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洋:松赞了干布 文成了公主

文摘   其他   2022-08-24 00:02   北京  


阿尼玛卿雪山,果洛藏族自治州,2022年7月23日                     

以前上学的时候,大家总爱快乐的欢唱: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哦哦哦哦!芝麻开门!芝麻开门!随着三十年前歌声的远去,我们酝酿了一年多的阿里之行也要启动了,7月19日由王澈带队我们一行十三人组成的《天地游戏-走青藏》活动誓师大会正式在西宁举行 。(西宁啊,美美的一座酸奶之城啊!每天我们吃饭都是与酸奶是搭在一起的,一般每家饭店都有酸奶卖,味道也都少许不同,也许是这里的发酵菌好,特殊的品味只属于这,一小盒酸奶,上面一抹淡淡的黄油,出了西宁再无此味!)

大会是在一家火锅店二楼召开的,我们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见,场面稍显局促与腼腆,气氛在貌似愉悦并略显尴尬的气氛中舒缓而紧张的进行。(恍惚中脑海里浮现出上一次与王队去新疆的情境,那回是从北京出发,然后踏着唐僧的足迹奔赴火焰山,本想窥探一下铁扇公主的故居芭蕉洞,结果却是如也的空空,剩下的只有纵情燃烧的山脉与当年灼烧悟空那场大火留下的滚滚热浪 。而今天我们正跃跃欲试的准备沿文成公主的进藏路线,去世界之巅,去阿里,去无人区朝圣,去冈仁波齐转山,路上还可以顺道慰问一下当年铁扇公主散失在藏区山间漫山遍野的老公-牛魔王 )吃喝快一半的时候,老刮说:“我妹妹要给大家献一下哈达”!大会顿时进入了高潮,我们汉地来的没见过这阵势,心里既期待又欢愉。于是门口就进来一位雪白的妹妹,老刮的妹妹,像哈达一样雪白的妹妹,在一片啧啧赞叹声中,我们每个人脖子上都被挂上一条哈达,阿里之行就这样在扎西德勒的笼罩下启动了 。

扎西德勒,西宁,2022年7月19日


7月20日


我们中午从西宁出发,经过半天的行程,我们来到贵德,在滚滚黄河岸边,如约扎了我的车胎,记下朝圣的第一块胎记。也由此调出本次活动的另一位关键人物,一个稍有秃顶前兆并永远带着一丝皎洁微笑并略显睿智的两百斤的大汉,我觉得他像韦陀,我心里叫他韦陀,他们叫他老李,我心里就叫他韦陀,其实我叫他雨颜。望着滚滚黄河东逝水,雨颜不紧不慢的从车尾抽屉里拿出他的补胎神器,先用千斤顶把车撑起来,喷肥皂水,找出漏气点,一锥子下去,胶条已然堵住漏点,不到十分钟,一气呵成。连黄河还翻滚着还没走多远,我们就已经踏上征程奔往下一个目的地了,我不由的在心里啧啧称奇。

7月21日

车尘滚滚中海拔又上升了七百米,十年前我跟同学老王第一次进藏,今天我随老友小王第三次进藏。沿着文成公主当年走过的唐蕃古道蜿蜒前行,也许是缺氧脑海里不可抑制的反复搅动着:“松赞了干布 文成了公主。”(以前我们附中书法老师,晚上不回家,总爱在我们几个寝室和大家挤,一边给我们班同学刻印,一遍模仿四川口音朗诵诗词:“达雪牙晴松 晴松听且直!”然后就是大家不怀好意的浪笑,那时大家青春年少,兴意阑珊,不经意地这是松第一次出现。)松赞了干布,如果是译音,松也可以是在赞肝部,当然更可以是在赞干部,给援藏干部点赞,松点的赞。干部还是肝部?只有高原稀薄的空气在小声的呜咽:爱是忧伤的根源。

7月22日

在阿尼玛卿老刮偶遇了弟弟才才,我们拜见了仰慕已久的神山。 

老刮是个有意思的人。老刮觉得自己很帅 ,举手投足都觉得自己很帅。王队也觉得自己很帅,老刮在哪,王队也会在那,因为他们一辆车。老刮觉得自己很酷,从早到晚永远是一只手拿酒杯另一只手拎酒瓶。王队也觉得自己很酷,一直用背影对着我们,面向远方,面向尘土,面向意义!老刮一直掩埋在王队小切后排的行李中自斟自饮,当王队望向远方时,老刮也会放下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 但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一起走向山巅,留下远离与消散的背影。

老刮觉得自己很帅,才才也觉得自己帅,才才是老刮的亲弟弟。才才在乡里当领导,一个很帅的领导,一个带着牦牛毡帽用喇叭讲话的领导,一个像个牛仔似的领导,壮实黝黑皎洁得体。老刮能喝酒,才才更能喝酒,我们欢聚的宴席从中午开始,直到傍晚,才才才喝够了五斤青稞酒 。

第二天,就在我们快要离开的时候,才才却不合时宜的哭了,腼腆含蓄克制,潮湿的目光中流露着欢聚的忧伤,老刮兄弟快四年没见了。

《老刮兄弟》 赵洋画于2022年8月23日


7月25日 玉树


听说文成公主庙就在边上,我们决定去转转。文成公主庙又叫加萨公主庙,始建于唐代,距今已有1300年历史。我们从玉树出发往西,开了十五六公里,辗转进入一小段峡谷中,不多时便看见一小片并不高耸的建筑,平静而祥和。顺着小门进入,绕过香炉就是大殿,殿内无窗,略显幽暗 ,殿里供奉的并不是文成公主像,(文成公主像被供奉在大昭寺)而是大日如来像 。佛像依山取势,顺势而成,神态古拙,气势凝重 ,古气森森,唐风袭袭,让人心沉似海也心生敬畏 。倚古幽思,星辰挪转,贞观十四年,因太宗李世民一道圣旨,文成了公主,远嫁吐蕃,成为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王后,时年一十六岁。如今古道依旧,宫阙尚存,山川未改,消散的只有天边晚霞中抖动的情丝。

7月28日 格萨尔与卡萨尔 

尕尔寺海拔4100米,一个坐落在山尖峭壁上的寺庙。它自然的镶嵌在悬崖之间,像山涧上盛开的一朵雪莲。我们顺着山路盘旋而上,汽车嘶吼着直冲山巅。山顶上喇嘛们还在大殿里隆隆的诵读,门外几只乖巧的岩羊不时往里面张望。矗立在殿前平台远眺,山峰巍峨环侍, 极目天穹,心绪畅然 ,仿佛置身于世外天堂。前几天忘了是谁管格萨尔王叫成卡萨尔王,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幽默在不经意间涌现,不仅让人暗自思量它们的关联 。一个东方一个西方, 一个是人王旷世英雄;一个是城市因艺术而知名 。一个格了萨尔征服了人心;一个卡了萨尔滋生了艺术。受此勾连萨尔不知开心与否,于是连忙百度萨尔,除了一款游戏并没有看到更多有趣的解释,还是搜狗打字帮我连带出瓦多,萨尔瓦多!哦!萨尔瓦多!格萨尔与卡萨尔的隐秘关联,心里不由的升起一丝对萨尔瓦多的向往与遐想,格与卡的炽热之子。以前看小人书,西藏总会引起我的无限好奇与不解,我发现叫强巴的都很苦一般都是农奴,往往让我想起盐巴泥巴或者哑巴,好些强巴也真的被割了舌头而说不出话, 名字里有旺或者珠字的都是厉害的人,往往让我想到旺财和珠宝,于是书中常常看见什么什么旺的儿子把小强巴当马骑,后来幸亏来了金珠玛米(解放军),在西藏鱼是不能吃的,金珠玛米就算饿昏了饿死了,也不能吃圣湖里的鱼,那时真的会为了这些感动,脱口喊一声:“金珠玛米!呀咕嘟!”……由于山上客房有限,我们一些人还得山下露营,趁还有一丝天光,我们便匆匆下山,以免被思绪再次追上。再见!尕尔寺!拜了!萨尔瓦多!别了!小强巴!我的童年。

尕尔寺,囊谦,2022年7月30日


7月31日 

一路的颠簸,滚滚的尘烟,我们一直在海拔4000米上下徘徊。连绵的山峰,不绝的曲折, 经过十多天的旅行,大家都进入了疲劳期,在山间土路的震颤下,大家昏昏欲睡,忽然间收音机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再敢听这个旋律,可在连绵不绝的雪域高原,与它就这么唐突的邂逅了。小魏老师爱酒,不无醉不欢,通宵达旦,那段时间我们就肆意的喝酒,喝醉了春光,喝醉了梦想。喝多时他便开玩笑说:“要是我死了就给我放《送别》吧”,没想到真竟一语成懴,我总觉得他说这些是有凄美的期许和不凡的语境。小魏老师其实没比我们大几岁,附中带我们班时刚刚留校,年轻盛气,帅气洒脱,才情溢溢,不似俗人,也许是天嫉英才,小魏老师走的那年也才34岁。送别那天我们放了《送别》,送别那天全校师生基本都来送别,也许是惋惜,更多的是不舍,不舍青春,不舍如此快意而短暂的人生。快三十年了,就在这雪山之间,翻转的旋律中想起了你,小魏老师!你也来看雪山么?翻过了一座山,还是一座山,白雪皑皑间,思衬时间,回味过往,怀念故人。盘过一座山,还是一座山,无数的远山,青青涩涩的趴在天边。

8月6日

辽阔的青藏高原就像一匹镶满了蓝宝石的彩缎,被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的措修饰、妝点,显得既庄重又华丽。那深深浅浅的幽蓝、各种色阶的绿呀,组成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本不属于这个星球的颜色,如果是一措再措,那么索性就将措就措,只要远远望到荧荧的蓝光,见到一汪幽碧,我们车队就会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过去,一次次的陷车,是为了一次次的接近,在最接近蓝的边缘,与之相互凝视,我们屏住呼吸,我们沉沉的思索,思绪仿佛被深沉的湛蓝所吸附,安详的贴和在平静的水面,但哪里还有什么水呀!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就与水面悄然的连在一起,我们就这样融化并被包裹在蓝色的海洋里了。

于是在蓝里,我们开了一次研讨会,无关其他,只讨论蓝色。(此次会议也叫湖畔圆圈漫谈,谈话由薛老师主持)

老刮留给我们山的背影,天琪总爱留给我们水的背影。

班戈错漫谈,那曲,2022年8月6日

8月8日

在我们最接近阿里的时候,芝麻并没有开门,先是阿里发生疫情,接着日喀则静默管理,然后着疫情蔓延到了拉萨,连刚到拉萨的老王都吓的赶紧跑到了林芝。听到这个消息,胸口也隐隐的疼了起来,悄悄地把氧气也拿了出来,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度游走了快一个月之后终于有点挺不住了,精神永远掌管着肉体。在离阿里最近的地方,在文布南村,在似乎都能看到阿里的地方,就在雪山的这一边,我们止住了脚步,准备了多年的奢望,可能就要这么结束了。晚上紧急开会,王队提议三个方案,大家举手表决,最终得出结论大圈变小圈,我们青海出发,青海回,走青藏线直奔海西,路线形状依然完美,依然是闭环,然后是大家鼓掌,然后是新的期待。没错!我们就是这样一支在一措再措、将措就措、大措特措的边缘沉思的团队,随时的变化,随时的接受,随时的演绎,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8月11日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变得太快。在我们刚刚到达五道梁的时候,就已经听说海西那边也有疫情了,然后就是我们默默的下撤到格尔木,紧接着就是听说都江堰地震,玉树地震,敌人前后夹击左右包抄,在大势所驱的情势下,我们只能在格尔木匆匆结束了这次《天地游戏—走青藏》的行程,虽然遗憾,但是也有更多的满足,一路上大家的欢歌笑语,每日的朝夕相伴,旅行中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如果说,活动的表现形式为行走,那我觉得内在更重要的是关系,我们来到了雪域高原,我们与环境的关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你无法想象,朝霞中罩满金光的雪山,骄傲奔跑的野驴,戈壁上动物的骨骸,陷车时死死裹住车胎的细腻的胶泥,拿着我望远镜仔细端详的原住藏民,以及湖中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幽幽的湛蓝。还有与物的关系,由于我们每辆车一般都坐三四个人,路上露营装备行李杂物食物等基本把车塞了个满满当当,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多出几样东西放不进去,每天出发前的整理就变成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有点像砌石头墙,大大小小如何排列,每一个小小的缝隙都弥足珍贵,感觉活到五十多岁了,却还在体味一些个简单的小道理,耐心细致,有始有终,心平气和,你和行李箱发脾气也没有用,装错了生气,还不如搬出来重新装。有时是清晨,有时是黄昏,一路上也经常见薛老师站在车后,摆弄整理把玩他们车的行李,他们的后备箱仿佛就是一件干净整齐密不透风并错落有致的作品。再有就是与人的关系,关系才让我们觉得我在,自我的在场,也许是好的关系,也许是不好的关系,我觉得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旅行中狭窄逼仄的空间不同于寻常,让我们袒露在关系中,让我们直接面对,有时局促,有时畅然,关系也让我们不得不置身在问题中,让我们解决问题寻找答案。

唐古拉山垭口合影,青海、西藏分界线,2022年8月10日

8月13日 格尔木

我们为王队的小切庆祝了21岁生日。拥抱、寒暄、哭泣、不舍中我们各自踏上返乡的旅程。

路上我们恍惚间又看见一座巨大的雪山,浑圆苍茫,深沉而庄严,走进才惊觉,我们真的又回到了阿尼玛卿。到了阿坝已经不让带西藏字样的进入了,要么折返要么隔离,我们又往回开,于是第三次经过阿尼玛卿,远远的,再次看见阿尼玛卿神山,心中不仅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赵洋于萨普雪山,比如县,2022年8月2日












莽原wildlands
一个漫长的艺术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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