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柳庄是一个在济南知名度较高的老地名。甸柳庄一名的来历,历史上也众说纷纭。
据明崇祯十三年(1640)《历城县志》载,这里一直叫“甸柳庄”,位置在“闵子骞墓南三里,东姚家庄,南窑头,西南来家庄,北七里河”。到了清乾隆年间,甸柳庄变成了“边柳庄”,甚至有人编出了明洪武年间河北边、柳二姓移居村内而改名“边柳庄”的所谓传说。乾隆三十六年《历城县志》似乎持此说,但它还是加上了一个注:“旧志名甸柳庄。”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又复称“甸柳庄”,并一直沿用至今。其实,这个“甸”字,按古汉语解释是:城外称郭,“郭外曰郊,郊外曰甸”。古时,甸柳庄距济南老东门有七八里之遥,可谓远郊,故称之为“甸”。又因济南地区多植柳树,即所谓“齐东之野多老柳,大可蔽牛马,高可见数里外,或根露腰折,髡(kūn)顶而刳(kū)腹,诡丑矫健,可入诗与画”(《续修历城县志》引濮文暹《现在龛集》)也,故旧时济南城郊外有很多带“柳”的地名,如十家柳树(庄)、大柳庄、折腰柳树(庄)、柳行头(庄)、袁柳庄、柳埠镇、五柳庄等等。或曰“甸柳”二字来源于此,亦非没有可能。
鲜为人知的是,甸柳庄还曾住过一位赫赫有名的大词人。说起来,诸位可能不信,他就是我们人人熟知的宋代豪放派魁首辛弃疾。
有人要问,辛弃疾的故居不是历城四风闸村吗?听我慢慢道来。清代有个大文人,叫王培荀(1783—1859),他写了一本《乡园忆旧录》,书中对济南的记述尤其丰富多彩。在这本书中,王培荀提到了辛弃疾和甸柳庄,他说:“辛稼轩,小名青兕(sì)。历城人,居甸柳庄。旧居,在四风闸上。”别小看这寥寥数字,透露的信息量却极大。书中不但指出了辛弃疾的故居在四风闸,还明确说,辛弃疾居住在甸柳庄。并且,连辛弃疾的乳名都提到了,“小名青兕”,弥补了《宋史·辛弃疾传》中关于义端和尚说辛弃疾“真相乃青兕也”的典故出处。过去,解释这句话,有两种说法:一是说辛弃疾在体貌上与青兕牛一样具有体壮威猛的相似性;二是说“真相”乃佛家语“佛陀”,故以青兕代指辛弃疾,义端求其开恩。现在看来,这段话的意思应该是,义端和尚是说,看清了这个威猛剽悍之士原来就是小名叫“青兕”的辛弃疾啊!
辛弃疾住甸柳庄,清人范坰(1768—1822)在《新齐音风沦集》“其三十六”诗及笺注中也明确说到过。诗云:“遗文特地著他乡,旧宅谁知甸柳庄?竹屿药栏还在否,空令词客咏斜阳。”笺注云:“辛稼轩《美芹十论》云:‘臣之家世,受廛济南。’田雯《访稼轩旧宅》诗有‘药栏围竹屿’及‘斜阳甸柳庄’句。”范坰笺注中说到的“受廛”,是说辛弃疾在济南接受居地而为民,而提到的田雯《访稼轩旧宅》一诗,下面即将提到,不过诗题被改为了《四风闸访辛稼轩旧居》。所以,早于范坰100多年的田雯,无论是到甸柳庄辛弃疾故居还是四风闸旧居,成了一个谜团。不过,即使是田雯去的四风闸,因他在诗中提到了“甸柳庄”,对辛弃疾曾在甸柳庄居住,也不失为一条佐证。
清初大臣、诗人田雯(1635—1704)曾到历城四风闸村探访辛弃疾故居,并写有《济南分题十六首·四风闸访辛稼轩旧居》一诗,诗云:“药栏围竹屿,石泉逗山脚。风流不可攀,谁结一丘壑。斜阳甸柳庄,长歌自深酌。”诗后注云:“稼轩有一丘一壑词。甸柳,村名。”全诗一二两句,写辛弃疾旧居的环境:(芍)药栏围援着岛屿般的一片竹林,山脚下石缝里的清泉汩汩迸涌而出。三四句是写辛弃疾“有一丘一壑词”,指的是辛弃疾曾写《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一词,词中有“一丘一壑也风流”之句。该词全文是:“枕簟溪堂冷欲秋,断云依水晚来收。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书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风流。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其中,“书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风流”一语系用典,是说“没必要像晋朝的殷般那样天天空写‘咄咄怪事’来发泄怨怒(典出《晋书·殷般传》),而是要像唐朝司空图一般做个山林隐士(典出《旧唐书·司空图传》),就算是只有一丘一壑,也落个逍遥自在”。表达出词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仲淹《岳阳楼记》)的襟怀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感慨。关键在于田雯诗的五六两句:“斜阳甸柳庄,长歌自深酌”,田雯去探访辛弃疾的四风闸故居,为何要提到“甸柳庄”?他为什么要描述在“甸柳庄”的夕阳中以“长歌”来深深地筹赠辛弃疾的情景呢?愚以为,一是甸柳庄乃去四风闸必经之路,田雯归来时走到甸柳庄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二是,探访归途中,又途中经过辛弃疾居住过的甸柳庄,而引起诗人无限遐思才有感而发。此说亦未必不可能。
清山西诗人张辉山给《新齐音风沦集》的题诗中,也写到了甸柳庄和辛弃疾,诗云:“甸柳名庄学灌园,药阑竹屿绝尘喧。不因百咏朝来读,谁识芳邻有稼轩?”在远离尘嚣、有药阑竹屿的甸柳名庄,如若不是早读《新齐音风沦集》,住在这里的人们,谁又能知道你的“芳邻”就是大名鼎鼎的辛弃疾呢?
济南甸柳庄,辛弃疾住过,田雯、范坰、张辉山写过(当然,清人朱缃也写过一首《甸柳庄小憩》),历史可谓“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