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肯定像棉花糖一样好吃

育儿 2021-08-28 00:30

从公司回家的路上，透亮的天空里忽然飘进一两片乌云，雨滴就在明晃晃的阳光底下胡乱地落起来。本来以闲庭信步的姿势走在胡同里的我，顿时变得有些做作，但又不至于为了零星的雨点惊慌得跑起来，于是我停下来想了好几秒钟自己该怎么走路。然后，我又花了几秒钟站在那里，感受自己的滑稽。

那一刻妙极了，它仿佛把我这一段时间的心情揪了出来，定格成一张我可以反复观看的记忆照片。

最近萦绕我心头的事，是几天之后曹三要成为一名小学生了。她说上了小学，自己就不再是儿童，而是少年了。这是幼儿园老师告诉她的。这种说法似乎有些吸引力，自从回到北京之后，她总是要求去瞧瞧自己的学校，并且嚷嚷着「我等不及要去上学了」。9月1日，对现在的她而言也许意味着一个没有幼儿园夏令营的无聊暑假的结束，但不知道对未来的她而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起点。更难以预料的是，我这个连第一次家长会都错过了的妈妈，到底会给她的少年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挑战。

在那个略显笨拙的时刻，我想起有一次和曹三吵架之后，我们坐在肯德基吃鸡翅，曹三问我：“昨天我们为什么吵架？我不记得了。”埋头啃了几口鸡翅，她又说：“但是没关系，我们吵架这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最后我站在巷口，为自己的滑稽笑了起来。曹三就是这样，她总能在生活里制造一些令人破涕为笑的转折。

魔法

“妈妈，自由到底是什么意思？”曹三举着我朋友送的「风筝」问我。

这是一个被设计成躺着也可以放的风筝，其实就是一根有弹力的钢丝撑着一张小纸片，纸片上写着「自由」。曹三把它放在了车里，坐车无聊的时候就拿在手里挥舞。

“唔……每个人认为的自由都不一样。”

“那你的自由是什么？”

“时间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吧。”

“那你现在有自由吗？”

“真是个好问题。”我没法描述这个答案，于是把问题丢给了她，“不知道等你长大了，你认为的自由会是什么。”

“我现在就知道。”曹三却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自由就是拥有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

想念

三个月前我从宁波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曹三在饭桌上突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妈妈，如果你死了，我会很想你的。”

就在我逗留宁波的短短两天里，一位亲人意外地去世了。为此，我在两天里给在北京的妈妈打了许多次视频电话同步信息。在我回北京的同时，我妈妈也在赶去宁波参加葬礼的路上。每次视频，曹三也总是通过镜头密切地关注着我们的谈话。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你不是一直叫妈妈年轻人吗？妈妈很年轻，不会死的。”

“可是，也不是只有年纪很大了才会死的，对吧？”她歪着头看我。她的身体那么瘦小，以至于常常被人误以为才4岁。这么小的一个人，却在试图对身边发生的非正常死亡做出反应。人其实一开始都是很勇敢的吧。

“你担心妈妈会死吗？”

“你没有回到家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担心你。”因为雷雨，我回来的航班经历了取消、延误、迫降、改签，比原定计划晚了一天才回到北京。

她没有说妈妈你不要死，而是接纳了死亡会发生。当她考虑到死亡发生在妈妈的身上，她想到的是给予爱和思念。

“谢谢你，曹三。你会想念妈妈，我很开心。”开心可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很大程度上，这句话可能是我们活下去的动力。

伟诗帕

“妈妈，今天晚上你可以和我一起做伟诗帕吗？”在电影 Luca 的国语配音版里，Vespa 摩托车被叫做伟诗帕。

前一天看完电影，我问曹三想不想买一辆伟诗帕一起骑，她摇了摇头。原来她是想要做一辆伟诗帕，而不是买一辆。

“要自己做伟诗帕吗？好主意啊。不过，这可是个大工程，我们还什么材料都没有呢。”我正在另一个房间里安装宜家家具，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时候可以装完，根本无暇顾及「做一辆伟诗帕」这么伟大的事业。

“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呀。”曹三跑过来说。她在角落里存了一堆从我拆开的家具包装里淘的纸板、泡沫，还有盆栽快递的箱子和包装纸，有些还是从爸爸扔掉的垃圾里翻出来的。

“那你先画个设计图怎么样？这样我装完家具，你就可以指导我做了。”

“设计图我昨天晚上就画好了。早晨我已经按照图纸拼过了！”

“你这么厉害呀……那你把现在的材料先拼好，我一会儿来跟你一起装上好吗？”我只能再给自己拖延一些时间。

等到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粘贴车轮了——两团包装纸被揉成了两个巨大的球，她正在试图用双面胶把「球」的形状固定住。车身摆在地上，是一块被裁出了两条腿的大纸壳。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基于平面上的画构造出来的伟诗帕，怪不得她觉得这事儿容易极了。但我仍然手脚麻利地按照她的要求，粘好了其他的部位，然后扶起来，请她「骑」上去。

“这辆伟诗帕有点丑啊。”曹三小心翼翼地跨过只有单边脚踏板的伟诗帕，看着这件随时会散架的作品，忧思不已。

“没关系，第二辆肯定会做得更好看。”

“妈妈你说得对。”曹三看起来非常欣赏我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出一辆真的可以骑的伟诗帕。”

“我猜是你设计的第六辆。”

“我觉得是……第四辆！”

“那你可得加油了。”只要曹三没有在见到她的第一辆伟诗帕时就气馁，做多少辆我都愿意。

白鹭

八月份曹三又回到宁波去上了她最喜欢的、「从早到晚都在上魔术课」的夏令营。不过今年魔术课老师分身乏术，夏令营的主要课程改成了古诗。

在经历了第一天苦苦等待魔术课老师而不得的失落、以及因为一首古诗都不知道而被同学们嘲笑的羞愤之后，曹三很快对古诗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了回答她关于《出塞》的问题，我不得不把历史和地理都讲了一遍。

但最让她念念不忘的句子却是「一行白鹭上青天」。每次走在路上，她一定要扮演白鹭，让我扮演黄鹂找棵翠柳呆着，自己却张开翅膀一会儿上青天，一会儿又下水捉鱼。我们互相之间用鸟鸣声对话。有一天清晨路过一条行人稀疏的街道，曹三正学着白鹭叫，忽然听见四周的草丛里和树枝上有清脆的啼声，此起彼伏。她停下来听了好一会儿，才咕咕咕地召唤我一起飞走。

那天回家的路上，她对我说：“妈妈，我想做真正的动物。”

“什么是真正的动物？”

“我希望自己是一只真正的白鹭。做人类没有自由，不能自由自在地飞翔。”

“成为真正的白鹭之后，你想要什么样的自由呀？”

“我想飞到蓝天上，可以摘下云朵。它们肯定像棉花糖一样好吃。”

2021.8 @ 乌兰布统草原

徒步行程中曹三最快乐的记忆是捉昆虫。她总是能轻松地发现草丛里的爬虫和飞虫，徒手将它们装进袋子。不一会儿她的袋子里就装满了让其他小朋友艳羡不已的瓢虫、蝴蝶、蜻蜓和各种蚂蚱。她还往袋子里放进小花小草，让虫子们有地方可爬。中午休息的时候，她又一只一只把它们送回草丛，生怕它们在袋子里死掉。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g4MDA2NjEyNg==&mid=2247484107&idx=1&sn=b4573ec3a720a5e0a3227b55b67ea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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