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4号 布上泥土、丙烯颜料与丙烯粘合剂 152×137 cm 2021
春天来了，春风真的拂面吗？尤其这北方郊区的春风卷着沙土贴身吹过，世界忽然就会进入一场漫卷而野蛮的游戏中。
这是今年春天的时候杨心广在北京公社《春风》展览期间我写下的一句话，北京的春风里总含沙，今年特别大，杨心广在《春风》展览上的绘画似乎写生了这个春天的风，呜呜泱泱的漫卷而来，残酷极了，像一片痛苦的荒原。对我而言，北京的春风确实不一般，它残酷的像个谜，粗暴而且危险，一头撞进这个谜中，倒也痛快地思索着它到底是个啥？是每一个活着的生命都要靠这种紧急求生本领活下来吗？还是培养一种坚韧不拔的姿态，需要这种痛感呢？杨心广在春天的时候想谈谈，这可能是今年春天之前的冬天太漫长了。
大概四月份，风沙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某一天，我动身去找杨心广爬山。我的工作室沿着京密饮水渠往东直直的十公里就是他的工作室，我们并排在郊区的燕山脚下工作。北京北部的郊区基本就是从燕山山脉的最南端开始，一直向北进入山脉中的一片区域，这里四季分明，山们连绵。我日日望山，总带着亲切的眷恋，这可能是一种古老的情绪，在今天我的身上却仍然极其强烈。杨心广大概两年前搬到这里，当时他愉快地说过工作室中有壁炉，工作室外有山脉，正是他最想要的工作环境。我觉得也是，他早就该到这里来了。郊区的空间形态和他的状态以及他作品的面貌很相近，是一种批判的、野性的，向内自给自足的状态，这本身与城市中的各种争论和过剩之间形成着一种对抗，置身这么丰富的“资源”中，也使人进入某种有助于实现自我的关系中，我们要的是能够改善艺术思维的高质量郊区体验。
回到饮水渠边公路两侧的高大杨树上，叶子葱阴泛光，身体在这个闪烁的绿色通道中穿行，对于“此刻”的感受太强烈了，北京的春天就是那么直给的，“忽如一夜春风来”的突然，粗高的杨树赫然如一排绿色纪念碑，令我成了这种巨大而不朽的美的崇拜者，有点坍塌时突然想起我和杨心广在四川岷江边的高山上，对于眼前的壮景，杨心广呆坐看着的场景。他跟我讲过他在克制身体里泛滥的情感。自然所引起的欢愉，震撼，暗示着人与自然物之间一种神秘联系，它们在像我们点头，我们在向它致意，到底是根据自然之物来确定自己是什么，还是根据自己来确定自然是什么，我们所循的主要思路是把自然作为一种有价值的体验资源，自然是一个生发的过程，我们实际希望找到自己与此过程的关系，并且通过其中的事物来表达自己。
杨心广上了车后，我们往后山开去，前几日他独自爬了那边一个山脊，山脊两侧的河道中交错着很多白石，小河隐藏其中，我俩选了左边的谷，往里走，这条像草书般的窄路，看上去毫无章法，心广背着水和啤酒不假思索，在乱石上一路前进，我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偶尔搭上一两句话。两个人像感光的底片一样，保存一些身体的感受和模糊不清的思绪。杨心广肯定是爱山野的，身上有一种孩童般、牧歌式的松弛，呈现一种明智的简朴，智者的生活方式都是外在简朴而内涵丰富，艺术不也一样吗？一旦继承了形式、语言、概念、思维，就会成为艺术的奴隶，终日被艺术所累，深陷在历史的枯骨里摸索，终究带上陈腐的面具，还不如在这山野里游荡，学会赞美野草。野草烧不尽啊，春风一来，就像勇士一般。
巨石交错的河道陡然间开始向上，我俩没打算停止攀爬，其实这种难度对于我俩来说还不到困难层面，杨心广快速攀升后停在某处等我，一只乌鸦一直跟随我们，嘎嘎叫着，深山里的乌鸦不怕人，我俩猜测着它的意图，看着一些植物的长势，也评论着植物之间的争斗，找一个舒适的高处喝上啤酒，在一片景观的巨大力量下目睹自己的理性被超越、被中断、被避开，身体在最原始的物质性中接过了理性的班，植物性神经横冲直撞肉体，解放着纯粹的情绪、直接的感觉和无拘无束的骚动，我俩开始用动物的声音交谈，杨心广学野兽的声音明显更多样、更婉转、更响亮，兴奋感十足，我大多数只会学驴叫回应他。
傍晚回到工作室后，在院子中，心广劈柴搭起篝火，围火而坐，我们凝视火堆或者抬头看星空，大多数时间陷于沉思之中。心广这几年的创作中使用了大量不同的植物，郊区的工作环境应该更加促使了这方面的关系，或者赞美，或者批判，基本跟他对于艺术和社会状况的态度有关。山间野地中的植被与社会相应，那些植物紧紧地拥挤在一起、纠缠在一起，就会互相妨碍、互相损害，那些表面的平静和优美都是骗人的，实际上，它们彼此之间保持着持续难以平息的斗争。经常在这种环境中就能产生一种强烈的共鸣，也许使心广产生了自己与自然过程有一种深刻联系的感觉。也可以回忆孩提时代那段与自然的遭遇，在成年后进行创作时常在记忆中返回那个时代，并将其作为创造力与创作冲动的源头以更新自己。同时，站在郊区看城市，适度的距离和不同的空间提供了一些新的意识，以及与外界充满活力的关系。郊区就是一个文本，一个符号系统，一个镜像指称的世界。心广在这个世界里的行为也是对实际生活中的一次完整呈现，一场戏剧的表演，只是大部分的时候让我感觉到的是悲伤多于浪漫。
注：杨心广个人项目《郊区》正在蔡锦空间展出，展览详情点击进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