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婚礼上的枪声》末篇、后传

文化 2024-12-12 09:00 广东

（末）

作者：齐风

终于到了婚礼那天。

我穿着这辈子最贵的一套衣服，这是一套在快销品牌买的西装，里头是廉价的白衬衫和红领带，脚上是便宜的皮鞋，本来我喘气就难，现在这一身行头穿身上，勒的脖子难受。皮鞋也不舒服，新鞋子，总是感觉磕脚跟，还好我贴了创可贴。

我拿着请柬和红包走进大厅，随礼666，“六六大顺”。

我那一桌是老同学，我也见到了不少熟面孔，什么老同学啊，那都是虚的，无非就是点点头寒暄几句没信息量的话的交情罢了，我没什么心情和他们聊天，就抽起烟来，抽一口咳一下，或许我的行为招惹了他们的反感但碍于“大喜之日”不便甩脸色吧，他们也没有说我什么，只是自顾自找熟人说话，而我则一边抽烟一边旁听。

“温伟果然是人才啊，以前看起来好像游手好闲的，没想到现在，又是高学历海归，又是继承家业，居然还娶了吴庆，我就说，那些以前不怎么读书的人，反而更有出息。”

“人是会成长的，以前只是不懂事，你看现在他多了不起，多光彩耀人，这就叫浪子回头。”

“我高中也和他一个学校的，他那时候开始变得阳光开朗大方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看了一眼，那些无非就是一些以前就和温伟关系比较紧密的人，也算不上亲信或者心腹，说白了，都是乏走狗，听着他们肉麻作呕的吹捧，我咳着咳着几乎想要干呕。

恶心。

不过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声音，是和吴庆熟识的一些女同学。

“不过他和吴庆好像去年刚接触没多久，现在就结婚了，太快了。”

“其实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一定有多深感情吧，就是觉得条件好适合结婚，不是说中学同学是最适合结婚的吗，知根知底又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更不用说温伟这种富家子，搁谁谁不乐意啊？”

“你这话别瞎说。”

“这有啥，我老公不就是我高中同学，也是家里条件挺好的，才在一块过日子的呀，这没什么，现实点很正常。”

同学这个东西都是虚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这种场合，一群以前就不单纯的少男少女，在被毒害的把满身市侩势利催生到极致之后，假惺惺的聚在一起，虚伪的挤出脸皮能夹死苍蝇的笑容，空洞的叫喊着什么同学情谊。

恶心。

我闭着眼，尽量不去看那些我憎恶的面庞，只是他们那些苍蝇一样嗡嗡叫的声音还是不停的往我耳朵里面钻。就像当年他们非议我那样，他们说话永远不会过脑子，永远不会对得起良心，永远不会想想别人……

恶心。

“各位亲爱的来宾朋友们，我们的婚礼马上开始……”终于，司仪职业化的声音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我摸了摸衣服里面冰冷而坚硬的物品，我知道，时候快到了。

交响乐声传入耳中，新郎和新娘的身影映入眼帘。

温伟梳着整齐的大背头，穿着笔挺修身的白西装，领子上挂着领结，正挂着一个礼貌阳光的笑容，就像他平时在亲朋好友面前、在商务伙伴面前、在社交网络里面那样，就像他任何时候那样——只是那微笑总是使我想到他欺凌我以及虐杀小动物时那种满意的神情，我仿佛看见他的脸庞沾上了鲜血。

吴庆盘着头发，那一身洁白端庄的婚纱，带着甜美的微笑，和我少年时想象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身边的人并不是我，也是，我只是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的，拖着病体残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可怜虫。我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挽着她的手呢？有人说，上帝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我拿出手机录像，对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们也回之以微笑。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呢？我是一个宾客，我是一个老同学，我是少爷温伟念旧情不顾身份差异友好对待的好朋友，而我所做的，也就是无数客人们在做的事情，记录下属于他们的幸福时光。

我左手把手机往后裤兜一收，右手伸向了衣服内兜，自然地掏出了那把土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温伟的胸膛。

“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温伟的胸口立刻绽放开一大片红色，就像是戴上了一朵大红花，而他原本雪白的西装，将这血色反衬的更加触目惊心。

短暂的沉默与呆滞后，突然有一个坐在前面的宾客反应过来，撕心裂肺的开始大喊。

“杀人啦！！！”

现场立刻一片混乱，宾客们开始四散逃亡，拔腿就跑、人撞人、桌椅被撞翻推倒、尖叫、盲目、疯狂、横冲直撞、踩踏事件、依然在播放的《婚礼进行曲》……

“都不许动！谁跑我杀谁！”我丢掉那枪，从另一边口袋里拔出一支枪，同时捡起被司仪丢掉的麦克风，怒吼着。土枪换弹很困难，所以我干脆就带了四支枪在身上。

温伟的父亲像发了疯一样扑向我，我不愿伤及无辜，但现在，我绝不容许我的复仇被打断，请原谅我……

“砰！！”

人群立刻沉寂下来，人们在巨大的恐吓下恢复了残存的理智，他们或是僵立不敢动，或是抱头下蹲，也有人捂着耳朵还在尖叫……

“我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也请大家不要动什么小心思，谢谢大家配合。”我说着，晃了晃冒着烟的枪，这也是对其他人的一个警告。我的余光瞥到温伟父亲，他已经躺在地上抽搐了，肥大的身子倒在地上，就像是地震让一座山在摇晃，我也不知道打中了哪里，刚才开枪的时候我闭眼了，但能看到，地上已经很快出现了一个血泊……也许是大动脉？

至于温伟母亲，本来就连化妆都遮不住的惨白脸色变得像纸人一样，紧接着，身子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摇晃，直接在巨大的惊吓下一头往旁栽，太阳穴先是磕在旁边椅子上，再脸朝地重重砸去，——噢对喔，他母亲有心脏病，小学的时候，每次闹到要告家长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就来这么一句“他妈妈有心脏病，咱们忍让一下，不要气到他妈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呀！老师！原来您这件事没骗我！我还以为您只是收了黑钱才说昧良心的话，原来收黑钱和说真话不冲突！

“对不起，毁了你的婚礼。”我看到坐倒在地手足无措的吴庆，正要伸手肩膀安慰一下她，她却像触电一样连忙甩开我的手，颤抖着，不停摇头，张大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双眼里满是泪花，泪水正一滴一滴划过脸庞。

我笑了笑，踢了一脚温伟的脸，踩住他的胸口，血从他的嘴边涌出。

“为什么……朋友，我们是……”他几乎语无伦次了，双眼写满了不理解和绝望，仿佛觉得我是背叛了他一般。看来我多带枪是对的，第一枪没能达到穿心毙命的效果，还是打偏了一些。

我对着麦克风，让全场都听得见我的声音：“你会拖烂你朋友的衣服吗？你会故意骗你的朋友摔断胳膊吗？你会给你的朋友起难听的外号到处说吗？你会拿你朋友亲人的去世来嘲笑他吗？你会用电棍电你的朋友再把他锁在厕所里一晚上吗？……我因为重度抑郁症辍学、花光了家里的钱，我在你家黑厂得了肺癌，现在晚期了，没几天命了。而你，成了继承家业年轻有为的富家公子，成了海归，成了成功人士……我是相信善恶终有报的，因为我相信，报应是可以人为制造的。现在，我就是你的报应。”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慌张和绝望，口齿不清的言辞里，能听出他的祈求：“都过去了……不懂事……我只是开玩笑……为什么还记得……”

“听到你这样说，我可以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了。在你虐杀小动物的时候，我在你的眼睛中看到了当年你霸凌我时同样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始终没变。”我只是笑笑，丢掉麦克风和空枪的同时，立刻掏出了口袋里的另一支枪，枪口几乎抵住他的眉心……

“砰！！！”

我闭上眼扭过头，避开面前血腥的场景，我能感受到点点温热的血飞溅在我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夺走他人的生命，即使他是我最恨的人。等我再睁开眼，我已经看不清他完整的面容了。

现场再次陷入了疯狂，人们惊叫着，哭喊着，崩溃着，吴庆看到血肉模糊的画面，开始剧烈的呕吐，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但没有一个人敢逃跑，因为我还有一支枪。

我如释重负，搬来一张椅子坐着，环顾了一圈四周，神色淡然的对着麦克风开始了属于我的最后演讲：

“首先很抱歉打扰大家，大家受惊了，但也请大家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我已经短信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

“我是一个没有亲人而且快死的人了，肺癌晚期，回天乏术，这要拜温伟所赐。在我上学时，他长期霸凌我，甚至把我关在厕所一晚，导致我抑郁症休学，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钱，家里人也不愿意搭理我了，觉得有我弟弟就够了，我只是一个给家庭带来麻烦的累赘，我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去黑厂做工，而这正是温伟家的厂子——噢，我厂里的师傅也是因为肺癌离开这个世界的。他，和他们家的一切恶行，我已经在互联网各大平台全部发布出去了，没过多久很快就会传播开来。”

“我这么做，只是不相信一些事情，所以想亲自打破这一切。”

“我不相信小时候以欺辱霸凌他人为乐的人，就算根本没有丝毫悔改之心，也可以凭借财富与所谓成功，而得到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赞誉。”

“我不相信那些恶毒的殴打、侮辱、摧残，那些最纯粹最可怕甚至持续到今天的恶意，可以用家长和老师一句轻飘飘的孩子不懂事打闹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抵消——至少，他虐杀小动物的笑容，和霸凌我时的笑容一样，如此我还有什么义务相信他改变？”

“我不相信过去的事情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翻篇，伤害过别人的人可以毫无负担的继续自己的幸福生活，遭受过痛苦的人就必须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折磨自己还不断骗自己放下。”

“我不相信人真的不平等，就算有地位高低身份贵贱，也有一个东西是平等的，至少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因果报应如影随形，我只是为了证明他温伟的确和我平等而且确实应该遭报应罢了，在我看来，报应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警笛声已经传入耳中，我知道我的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开始走动。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我往前走了几步，掏出最后一支枪，抵住了我小学的班主任的太阳穴，他正坐在最靠近走道的位置。“我不相信，在因果报应面前，有人逃得过审判。我不相信，权势与金钱的走狗、摧毁了学生一生的畜牲，配得上老师这个称呼。”

“砰！！！！”

一声枪响，我扭过头，余光仍能瞥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和血肉混杂的怪味，那个我不愿称之为老师的人，太阳穴炸出一个巨大的血洞，双眼瞪大的应声倒在了地上。

“最后再次致歉，打扰了大家，也毁了吴庆的婚礼，谢谢大家的配合。请放心，法律会制裁我的，大家再见。”

我走到大厅正中央，踩在如血的红地毯上，神色坦然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警察冲了上来，枪口都对着我，我丢掉麦克风和枪，举起手示意放弃抵抗并朝他们慢慢走去，他们举枪对着我，慢慢靠近，一拥而上，制服、拷上手铐……

“警察同志，辛苦了。”我只是笑笑。

我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杀人偿命，天理如此，法律如此，我也早就做好了这一切觉悟。当然，我也料到了，有人将唾骂诅咒我的尸体，在他们看来，我只不过是一个生活不幸而走投无路的杀人狂，斤斤计较，没能对过去的苦难“一笑而过”，把“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闹闹”的事情记在心上那么久，他们或许是出于无知，或许是出于心虚，无论如何，我只是想说一句——“我这么做不对是吧？就杀，就杀，连你一起杀了。”

不过嘛，倒也无妨，随便骂吧！骂我一万句，温伟还是死了！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继承家业年轻有为的“回头浪子”，在大喜之日家破人亡，一天完成红白喜事，杀他的人只是一个被家人抛弃命不久矣曾经被他霸凌到得了心理疾病毁了学业事业的可怜虫！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这个道理我已经践行过了，但我也绝不希望还有人会继续像我一样践行了……

后传

作者：冷夜辉

不知不觉已到了半夜两点半，齐辉才看完了这本日记。此时的他满头大汗，仿佛日记里的内容就是他亲身经历一般。他深呼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他看了看时间，这下彻底难眠了。

不过，素质过硬的他很快就整理了思绪，打开笔记本，开始撰写有关于这篇日记的主人的文章。毕竟，齐辉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素材而做准备的。他知道，这篇写的一定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不管什么原因！

就这样，他写了个通宵。

在写到最后一句落款句号时，齐辉便支撑不住趴下睡着了。真是倒头就睡。可睡没到二十分钟他就同时被手机的闹钟和母亲的敲门声吵醒了。他看了一下时间：“卧槽！已经这个点了个呀！”

为了通宵赶这篇文章，齐辉甚至忘记了今天就是要上班交稿的日子。于是他快马加鞭带着自己的办公笔记本就上班，早餐也懒得吃了。

到了公司，他的部长早已等候许久，因为那小子今天还是迟到了，他看了看时间，嘴里不断咂舌，脚不耐烦地跺着。一分钟后，他终于见到了齐辉，他咂舌道：“齐辉呀！你怎么搞的，今天还是迟到。”

“对……对不起，我……”齐辉不断喘气，看来是拼命奔过来的样子。但部长可不关心这些，迟到就扣钱，没有那么多理由。“我昨晚写了一夜，终于把东西写好了。”

“哦~”等了那么久，部长耳朵总算听到一个好的消息，“看来咱们齐辉干了那么久也总是有些出息了呀，快去办公室把资料发给我看。”

齐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应声点头答应。不一会儿，齐辉通宵写出来的稿子在部长审核之后便发布出去。可，这新闻稿发出来之后会有多少人看，齐辉难免有些担忧。毕竟自己从业自媒体那么多年，一些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发表出来过，奖金自然落空。这一次，他祈祷着上帝能给他带来转机。

三个小时后，也许是上帝的眷顾，奇迹还真出现了。只见部长兴冲冲地跑到齐辉和他喊道：“齐辉！你干的好！短短三个小时你发布的文章就在网上达到三百万的阅读量和五十万的转发量，还有几十万人在同时讨论这篇文章。齐辉，你要发啦！”

齐辉眉毛一抽，就在刚刚他还犯着困，可现在，瞬间清醒。他已经完全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写的文章，而他再去看数据，如部长所说，热度达到最高，而且阅读量还在涨！

三天后。齐辉因为这篇文章达到三亿的阅读量而拿到了丰厚的奖金，所以今晚他约了女友一起共进晚餐并且分享这件好事。

“齐辉，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妈答应我们的婚事了，而且彩礼也只要五万，当然我们这边也会准备嫁妆的。我妈还问你酒席打算摆多少桌。”

“真的吗！太好了！”齐辉脑子突然想到一些事，“婚礼……酒席吗……”

“哦，对了，你发的那个文章我也看了，现在特别火，关注度也很高，很多自媒体都转发你那个报道以及巴拉那个人以前的事呢。”

“是啊，托他的福，我们今天才能吃到那么好。”

“我觉得那个人真可怜，那些霸凌者真该死！”

“是啊！霸凌者都活该。”

如果欺负别人是霸凌者，那袖手旁观的人也算是霸凌者的帮凶。齐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齐辉！快救我，你在那愣着干嘛！快救我……

他也曾经这么冷漠地看着，看着……什么也没做。

“齐辉？齐辉！”女朋友的呼喊把他拽回现实。“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啊……没什么。”

“辉哥！”一个声音传来，一个男子向齐辉热情地打招呼，齐辉定睛一看——

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就在那被别人欺负，你算什么朋友！

齐辉愣了一下，来人真是他的发小，那个曾经需要他相助的发小。齐辉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刚才在叙旧的时候，女朋友说起了他俩的婚礼，也邀请了发小也来参加。齐辉冒着冷汗和他握手。

我……也算霸凌者吗？

四月旗帜

立足人民群众，服务工农学兵，关注社会现实，热心文艺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