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水之南,历山之下;珍珠泉畔,百花洲头,历下古城真是美的渊薮。秀丽如画的大明湖占去了古城三分之一,风光旖旎的珍珠泉群一带又占去了古城三分之一,整个古城,可谓是城即园林,园即古城。尤其是珍珠泉这一带,群泉竞发,溪流萦带,杂树交荫,柳嫩荷碧,自北魏以来就是一处游宴胜地,众泉水北流,“引水为流杯池,州僚宾燕(同宴),公私多萃其上。”(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济水二》)“流杯池”,也就是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云“曲水流觞”的游宴觞咏之处。
我国风俗史上,有一个叫作“上巳”的节日,时间在每年的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魏晋后一般定在阴历三月初三。“三月三日上巳之辰,赐宴曲江,倾都禊(xì,水边祭祀)饮”(宋吴自牧《梦梁录·三月》),即在三月初三这天,人们到水边洗濯宴饮以祛病除灾。曲水流觞,是祓禊过程中的重要活动。在弯弯曲曲的小河边,将装满酒的“觞(酒杯)”置于小河上游,使其顺水蜿蜒而行,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酒饮之并赋诗一首,众人则欢呼助兴。曲水流畅的盛大场面,在地方志书中鲜有记载,好在西晋的文学家张景阳(?—307)留下了一篇《洛禊赋》,可以让我们了解当时“曲水流觞”的盛大场景,赋云:
“夫何三春之令月,嘉天气之氤氲(云烟弥漫的样子),和风穆(静穆)以布畅,百卉晔(yè,兴盛)而敷芬。游鱼瀺灂(chán zhuó,水流声)于绿波,玄鸟(燕子)鼓翼于高云。美节庆之动物,悦群生之乐欣。顾新服之既成,将祓除于水滨。于是,缙绅先生,啸俦(chóu,同伴)命友,携朋结党,童冠八九。主希孔墨,宾慕颜柳。临崖咏游,濯足挥手。及至都人士女,奕奕祁祁(热闹盛大貌)。车马岬嶱(jiǎ kě,接连不断的样子),充溢中逵(四通八达的大道)。芬葩翕(xī,收合)习,缘阿被湄。振袂生风,接衽成帷。若权威之家,豪侈之族,彩骑停鑣(biāo,马嚼子),华轮方毂。青盖云浮,参差相属。集乎长洲之浦,曜乎洛川之曲。遂乃停舆蕙渚,息驾兰田。朱幔红舒,翠幕连。布椒醑(xǔ,清酒),荐柔嘉,祈休吉,蠲(juān,祛除)百疴。漱清沅以涤秽兮,揽绿藻之纤柯。浮素卵以蔽水,洒玄醪(láo,浊酒)中河。”
上边这篇文章,现在人们读起来有些困难,但细细揣摩,仍可感受到张景阳描绘的当时那番“曲水流觞”、游春赏景之盛况。“回龙湾之水,北出百花桥玉带河,会芙蓉诸泉水,自西南注汇,遂为百花洲。洲广十余亩,居民多种白莲,傍岸栽杨柳,四面庐舍,参差相望,真一幅天然画图也。”(《济南快览》)现在想来,我们的先民们每逢三月三,来珍珠泉、曲水亭的玉带河(亦称曲水河)畔,作“曲水流觞”,该是多么一件热闹非凡、富有诗意的事情啊。
至明清时代,历下的“曲水流觞”的风流雅事一直持续不衰。据济南著名文史专家、作家侯林先生考证,距今450多年前的山东左布政使王宗沐曾在趵突泉畔举办“曲水流觞”活动,并留下了《巳日集藩臬长贰流觞泺泉别何宪副》诗二首。侯林先生解析道:春风吻面,碧水绕膝,红花照眼,绿柳轻拂,良辰、美酒、赏心、乐事,四美兼具,贤主、嘉宾,二难并存,这天下第一泉的风流雅聚真的称得起人间天堂,他们一个个不诗兴遄飞,那才怪呢!接着,王宗沐又开始“分韵赋诗”,慨然作《泺泉流觞分韵得“万”字》诗,留下了“神泺布春郊,漪流拂芳蔓”和“兹晨吾何营,飞觞不辞劝”的著名诗句。有清一代,不啻在三月三举行“曲水流觞”,在其他季节也能举办此等盛事,如康熙五十二年(1713)秋、乾隆三十五年(1770)秋、乾隆五十二年(1787)中秋后十日,都有一代名士在趵突泉畔举行“曲水流觞”的诗文记载(见微信公众号“风香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