但独奏中稍显紧张，例如在第二乐章F段第二小节多拉了一个E音，声音的苍白会降低协奏曲很重要的音乐对比度。不过，她与乐团的合作是融洽的，与洪毅全的合作默契十足。同样独特的还有瑞典作曲家阿特伯格。热衷于晚期浪漫派风格的他可惜生在了先锋派当道的年代，他以评论家的身份批评十二音作曲技术也给他打上了几乎万劫不复的保守主义者烙印。但意外的是，他的作品在德国很受欢迎。音乐会自马勒喜爱的布索尼开始，在阿特伯格《第三交响曲“西海岸图片”》的末乐章中，我们又能听到对马勒《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的明显模仿。川交在描绘电闪雷鸣的第二乐章发挥最佳，他们在响亮处总能演奏得颇具声势，但层次和细节还有诸多可考究之处。音乐会结束，大熊出版社社长尼克上台致辞，褒扬指挥家与乐团选择这些生僻曲目的勇气。这场音乐会更多地予人交响乐团发展方向的思考。“四只大熊”的作品中有三部皆是中国首演，在亚洲也大概率没有上演过。演奏“遗珠”的意义，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让听众全面地认识音乐史——只有认识这些作品，才能更客观、历史地看待音乐。同时，也便于乐团寻求差异化发展。对于乐谱版本的重要性，我相信钢琴和弦乐演奏者是最敏感的，弓指法、连断奏直接决定练习的方向，交响乐亦如是。“四只大熊”闯入熊猫之城，一支交响乐团以出版社为专题举办音乐会，体现出中国交响乐团对于乐谱版本、对于乐谱版权愈加重视，这也是交响乐团职业化进程的重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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