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吊当年太甲岭
仲宫一带有锦绣川、锦阳川、锦云川“三川锁钥”的山水形胜,锦绣川流经仲宫镇南,川上有桥名“永济桥”(明崇祯《历城县志》)。于是,文人墨客纷纷来此探幽寻趣。“终军故里终翁聚,水绕山环百姓家”(清范坰《风沦集》),是真实描绘古时仲宫景色的佳句。清乾隆年间举人、诗人钟廷瑛曾在《卧虎山下作》一诗中描绘的是离仲宫只有几里之遥的卧虎山景况,他写道:“山上百鸟盘空烟,山下阴穴流春泉。何年老虓(xiāo)屹不去,蹲成万古蛟龙渊。风林不啸客魂悸,云根欲动牙影悬。我行过此夕阳下,时有耕夫犁暮田。”清代王钟霖描写秋日仲宫美丽景色和农家生活的诗二首更是一绝:“路到中宫别有天,真将锦绣裹东川。人家入画藏红叶,山径开田引碧泉。卧岭羊形遥似奕,穿林牛背稳于船。桃源大好神仙福,偶问乡民转默然。”又曰:“细赏秋容漫策骖(cān),山村尚有古风含。桑棉雨足矜衣暖,柿栗霜肥想蜜甜。长养鸡豚家口给,生涯茶酒货肩担。宽闲岁月忘炎冷,城市人来异事谈。”
仲宫之南,有一座历史名山,称之为太甲山(一名太甲岭)。太甲山北麓,有一处南泉寺遗址。南泉寺因何而名?按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济南名士许邦才的说法(以下除注明外俱引许邦才《重修南泉寺记》),是“寺迆南出泉三四泓,冬夏不涸”,故“寺以泉名”,所以称之为南泉寺。
康熙《济南府志》和乾隆《历城县志》均载:“南泉寺,在中宫东南。”南泉寺,据推测始建于宋代或以前,后来屡圮屡修,因为许邦才在《重修南泉寺记》中说:“其昉(fǎng,起始)盖久而不可详,但南崖巅有石刻字‘至元重修’,乃知不始自元矣。”如许邦才所见,寺南崖壁上刻有“至元重修”字样,则南泉寺在至元年间已圮废,并已重修,则所始建年代肯定要早于至元年间不少。“至元”年号,在元代凡两用,一是1264—1294年元世祖忽必烈使用的年号,历31年;一是元顺帝(1335—1340)所用“至元”,历5年,史称“至元(后)”。如此看来,仲宫南泉寺最迟始建于元世祖前的宋代无疑,距今至少有七八百年历史。
南泉寺,到明代正德年间(1506—1521)又经历过一次重修。许邦才说:“我朝正德时重修,已磨石,未刻,而其人亦不可考。”正德年间,谁人主持重修南泉寺,由于没有记载,无人知晓。“及至万历戊寅(1578)”,由于南泉寺再度“殿宇颓敝、象设(佛像)污残”,再加上许邦才“以老病火驰(迅疾),求就阴(山北麓)之息(休生养息)”,于是,他向南泉寺寺僧商议在此购买了一分地亩,并积极与寺僧筹划重修南泉寺。“起己卯(1579)春”至次年正月,“命工鸠材(召集工匠,大兴土木),埏(shān,和泥)填(制作)既禀(经过考核),于次第修葺。”修葺完南泉寺,再看南泉寺较原来已大有“改观”。万历七年(1579)阳春三月,许邦才来到南泉寺斋居,应寺僧邀请,他写下了以上引述的《重修南泉寺记》一文。许邦才还在南泉寺左旁“掇数语”,词曰:“东岱艮趾,列刹相望。寺以泉名,其源益长。始自王屋,汇为清济。经河伏地,纡回千里。乃于是中,泻为泉泌(涌出)。自南暨北,七十有二。曰都曰醴,曰劳曰糠。在彼南山,实为滥觞。寺有废起,泉无绝续。因泉名寺,实有攸旨。爰惟此役,有其举之。我来匪暮,殆俟厥时。玄度前身,安知无自。似于今日,了未了事。”
许邦才写完《重修南泉寺记》后,仍觉意犹未尽,又写了首五绝《南泉寺》以抒怀,诗曰:“蓦值觉城开,翛然(xiāorán,自由自在的样子)般若(bōrě)台。青山香霭合,白日雨花来。”住在南泉寺,许邦才过起超脱飘逸的神仙日子,一下子竟然仿佛置身于“般若”境界了。
南泉寺遗址,还立有清道光二年(1822)《重修南泉寺碑记》,云:“历邑之南,大川有三,名泉七十有二。自中宫镇东名为锦绣,此乃第一川也。又见夫火烟连乡,鸡犬相闻,士女喧哗,斯何地乎?葛而庄也。葛而庄东南曲折二三里,有崇峰峻岭,山下有泉,名为南泉。此泉居七十二名泉之首,泉北有大雄宝殿,东有协天大帝。此处树木丛杂,泉源在斯也。水在右,回转旋复。登高而望,南瞻泰岱于汶阳,北瞻鹊华于历下。环山带河,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此则锦绣川之大观也。而庙貌倾颓,满目萧然,不堪极矣,凄惨甚焉。惟有三庄,少长咸集,公同议论,殿前有枯柏二株,不如去旧换新,千载之下又成古柏矣。公议已定,出募银两以作修殿之资。各庄愿从鸠工庀材,翻盖佛殿,妆塑金神,修理墙垣,东修协天大帝,焕然以新。天佛主西域保四方,关中汉室大义参天,能不令人景仰止于此乎?故勒碑永垂不朽云尔。”
民国年间,南泉寺又由于“风雨摧残,殿宇损坏”,当地村民“不忍坐视”,由发起人“师范毕业生王汝恒、董沐”“公议重修”。道光碑旁的民国《重修南泉寺碑记》记录了这次重修南泉寺的始末:“郭而庄之阳有南泉寺,南连太甲岭,北近锦绣川,山环水抱,形势绝胜,诚历下之圣境也。创建不知何时,重建非止一次,历年滋多风雨摧残,殿宇损坏,三庄领袖诸君不忍坐视,公议重修。出蓄积而不足,又募化于四方。庙貌既加修整,神像更新装塑,焕然一新,巍乎可观。名胜古迹得以保存,探景者无不咸称赞焉。固借发起人之能力,然亦赖慈善家之襄助,建碑题名,永垂不朽,是为记。”
古时,济南地区的寺庙数量,估计不亚于日本京都和奈良,还有尼泊尔加德满都等号称“寺庙之都”的城市。只是随着历史的风雨浸蚀,它们只能以遗址或传说的形式存在,而那一代代隐居的名士,一代代持斋的僧侣,一代代的虔诚的香客,还有那一代代的建设者,谁还能想得起他们呢?清代诗人董芸在《太甲岭》一诗中,也发出了如此拷问:“石径何人拄瘦藤,乱松残雪夕阳僧。空山终古无行迹,谁吊当年太甲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