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跫音】沉浸在“新兵蛋子”的兴奋之中

文摘   2024-11-22 06:02   山西  

本篇图片均源自网络



当兵后记
文 | 王国武

是哪位名人说过:五十年也就是一瞬间?忘了。

如果搁在以前,我一定会在心里说:屁话。

可是,前几天在北京的战友怡情小酌,席间,不知道谁无意间说到参军已经五十年了,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我掐指一算,可不是嘛,一九六九年至今,整整五十年了,不多一年,也不少一年。

用南京话说:乖乖个隆地咚,五十年啦?

用北京方言说:吃了吗,您嘞!都五十年喽?

用我的话说:哎哟喂,怎么都半个世纪啦?

不管怎么说,五十年是真的,回过头看看,还真够快。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群孩子、那一天,居然历历在目。虽不敢说一瞬间吧,至少可以说,就像昨天。

时间: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十九日。
地点:南京某大院炮标与马标之间。
人物:大院四系、六系和院务部的部分子弟与部分家长。

这帮昨天还是孩子的家伙,今天居然都要去当兵了?他们最小的只有十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岁,而大多数是十五六岁的年龄。别看他们貌不惊人,可他们身上都流着军人的血。这才是子弟兵,敢于搏命,生下来就是为了上战场的名副其实的子弟兵。

你看,这些身上流着军人血液的家伙,居然没有伤感,甚至还有些许的兴奋。他们知道这不是上战场,但他们不怕上战场,因为,他们的父辈就是这样走进枪林弹雨的。

我是其中之一。

那天中午,没吃饭我就穿上军装、戴上了军帽,而且在穿衣镜前悄悄地照了好几回。虽然没有领章和帽徽,可我心里已经俨然以军人自居了,恨不得马上、立刻就到部队。

前几年,看过一部名叫《父母爱情》的电视剧。里面有一组大儿子为了到珍宝岛前线去当兵而绝食的镜头。我当时看得热血沸腾,似乎在这个人物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说一句不夸张的话,那个年代的我和我们,就是那样想的。当然,我没有绝食,但当兵报效祖国的心情,和剧中那位“同龄人”是一模一样的。

那天午饭后,爸爸骑上自行车带着我,妈妈骑上自行车带上我的背包和妹妹,一路赶到了炮标和马标之间的集合地点。路上,爸爸妈妈说了什么,我忘了,妹妹说没说话我也不记得了。几十年后听爸爸讲:你妈哭了好几回。可妈妈说:没哭,是你爸爸难受了好几天睡不着觉。唉!我怎么就浑然不知呢?是没心没肺不懂事吗?还是急于到部队立功受奖给爹妈一个惊喜?

我觉得是前者,一个稀里糊涂的家伙,除了揣着一颗报效祖国的雄心外,大概就没想过“孝顺”二字,根本体会不到那颗“天下父母心”。不过,也不要指责我,因为还不到十六岁,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娃娃”,能知道报效祖国就不错了,上了战场,一定是前面中弹的家伙。

这时的集合点,就是马标、炮标间那条正南正北的大马路。我到时,已经有点人头攒动了。四十多个孩子,四十多个孩子的家长,往少里说也有一百多人。当然,据有的战友回忆,他们的爸爸妈妈当时就没有去。这也许是因为工作忙,但我更相信他们是不敢面对那个场景,不敢面对那个与宝贝儿子生离死别的自己。

不信你看呀?小老李的爷爷躲在那棵法国梧桐后面痛哭流涕,我妈妈假装迷了眼睛不停地在抹眼泪,还看到许多妈妈用自己的方式唏嘘不已,这毕竟是送别,是在与她们自己的亲儿子别离。还有,我爸爸和一些四系的叔叔们假装若无其事地围在一起抽烟,可眼睛却时不时地朝那几辆敞篷卡车瞄一眼。虽然他们见过太多的战士前赴后继,但,这次却是他们自己的儿子。用那句俗话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即使是军人父亲们,此刻也是心潮难平啊。

前几个月在战友们的微信群里看到石万隆的一幅木刻版画,描述的就是那个场面。当然,他的透视角度是从敞篷卡车的后部和远角。画面上,萧瑟的梧桐树、灰暗的背景、一辆孤零零的卡车、车上几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影子,画面俊朗而暗淡,给人一种说不来是压抑还是深邃的视觉冲击。我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说,说不清;想写,写不准;情绪在纠结中反复挣扎,如同那句歌词唱的那样:“说也说不清楚。”

当时爬到车上我定睛一看,这帮娃娃兵大多数都是熟人。或者是同学、或者是玩伴,至少也是脸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有北极新村的、有御史廊的、有紫金新村的、有小营的,还有马标和解放路四号的。至于有没有炮标的,记不大清楚了。

这帮哥们和我差不多,基本上都沉浸在“新兵蛋子”的兴奋之中,根本无视车下那些老兵们的感受,更不用说那些送行的弟弟妹妹们了。


据我妹妹后来回忆,她和李建宁的妹妹李小波,以及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女孩在车下大呼小叫地喊我们这帮哥们的名字,居然没有一个回音,这令她们难过了很长时间。王迎曦的妹妹前几天还在微信平台上告诉我:他二哥当时忘乎所以了。

我想,不仅她二哥,恐怕车上所有的哥哥们都忘乎所以了。他们大概除了“终于当兵啦”的兴奋外,其他的确都“断片儿”了。我不想贬低自己,也不想拔高自己,在那天、那个时段,我的确什么都没想。

敞篷卡车启动了,驶离了生于斯、长于斯的那所大院,直奔江苏省军区独立二师师部。直到这时,弟兄们恐怕都没有意识到这次离开,就是和这所大院的永别。因为,大家好像跟没事人似的,包括我在内,根本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丝留念的目光,更不用说在心底呼喊:再见吧,军院!永别了,少年!

这是幼稚?还是坚强?我看更像单纯。因为,到了那个地处华东水利学院斜对面的师部,弟兄们已经规规矩矩地按照带兵参谋的指令,点名、列队、吃饭、睡觉去了,好像没有半点犹豫,更不用说想家。

就这样,我们告别了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十九日这个人生节点,迈着稚气的脚步,走进了生命的另一个时段。

第二天一大早,刷牙、洗脸、打背包、吃饭。我们分到六团的弟兄们,饭后就跟上一个带兵参谋上了一辆长途汽车。向东,出中山门,过卫岗、孝陵卫、汤山、天宁寺,直到溧阳市南渡镇下车。然后,列队步行到地处团部农场的新兵连。

作者王国武先生速写。马绍民画

朋友圈笔谈
朋友圈诗文书画集萃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