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记得您的
文摘
2025-01-21 22:35
河南
午间小憩，梦见母亲给我讲以前的事情。讲到她年轻的时候，外公死得早，外婆带五个孩子，家里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母亲很早就不上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上有三个哥哥要娶妻生子，下有妹妹要照顾成人，整天整夜纳鞋底、出去拾粮食，挣点钱都要给家里。
“我就是太为别人考虑”，然后，母亲讲着讲着就哭了，把我也惊醒了。这一醒，让我不禁想起2019年母亲去世时的情景。
那是星期天。因为天旱，父亲头天已经回了农村老家，准备浇灌庄稼。本来母亲也要一起回去的，但我家二娃不愿意就没回去。晚上，我姐来看望母亲，问我家二娃愿不愿意回老家，她居然同意了。所以，母亲就带着我家二娃跟着我姐他们回去了。
然后，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上午9点多的时候，村医给我打电话，说我妈晕倒了，要我赶忙回去。我当时正在清扫厨房，想起母亲头天晚上八、九点才回去，而她平时每次晕倒之后都能自己慢慢坐起，所以并没有当作多大的事情。而是给父亲打电话，让他赶忙打120。然后，我又给我姐打电话，让她赶忙过去，先把母亲送到医院，我马上从市里回去。但是，等到九分钟后，我再接到我姐的电话，母亲这次可能再也坐不起来了。
于是，匆忙收拾一下，就赶忙开车到妻子单位拉上她，带着大女儿往家里赶。回到家，一进屋，看到门口焚纸的火盆，我知道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跨过点蜡烛的小方桌，我来到母亲身边，她躺在横放的木床上，脸上没有一点恐惧和痛苦。在来来往往的吊孝嘈杂声中，我弄清了母亲去世时的情况。
当时，父亲在田地里正撒着水管，母亲在田头不远处和人说话。然后，说着说着，母亲突然就晕倒了，和她说话的人一边大声喊我父亲，一边竟然“吓”得走了。等父亲跑过去，母亲气息已经很弱了。再几分钟，村医赶到，母亲便已经不怎么行了。又过十几分钟，县医院的120车来了，做了心电等简单检查，没有抢救，直接走了。
三天后，我们送别了母亲。我最后一眼看她，她跟平常一样，干净、平和、安详。然后，入殓封棺，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生于1948，但和同时代的大多数农村人一样，母亲并不是有福气的人。她很小的时候，我外公便因饥饿去世，而她又没有读书的天赋，加上家里穷，兄妹又多，小学一年级没读完就回家跟着外婆干活养家了。等到结婚了，但我父亲家里条件也一点不比我外婆家好。啃老是不可能的，分家还分一身债。好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母亲和父亲都是会过日子的人，省吃俭用，一边抚养我们兄妹三人，一边补贴舅舅、奶奶家里，还是挺过来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等到我们姐弟三个长大，成家立业生活有了点转色，母亲却不在了。
母亲确实是个命苦的人。但是，母亲却一直很满足，我们从来没听见她抱怨过生活。她对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是，靠天靠地靠人不如靠自己，指别人是不可能过上好日子的。母亲50多岁时就已检查出患心脏病，去世前检査出脑梗、心梗、心衰也有十余年。每次住院，母亲都很想得开。18年的时候，我带她去省会看病，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说我母亲随时可能出现意外。我一见到母亲，泪便哗哗哗地直往外流。她反倒劝我说人能活多大岁数，她这病要不是我们几个看得紧，也活不到今天。能活到她这个年龄，她已经很知足了。
母亲是个勤快的人，经常天不亮就起床，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然后干农活、拾柴火，晚上还要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到很晚。所以，我们家虽然很穷，但也还能有得吃和穿，比起我们当时的邻居家可能还要好点。我清楚得记得，我曾经一个小学同学因为太饿，偷吃了家里烙的馍，被她母亲撵到学校打。
母亲文化程度很低，却常常以自身实际教导我们“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不能偷懒，这也间接导致我们姐弟三人都喜欢操心。她虽然患病二十多年，但直到去世，都没有劳累我们一点。母亲去世前，心脏EF值不到30%，左心80多几乎是正常人的二倍。有一次，我带母亲看病，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说正常人，像我母亲这种情况，走路都是问题。但母亲不仅能悠着走路，还能多少做点家务。即使是离开我们的头一天，还在市里帮着我带孩子。这让给她看病的医生深感不可思议。
我想这应该是母亲坚忍下来的结果。她是这样一种人，无论自己多苦，也不愿给别人增添一点麻烦。就连送别她都一样。母亲走那天天很热，但下葬那天就很凉快。母亲去世时，马上就要麦收，送她经过的小麦田地，我们按照母亲生前教育我们的，让人收割出一条路，尽量不给别人带来一点麻烦和浪费。
我听说，人离世后，如果心有挂念，会托梦给自己亲人的。但母亲离开我们将近六年，我却很少梦到她。第一次是头七中午，我躺在床上刚睡着，就迷迷糊糊地看到她面朝东坐在老家堂屋里的一把小靠椅上，如同往常，笑着和别人说着话。然后，今天中午是第二次，却梦到她哭了。
明天就是小年了，我想，这是母亲想我们了。也可能是最近的一些事情让我产生就无力感，而母亲要告诉我：有些人有些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信天命，尽自己努力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