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哭哭啼啼了,现在开始你需要集中注意力,尽快和我一起往前走。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它就可以了。”我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举起了自己的食指。曹三勉强点了点头,吸了几下鼻子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对曹三声色俱厉,最让我感到难受。谁不希望自己永远是个温柔的母亲呢?但是在那一刻,举起的手指仿佛就是我的魔杖,可以让我的孩子将全副精神集中于此。
距离下午 6 点还有 10 分钟,我们刚刚开始这次徒步的返程。太阳下山的时间在 7:30 到 8:00 之间,回去需要走过一条 1.5 公里左右的溪谷,接着是爬 2 公里左右的草坡,最后再滑下一段不到 1 公里的沙坡。来的时候磨磨蹭蹭走了 2 个多小时,去程如果加快速度,可能需要 1 个半到 2 个小时。大部队已经走远了,我们身后还有一家人,是一个妈妈带着6岁的儿子和3岁的女儿,负责收队的领队会把主要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一定要抓紧时间,必须能照顾好自己。这是我当时仅有的两个念头。
💔
大部队启程返回的时候,曹三坐在溪水边哭泣。
这天下午的溯溪是她最盼望的行程,从进入徒步营的第一天盼到第三天,从天亮一直盼到下午 3 点出发。徒步一开始,她就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劲头,一段陡峭的沙坡蹭蹭地就爬上去了。却没想到真正的困难是在遇见她最喜欢的小溪时出现的。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可以涉水而过,有时我们要沿着溪边走,这时就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潮湿的泥地,而且分不清踩到的是泥还是偶遇的那些牛群的粪便。水边是沙地的时候,从溪水里往岸上走的一路,鞋子里会挤满又湿又重的沙泥,将双脚牢牢裹住。
对于徒步里最有趣味的这一部分,显然曹三没有做好准备。“妈妈,为什么这里这么臭?”“妈妈,我的脚趾缝里都是沙子,我感觉我走不了路了!”“妈妈,我刚把脚冲干净,又都是泥巴。”“妈妈,我脚上这是粑粑,还是泥啊……”
等我们到达玩水的浅滩,已经将近下午 5 点半,早到的小孩子们在溪水里翻滚着,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留给曹三的时间太少了,在这个她最钟爱的项目里,她还没尽情发挥就结束了。
领队一宣布动身返回,曹三就坐到岸边大哭了起来。“我还什么都没玩。我还没有玩呢。我不能走!”真担心她把自己哭成一座石像啊。
⛰️
因为动身晚了,原来涉溪的路段已经不适合小孩通过了,我们要从上面绕过去。走到有路的地方之前,我们得像蜘蛛侠一样贴着崖壁,踩着斜坡上一点点的突起,横着爬上一段。
“这里妈妈是没法牵着你走的。你得自己走过去。可以吗?”我给曹三换上了登山鞋。
就在刚才,她还因为我的严厉而忿忿地喊着:“我讨厌妈妈。妈妈现在就像这里的粑粑一样臭。”这会儿她已经换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孩的模样。大约是溪水涨得过不去了,让她十分具体地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这时恰好遇到一对特地等着和我们互相照应的母子,曹三一步也没有犹豫地跟着他们爬了起来。
从山上绕也带来了一些好处。穿过一小片树林很快就到了爬升的草坡,大大地节省了时间。曹三在树林里给自己捡了一根树枝当登山杖,努力让自己跟上我的脚步。
“妈妈,你也找一根登山杖吧。”她看起来对自己的解决方案颇为满意。不一会儿,她又找了一根,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那根递给我。“妈妈,你用我这根吧,这根比较长。”
“我用倒是刚合适。但你用新的这根有一点点短。等找到一根称手的,你再给我。”
“不要,我就要这根,这根很好用。”她挥了挥手,戳着那根凑合能用的「登山杖」就往前跑起来。
🚶♀️
站在沙坡顶上时,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甚至和曹三一起又回头看了一小会儿风景。
但是,作为恐高症患者的我,最头疼的路段也就来临了。下面就是直直的沙坡。上坡时只是陡而已,下坡时就一阵发晕。虽说领队之前提醒我,就像在沙漠里下坡一样。可是,沙漠里又不会失足掉进旁边的山谷。
幸好有一根曹三给我的树枝,我一手撑着树枝,一手扶着曹三,一步一步地滑下去。过了一会儿,曹三说:“妈妈,你不用扶着我了,我可以自己走。”她给我讲解了自己发现的诀窍——滑到一个脚印站住,再滑向另一个脚印。大人的脚印接住她刚刚好。
我松开手,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平衡,赶紧又抓住了她。她看了看我,没放开我的手,也没再提出要自己走。快要看到沙坡的尽头时,她突然说:“妈妈,其实不是你扶着我,是我扶着你吧。”
“你也发现啦。多亏了你一路扶着我下来呢。”
“不用客气。小孩子就是要保护大人的。”她一脸严肃地说,“你看,我找的登山杖很好用吧。”
🌈
很难形容这样的一趟旅程。交织着期盼、失望、伤心、焦急、生气、害怕、担忧、体谅、关心和片刻的轻快,就好像陪伴曹三长大的每一天。
没有完美的小孩,没有完美的妈妈,也没有完美的成长。希望我们一直记得,爱是让我们扶着彼此度过旅程的原因。
2021.7 @ 乌兰布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