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聋生“是……的”句（二）偏误分析
学术
科学
2024-08-09 09:00
北京
汉语能力对于聋生融入主流社会极为关键，语法技能低是聋生书面语中突出的现象。使用“是……的”句（一）时，说话人要突出表达的重点是与过去发生或完成的动作有关的某一方面，如时间、处所、方式等，而“是……的”句（二）用来表示说话人对主语进行评价、叙述，语气肯定，口气委婉缓和，有说理的意味，目的是使人相信。“是……的”句（二）是汉语常用句式，也是句法较复杂的句式之一，是聋生学习的难点。聋生“是……的”句尚无偏误研究，只有1篇以该句式为材料的实验研究。外国留学生该句式的习得偏误类型大多为遗漏、误用、错序、杂糅等；偏误原因多为句式本身复杂性、母语负迁移、目的语规则泛化等；教学建议应加强知识讲解，注重对比，优化教材等。这些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参考，但未对语料提供者的差异进行分析。
除直接考察学习者产出的语料外，还应结合学习者的其他信息进行分析。本研究基于自建语料库对北京市义务教育阶段聋生“是……的”句（二）的偏误类型、各语言类型聋生的差异及原因进行分析，并提出教学建议。1.1 研究对象
北京市2019～2020学年度3～9年级聋校学生67人，其中男生38人，女生29人。不含智力障碍、汉语为第一语言聋生。采用王玉玲团队自建的义务教育阶段聋生汉语中介语语料库。收录2019～2020学年聋生自发产出的所有语料，包括日记、作文共1319篇、12388句、264826字。采用偏误分析法对语料进行标注与分析。“是……的”句（二）高度依赖语境，若不能掌握句子的发话背景和意图等，就会影响偏误类型的具体判断。该句式解决歧义的理论依据是语境，把句子放在语境中考虑，就不会产生歧义。标注中面对不确定情况，研究者会找学生询问，避免主观臆断。为保证语料的真实性，本文尽可能保持语料的原貌，只修改错别字，其他偏误不予处理。2.1 聋生“是……的”句（二）偏误类型
从语料库中共得到“是……的”句（二）144句，其中正确句67句，占46.53%；偏误句77句，占53.47%。偏误数量从高到低依次为内部偏误（72句/93.51%）、不该用而用（4句/5.19%）、该用而未用（1句/1.30%）。2.1.1 该用而未用 仅有1句。例1：“画画是需要耐心的人”。根据语境，应用“是……的”句（二）表示对画画的一种评议（即强调需要耐心），并非用“是”字句对画画的人进行判断。应去掉最后的“人”，改为画画是需要耐心的。2.1.2 不该用而用 共4句。例2：“古代的衣服是多么麻烦的！长长的大裙子，复杂的穿几件呀”。例3：“老师给我讲特别详细，我写【】都是【】马虎的【】（得，太，了）”。例2应为“古代的衣服多么麻烦”，应使用对事物的性状加以描写的形容词谓语句。 例3聋生想描述过去发生的事实，即通过老师详细的讲解，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写得太马虎了。用一般动词谓语句即可。2.1.3 内部偏误 共72句，分为5个下位类型，偏误数量从高到低依次为缺“是”（26/33.77%）、缺“的”（23/29.87%）、成分残缺（11/14.29%）、词语误用（8/10.39%）、错序（4/5.19%）。2.1.3.1 缺“是” 偏误共26句，有2个下位类型，包括只缺“是”的偏误类型（15/19.48%）、缺“是”同时用词不当（11/14.28%）。例9：“不添麻烦【】最好的，我真想得疯了（是）”。例10：“虽然背《长恨歌》是一个很无聊，但对将来【】有用处的（是）”。例11：“校长几乎【】很开心的（是）”。例12：“说实话，【】和陈XX【】经历【】一样的（我，是）”。“是……的”句（二）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是”，但省略是有条件的，当“最+形容词/动词结构”进入“是……的”时，“是”不可省略；当单个形容词进入“是……的”句（二）时，倾向于保留“是”。当“是”前有副词修饰或状语和动词加长时，均不可省略。只缺“是”的偏误共15句，例9有“最+形容词”结构，因此不可省略，应改为“不添麻烦是最好的”。例10“是”前有状语对将来，当“是”前有状语修饰时，不可省略“是”，应改为“但对将来是有用处的”。缺“是”的同时存在用词不当共11句，其中副词不当最多，有5句。单独看例11去掉“几乎”一词可成为正确的“是……的”（二）句子，但是联系上下文，有推测的含义，“几乎”应改为“似乎”。例12“一样”是单个形容词，应改为“我和陈XX的经历是一样的”。2.1.3.2 缺“的” 此类偏误共23句，分为3种下位类型，分别是只缺“的”（10/12.99%）、“了”和“的”混淆（4/5.19%）、缺“的”同时其他词语不当（9/11.69%）。例4：“外号真是会影响我和同学之间的关系【】（的）”。例5：“边拿着边下山，够累【】呀（的）”。例6：“这件事是会造成大事了【】（的）”。例7：“（我）内心都是很难受【】（的）”。例8：“我爸马上知道之后一定会找我这儿教育一下而已【】（的）”。例4若在某种语境下单独出现，可算正确句，但在文中有主观强调之意，因此“的”不能省略。例5也表达一种主观判断，“呀”前应加“的”字，改为“够累的呀”。“是……的”句（二）在有“是”的情况下，不能单独省略“的”，因此，例6句尾应加上“的”，同时去掉“了”。陈述句句尾“了”表示一种变化已实现。但作者的原意只是强调这件事情可能带来严重后果，且上下文中未有自己想法前后变化之意。同样，例7句尾应加“的”，并去掉多余的副词“都”。例8也因文中有主观强调之意，句尾“的”不能省略，同时去掉多余的助词“而已”、代词“这儿”“马上”的位置也调整，改为“我爸知道之后一定会马上找到我教育一下的”。2.1.3.3 成分残缺 共11句，有3个下位类型，偏误率从高到低分别是主语残缺（6/7.80%）、状语残缺（4/5.20%）、补语残缺（1/1.30%）。例16：“老师放心吧，【】可以控制自己的（我）”。例17：“年纪小，骑自行车时还是不行的”。例18：“因为这一年这么短的，也有时工作是【】闲的（很）”。例19：“早晚会留下（病根），下一年一定【】再发病的（会）”。例20：“我在北京虽安全，但是交通不一定【】会出事的（不）”。例21：“如果家里没人，或者去玩几天，锁一定会固定【】的（好）”。例16应补上代词“我”作主语，改为“老师放心吧，我可以控制自己的”；例17因“时”语序错误，导致主语残缺，应调整名词“时”的语序或去掉“时”，改为“年纪小时骑自行车还是不行的”。状语残缺包括做状语的副词和能愿动词残缺两种情况。例18“闲”前应加副词“很”作状语，同时调整副词“也”的位置，改为“有时工作也是很闲的”。例19应补上能愿动词“会”作状语，改为“下一年一定会再发病的”。例20是双重否定中缺少状语“不”，应为“但是交通（方面/上）不一定不会出事的”。补语残缺如例21应加上补语“好”，改为“锁一定会锁好的”。2.1.3.4 词语误用 此类偏误共8句，有3个下位类型，偏误率从高到低依次是副词不当（4/5.19%）、形容词不当（2/2.60%）、动词不当（2/2.60%）。例22：“珍惜是珍贵的（可贵）”。例23：“我感觉有点凉，晚上也会还凉的（更）”。例24：“还有发生第一次鸦片大战、第二次鸦片大战，我又知道的（也）”。例25：“说不定，防狼喷雾以后一定会有的（也许）”。例26：“她会开玩笑的，与我们有时会有的（开）”。词语误用主要是学生混淆近义词造成。例22“珍贵”与“可贵”混淆，应为“珍惜是可贵的”；例23“也”与“还”混淆，还改成“更”，应为“我感觉有点凉，晚上还会更凉的”。例24“又”与“也”混淆，应为“我也知道的”。例25“一定”与“也许”混淆，应为“防狼喷雾以后也许会有的”。例26“有”改为“开”，应为“和我们有时也会开的”。2.1.3.5 错序 此类偏误共4句，其中否定句中错序偏误1句（1.30%），肯定句中错序偏误3句（3.90%）。例13：“爱不是金钱来买的【否定句】”。例14：“是从英国进口毒品发生的事我知道的”。例15：“爱是需要的勇气”。例13是否定句，在“是……的”句（二）中，否定词放在“是”之后。应改为“爱是金钱买不来的（即爱是无价的）”，和下一句的“爱是无私的”并列，表达了对爱的无价、无私特点的看法，前后句式相仿，语意连贯。例13中作补语的趋向动词位置有误。例14和15是肯定句。例14“是”位置有误的同时，存在其他偏误（主语成分中发生一词赘余），应为“从英国进口毒品的事我是知道的”。例15句中“的”的位置偏误，应为“爱是需要勇气的”。2.2.1 不同年级聋生“是……的”句（二）差异分析 3～9年级平均输出率为0.06%，9年级输出率最高（0.11%），其次是8年级（0.05%）、7年级（0.04%），3～6年级输出率最低（0.02%）。3年级已经有该句式产出。各年级“是……的”句（二）平均偏误率为53.47%，其中，9年级最高（60.98%），其次是3～6年级（50%）、7年级（43.48%），8年级偏误率最低（39.29%）。7～9年级聋生该句式输出率逐级增加，但偏误率较高。平均输出率=（所有正确句+所有偏误句）/各年级语料总字数×100%；平均偏误率=所有偏误句/（所有正确句+所有偏误句）×100%。2.2.2 不同语言类型聋生“是……的”句（二）差异分析 采用三角验证法对聋生手语和口语相对优势语进行判断，将聋生分为手口均优、手口均差、手口一般、手语优势、口语优势等类型。聋生“是……的”句（二）平均输出率为0.06%，输出率从高到低依次为手语优势（0.08%）、手口均优（0.041%）、手口一般（0.038%）、口语优势（0.03%）、手口均差（0%）。各类型聋生“是……的”句（二）偏误率从高到低依次为手语优势（60.20%）、口语优势（42.86%）、手口均优（40%）、手口一般（25%）。由此可见，手语优势聋生使用率和偏误率均高于口语优势聋生，手口均差的使用率最低。进一步分析发现，手语优势聋生偏误最高的是“是……的”中“是”字缺失的类型；口语优势则是“的”字缺失类型；该用未用、不该用而用、错序3种类型口语优势聋生均为0，而手语优势则都有偏误，见表1。表1 手语优势和口语优势学生偏误对比分析［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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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听力障碍、教学不足的影响
健听学生在书面语表达中极少出现“是……的”句（二）语法偏误，因此，本研究与汉语第二外语学习者进行比较。虽然聋生开始汉语书面语学习的时间远早于汉语二语学习者，但聋生正确率（46.53%）远低于外国学生（71.89%）。“是……的”句（二）外国留学生学习较困难，聋生更为困难。“是……的”句（二）9年级聋生使用率最高，偏误率也最高（60.98%）。说明在缺少专门的语言课程支持下，受听力障碍影响，聋生虽然能够通过书面语环境习得“是……的”句（二）的部分知识，但速度较慢、错误较多、效率较低。这种状况与聋生听力补偿情况密切相关。手口均优与口语优势聋生听力补偿情况较好，接近健听学生，其“是……的”句（二）偏误远低于听力补偿情况较差的手语优势聋生。这与张帆的研究结果一致。
聋生“是……的”句（二）习得水平也受聋校汉语特殊句式教学不足影响。虽然有的聋校教师会结合《语文》教材中出现的特殊句式进行零散的句式教学，但从整体上看，大多数聋校没有专门的汉语特殊句式学习安排，没有系统的专题讲解和针对性的练习。
3.2 句法和功能表达掌握难度的影响
聋生3年级就有“是……的”句（二）的输出，3～6年级平均正确率为50%。一定程度上说明聋生对“是……的”句（二）有一定的句法意识。同时，聋生内部偏误比例最高（93.51%），说明绝大多数情况下，聋生有使用“是……的”（二）的意识，但是缺少相关知识。聋生“是……的”句（二）偏误率较高也和该句式本身的复杂性有关。其句式较复杂，涉及的问题较多。“是……的”句（二）易和“是……的”句（一），以及“是”+“的”字短语、作谓语的“是”字句混淆，这也是该句式习得的难点所在，是聋生的习得难点。有的聋生将“是……的”句（二）与“是”字句混淆，如例1中应用“是……的”句（二）表示一种评议，即画画需要耐心。聋生误用为“是”字句。聋生还会将“是……的”句（二）与形容词谓语句混淆，如例2应为形谓句“古代的衣服多么麻烦”，聋生误用了“是……的”句（二）。“是”字句也表示强调，适用于附和别人或委婉表示不同看法的场景，往往须有后续句支撑，而“是……的”句（二）则是首次提出看法。高年级聋生积累的句式比其他年级多，句式混淆的可能性更高，如果对“是……的”句（二）与其他句式的功能表达特点缺乏精准把握，则更易出现偏误。
手语表达中省略、指点、停顿、同时性、手控与非手控特征是聋生使用手语表达时常见的表现方式和语法手段。本研究发现，手语会影响部分聋生“是……的”句（二）的习得，但并不直接决定聋生该句式的水平。手口均优聋生该句式输出率高于口语优势，偏误率低于口语优势。说明手口均优聋生并未受手语干扰。同时，手语优势聋生（输出率0.08%，正确率39.80%）表现远高于手口均差（输出率0%，正确率0%），说明没有稳定的第一语言的聋生，难以在此基础上学习类似第二语言的汉语书面语。这可能与该句式特点对思维发展程度的要求较高有关。“是……的”句（二）语法功能是表示说话人对主语的评议、叙述与描写，往往带有说明情况、阐述道理、想使听话人接受或信服的肯定语气，需要一定思维能力支撑。语言和思维间是有关系的，既相互影响、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又保持各自独立。手语作为一种语言，能够促进聋生思维能力的发展，让其产生主观评议意愿，并更乐于使用该句式。
手语对聋生汉语句式习得产生一定影响，如缺少程度副词导致的偏误可能与手语非手控有关，手语中程度副词表现为手势语的幅度、停顿以及身体态势、脸部表情等。手语优势偏误最高的是缺“是”类型，这可能与手语影响有关，自然手语表达中习惯将“是”的手势省略，因为将其省略不会影响句义表达。口语优势最高的是缺“的”类型。外国学生最高的也是缺“的”类型。口语优势聋生和外国学生共同点是有听力，有口语，二者偏误类型一致以及和手语优势聋生的差异，可能是听力环境差异或是否使用手语的影响，也可能二者同时发生作用，需要进一步研究。
有的聋生将“是……的”句（二）和“是”字句（如例1）、形容词谓语句混淆（如例2）。教学应加强“是……的”句（二）和其他易混句式的区辩。“是……的”句（二）适用于评价场景，体现评价者本身的意愿、态度，其相关动词，如愿意、赞成等是不可或缺的，应增加更多情景化教学。情景设置要确保学生只能用“是……的”句（二）进行回答练习。手语优势聋生应充分考虑手语和书面语的差异，提高聋生手语汉语相互转化的意识与能力。不能将手语直译成书面语，教师提供示范，结合例句讲解“是……的”句（二）语法知识点，引导聋生感受句式背后的隐藏情感，对于学生的普遍问题应对重难点做强化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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