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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跟我分享她女儿最近痴迷的书和人物,然后问我:“曹三现在有什么着迷的 IP?”
我想了想,答:“《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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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三对三国的兴趣是从三国杀开始的。当时她刚满7岁,我和曹博士玩三国杀的时候,她看了两轮,竟然学会了,就天天和我们一起玩。我们喜欢玩双将,每个人选两张武将牌,可以用两张牌的技能组合出更多的战术。为了能赢我们,曹三时常拿着牌研究武将,便生出了对这些人的好奇心,玩桌游之余,我和曹博士也要回答她关于三国的无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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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回宁波,曹三从书架里拖出一本《三国演义》。“妈妈,这是你的书吗?怎么都破了。”
“这是我初中时候看的书。当时翻烂了。”
“你很喜欢看吗?”
“是啊。《三国演义》写得很好。”
“那可以送给我吗?”
原来我们随口说说的片段已经不能满足曹三的好奇心了。我也完全没料到她已经开始觊觎大部头的阅读。回到北京,我给她买了一套全新的《三国演义》。
为了让曹三能把大部头读下去,我把市面上中国和日本出的三国动画片全部看了一遍,选了其中剧情和文本都接近原著的一部,让她一边通过动画片了解故事,一边读对应的文本。
毫无疑问,那会儿家里最重要的游戏就是表演三国剧情。曹三最喜爱的片段是华容道,她让爸爸演曹操,每次爸爸哈哈一笑,她就冲出来,一会儿是子龙,一会儿是翼徳,最后她端庄地骑着“赤兔”出现,等爸爸跟她念一句“云长,别来无恙啊”。
云长还是讲义气的。有一次她要我演刘备,她演关羽,我便指着客厅散落一地的玩具,对她说:“云长啊,你的马快,替大哥运些东西吧。”不一会儿,这些玩具都被她“快马加鞭”地送到自己的房间,顺利归位了。
起初,我想测试一下曹三到底能不能准确理解《三国演义》的原文,念完一段话之后问她谁死了、如何死的,没想到她对答如流。
几乎在同时,曹三对书法萌生了兴趣。我猜想她在语言上有些特别的爱好,去请教了一位古文老师。老师听了曹三的情况,建议我在家里买《诗经》和《论语》,让她选自己喜欢的读。对于她会不会感兴趣,我将信将疑,但还是买了,而且各买了两个版本,想着可以和她各执一册,用来交流。谁知,书一送到,曹三就把其中一本《诗经》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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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旅行,曹三选了《诗经》、《少年读三国》和《白话孙子兵法》带在身上。
《少年读三国》是在朋友推荐下买的,帮她了解小说和历史的区别。因为是白话文,她很快就自己拿着翻来覆去地看。
而《白话孙子兵法》是她从我放古文的书架淘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当年买什么书赠的,里面有许多兵法的补充案例,用的是三国时期的战役,其中有曹三最喜欢的夷陵之战。
我见她喜欢看历史故事,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长途飞机上打开了离线存放的纪录片《风云战国》。这是我为一个历史纪录片的用户研究项目做的功课之一。项目期间,曹三跟着我看过不少历史纪录片,唯独这一部我以为台词太书面化,从来没邀请她一起看。没想到她在飞机上看得都顾不上睡觉。
“《诗经》里的秦风,就是'秦'这个地方流传的诗歌,纪录片里提到的秦国,就是从《诗经》这里的秦地发展起来的。”
“那为什么有邶风,但是这里没有邶国了呢?”
“因为《诗经》是春秋时候的,早于纪录片讲的战国,中间各个诸侯国发生了很多变化。”
“肯定是有很多变化。《风云战国》里说秦国的人民只有两个工作,一个是打仗,一个是种地。怎么还会有诗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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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战国》和《少年读三国》陪伴了我们整个夏天的旅途。旅途中见面的所有朋友,都不得不经历曹三稀奇古怪的“历史测验”。
在费城,她遇到了对手,曹博士的高中同学,一位熟读历史的书呆子叔叔。两个人就测验答案争论了起来,曹三照本宣科地复述纪录片的台词,书呆子叔叔执拗地告诉她,不能偏信一家之言,要考据。
“我看的是纪录片,不是电视剧呀。”曹三刚理解小说有杜撰的部分,一时还不能理解纪录片也要被质疑。
“即使是历史书,也不能不假思索地接受。”我回答说,“写书的人是谁,他选择什么样的材料,站在谁的立场讲故事,都会带有个人经验。等你长大了,可以看更多不同的书,就会发现历史不是简单的是非因果。”
开学之后,我买了80年代编写的青少年普及读物《上下五千年》。这套书正因为老,还没有追求创新的压力,只是很朴实地在梳理历史脉络。而且,我这次读发现,里面的观点也并不陈旧,比如会客观地谈论武则天作为皇帝的功过、她的智慧和她的弱点。
曹三看过的纪录片、电影、小说终于在读这套书的过程里以正确的时间线串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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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曹三要去看久石让音乐的专场演出。去之前,她把久石让配乐的吉卜力电影又补了一遍。其中《萤火虫之墓》和《起风了》都是第一次看。
“你之前为什么不给我看呢?”
“这两部电影是讲二战时发生在日本平民身上的故事。但这个战争的另一面,是日本军队在伤害中国的平民。我之前觉得你可能还没法理解这个复杂性。”
一年级的时候,曹三在学校看了《最可爱的人》,回来一直看抗美援朝的英雄故事,我便带她去看了电影《狙击手》。她在电影院里大概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此后一听到战争,她就非常严肃地说:“我希望战争尽快结束。”不要轻易地沉浸在宏大叙事之中,要看到英雄也是血肉之躯,这是非常痛苦的看见。
“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萤火虫之墓》?”
“我知道战争对所有平民都是伤害,电影里的兄妹俩很可怜。但是,如果日本有很多电影去反思他们对其他国家造成的伤害,那么我会同情这对兄妹。问题是他们没有。在没有自我反思的基础上可怜自己,我很难接受。”
“那你为什么不讨厌《起风了》?有什么不同呢?”
“因为它没有在可怜主人公。它讲的是个体的困境。面对恶劣的环境,你怎么做出选择,当你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懊悔,你如何面对自己。我认为它在提出问题,而不是在要求我们共情。”我认真地解释道,没有隐瞒也没有简化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我后来看了高畑勋关于《萤火虫之墓》的采访,发现他并不希望观众同情清太,而是希望观众通过电影里的人物反思当时的社会。”
“日本当时那么穷,为什么还要去打别的国家呢?这是我不太明白的。”
晚上,总是流连在《上下五千年》上册的曹三翻出了下册,给我读起七七事变以后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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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在2023年又意味着什么呢?”
“喜爱。”
历史多么有趣,它拥有无比丰富的面相,人性的复杂、社会的本质,你永远都能在里面读到新的东西。愿曹三能享受徜徉于历史之中的快乐,而不仅仅是收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