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风吟晚】白猫也未能幸免

文摘   2024-10-18 06:00   山西  
猫图源自网络


白猫也未能幸免
文 | 闲人

白猫,我们叫它“小虎”,六年的喂养,养到一家人与它难以割舍的时候,不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我们寻找、等待无果,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有过它遭遇了什么劫难的种种猜想。也仅仅是猜想,心中的祈祷至今还是:老天爷保佑,让小虎平安回来吧......然而,不幸的是它真就再没回来。走的悄然,离别的绝决,不留音讯。

初见小虎时,它的体型已接近一岁绵羊羔大小,雪白雪白的,干净、喜人。逗人的是它的两只眼睛相异,左眼球泛黄,右眼球泛蓝,即使夜间与它相遇,一眼便可认得。还有它的声音,极会释放情绪,所发出的每一声,几乎都是感受达到极至时情绪的充分表达:

心平气和,想和你对话,尤其在享受了一顿美味,很感激你时,就是和蔼的,还带着撒娇的韵味;你不友好,将怨气撒向它时,它不是吃素的,必然与你较劲,显露出敢与你一争高低的气势;你若出手伤它,让它感觉到疼痛时,猫科动物的老虎脾气就爆发了,一定呼啸天下,震慑四方。

但是,它是讲理的,记性极好,且不缺心计。

第一次见它,是在岳母的宅院里。

傍晚时分,我们在无花果树下聊天,它回来了,活脱脱一只雪白雪白的绵羊羔,顶着猫的头颅,释放着虎的气势。它从房顶上很谨慎地走来,在接近那棵出入都少不了要经过的无花果树时,才“喵——喵——喵——”地发几声我回来了的信息。它走到正房的檐上,将头探了出来,这里是它向无花果树跳跃的起跳点。就在准备向无花果树纵身一跃的一剎那,它发现了我和爱人这两个陌生人。于是止步,朝着我们一声怒吼:“喵——!”那意思分明是喝问——干什么的?声振满院,振落几颗无花果。岳母笑着起身,招呼道:

“下来吧,咱家人!”

它似乎不信,虎生生立在原地不动,依然叫着,只是音高略降了几度,像在追问:

“你不会骗我吧,我怎么没见过?”

岳母端出来它的食碗,里面放着几条小鱼,我接过来给它端到离我们稍远一点的墙角。它闻到鱼的腥味,“馋猫”的天性就被这不能拒绝的诱惑勾引出来了——快活之事,吃鱼为最!它与生俱来的贪吃天性,生命里极脆弱之处立即暴露。只知吃鱼不知险,方才还感觉到的危险现在就被它忽视到全然不管不顾的程度。

它只一个跳跃便到了无花果树上,然后,沿树枝树干急速而下,唰的一声就蹿到了地上,回头瞅我俩一眼,已然断定平安无事,就把声音含在喉咙里低叫着奔向食碗,放心地吃鱼去了。那声音是委屈的,无非在这样诉说:

“这一天过的,快把我饿死了......”

吃完鱼,我给它添了点水,一口气喝了个光。饱食足饮后,它美了,用力抖一下身体,回头轻轻一声叫,然后,原路而去了。它叫的那一声是在致谢吗?我猜想。

夜里两点,我睡得正酣,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起身一瞅,原来是它——白猫小虎。岳母说小虎只要吃饱,一晚上就不再回来。今晚,它怎么回来了?

“脏不脏?身上有多少跳蚤和虱子呢?不行,你得有个自己的睡处。”

我搬了把椅子在床边,抱它上去,它就在椅子上睡了。之后,它夜里回来就会很自觉地睡在椅子上。

这家伙可教,我对小虎的喜欢从此开始了。

这是在家里。到了外面,它就野了,爱打架,常以武对敌。

一天早上六点时分,它回来了。一副刚下战场、精疲力竭、浑身带伤的样子,尤其那张脸,雪白的面颊被血染成红色,左脸盘中间还张着一个核桃大小的血口子。

一夜未归,这是执行什么任务去来?我们哭笑不得,又很心疼。大热的天,这么大的伤口不处理不行,我用药棉给它洗去脸上的血迹;它很配合,一声不吭,就是在清洗那个血口子时,也没喊叫,但喉咙里充满仇恨的呼呼声,我是听清楚了的——血债要用血来偿,这仇迟早必报!

在家养伤的三天,它没出门,我们在它的食里放了消炎药,很快,伤口就明显见在愈合。第四天早上吃过食后,一转身,它又爬树上房,眨眼间走得没了踪影。

那天吃过晚饭,我散步来到朔应路,在海关大厦前的小广场边,我好像听到小虎在叫。应声寻去,东南角一片灯光关照不周的阴暗处卧着五六只猫,发现就是有小虎。它从它们中间朝我走来,喊叫着,两只眼睛放射着我再熟悉不过的黄、蓝之光。

我迎过去抱它起来,像久别的好友邂逅于异乡那般亲切。抱着它来到一群猫前,或许是看出来我与小虎有关系的缘故,那些猫不动声色依然围一圈卧在那里,望着我们走来,发出一声声柔和的低叫。

我停下脚步,小虎一跳落地,跑过去,像检阅它的部队——绕着猫群巡视一圈,回来走到我跟前叫了两声,表情羞涩而又骄傲。

这下,我明白了,眼前这几只体形明显娇小的猫无疑都是雌性,均是小虎释放情感的对象,它们正在播放着街舞音乐的广场边享受着只有异性才能相互给予的爱抚,而那些正在舞蹈的男男女女所展示出的每一个动作,无一不是对它们爱的点赞!

原来,小虎的生活重心已经倾斜到了这群“女友”身上,是我们粗心了,竟然忽略了它已长成男子汉这样一个事实。

或许是它谈情说爱的密秘已暴露于我,也或许是它的“女”友们对它作了不再分手的许诺,一个星期后,它带着它们回来了,在爬满葫芦藤的厨房顶上安了家。

好小子,妻妾成群,你有多大能力来养活这一大群?我在给小虎喂食时有意换了个大盆将食量增加了几倍,好让它们一家子都来吃。遗憾的是除了小虎,它们谁也没下到院子里来吃过。

它们吃什么呢?我低声唠叨。爱人说:“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不愁它们的吃食。”我明白她话的意思,无非是猫有自己的天敌,那是老天爷给它们早就准备好的食物安排。也对,吃啥的就是吃啥的,谁都有自己的活法。

后来一天早上,我要早早出去。一开大门,门前台阶上一字排开摆放着六只死老鼠,带血的牙痕尚留在它们颈部。无疑都是被猫咬死的。这就让我从心里起码取消了一半现在的猫还依靠捕食它的天敌——鼠来为生的想法。发现天敌,一定猎杀,这是它们的天职,但杀死老鼠后不一定要自己吃下去。

时代已经很进步了,物质已经极大富裕了,什么食物都有,为什么一定要死守成规,一成不变地吃老鼠呢?为什么都受宠于人,狗不比猫尊贵多少,却比猫的待遇越来越好了?如此不公,猫会默认?

那么,厨房顶上小虎的一群女友为什么不下到院子里来吃食,它们吃什么呢?过了一段时间,我有了解答:人家每位和小虎一样,都是人的宠物,都有人宠着;饿了,各自回家吃去,若问生活水准,谁比谁高低,还不一定呢!

如此,小虎它们的婚姻形式堪称先进、堪称合理。那像人类,仅一笔与时俱增的彩礼、或一副日益沉重的嫁妆,就能将相爱已久恋人的婚期强行推迟,或彻底扼死!相比当下的年轻人,小虎它们是自由的,更是幸福的,相爱则爱,不讲条件,没有谁阻拦。

当然,对于小虎,它则需要有保卫爱情的担当——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必须勇于应对敢于向自己情感挑战的任何对手!

小虎的对手很快就在我们家的房顶上出现了。

那家伙,是一个丝毫不掩洋相的大块头,头比小虎的至少要大出一圈,身高、体长要有一个半小虎那么大。

无需细比,只一眼已可断定:它俩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若发生冲突、为爱而战,小虎取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细看,那家伙通体黄毛掺杂着发亮的黑丝,搭配一双猫头鹰才有的贼眼,发射着深灰色的凶光。如此与众不同和相貌凶狠,不由令人生疑——它一定是哪家不法公司从海外偷运而来的,或某个海龟私自带回来的洋种?

这家伙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就是追着小虎来的。

那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正在无花果树下吃晚饭,听得小虎一声苦叫,接着是厨房顶上葫芦瓜蔓被撕扯的声音和小虎与它撕咬缠打的声音。

从那以后,隔不了三日,它俩的战争就会进行一次。岳母心疼小虎,每天都会去早市给它买些小鱼回来,想让它增加营养,补充体力。当初,爱人也是极喜欢小虎的,每到饭点,都会在院里院外喊它回来吃东西。后来,因为它偷吃了一条我们准备在中秋节吃的鱼,被爱人打了一回,双方的关系才僵了起来。

具体表现为:无论爱人如何呼唤,小虎再也不会应声回来;而我无论怎样夸赞小虎,爱人也不再给它一点好评。

因为这事,岳母也受到牵连——小虎对她的呼唤同样也不爱答理了。这让岳母很是费解以至伤心。她认为小虎不该这样,理由无非是我又没打你,怎么也喊不动了……

为了让岳母从这种不愉快中解脱出来,我这样说给她宽心:“您没打不假,那么它在挨打的时候帮助来没有?”岳母笑了,说:“我还想打它呢,那么大一条鱼,它给啃了半截,丢下半截不管了,谁见着也生气……”

我这说词本是用来哄岳母开心的,过后再琢磨,感觉这说法或许有可能真撞到小虎的心里去了。不然,它为什么不记恨我呢?那段时间,岳母照旧一早就给它买来小鱼,但她娘俩谁也不能再把它叫回来,有时甚至它已在房檐上探出头来了,声音含在喉咙里粗声粗气地叫,就是不下来吃。

她俩没办法,就让我来叫,我只“咪咪”一声,或这一声也不用,只让它看到我向它招手,就“喵喵喵”的叫着下到院子里来了。而到了晚上,它还常常会在巷口的围墙上卧着,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探出头来“喵”一声,我心一热,当然会回应:“咪咪”。然后,它就喵喵喵地叫着从围墙上跳下来跟着我回家。

那段日子,我精神压力很大,在外奔波忙碌一天,到家总提振不起精神来,好在有小虎的等候和迎接,以及在吃饭时的陪伴,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把心里的重负暂时丢下不再理了。就在那段日子,小虎还两次给过我惊喜。

一次是它和黄猫的战斗发生在中午,我有幸全程目睹。

这次战场摆在邻居家的房顶上,我本来是要上自家房顶去摘无花果的,结果一露头,就发现小虎正蹑手蹑脚向正在邻居房上睡觉的黄猫靠近。黄猫狂妄自大,自恃自己是这一带的猫中霸王,认为只要睡到高处,狗够不着就可以安然无忧了。所以,它全然不做安全防范,累了,就那么四脚朝天死睡。

这就给了一心要除掉它的小虎可乘之机,这机会一但让小虎捕捉到,就不会手下留情。

这时候,我静静看着它凝神屏息、压低身子小心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将近黄猫的时候,只见它腰身大弯度一曲,眨眼用力一弹,整个身子就像脱弓的飞箭,猛的一下就冲黄猫而去了。

在小虎砸向黄猫的一剎那,它那张早已恨得咬牙切齿的嘴已然是大张着的,随着它在黄猫身上重重砸下,顺势而为的就是一口死死咬住了黄猫的咽喉。这是致命的一口,幸亏黄猫身魁力大,几经扑腾到底还是挣脱了去,但付出的代价是咽喉那地方的皮肉被撕扯掉一大块。

这亏吃大了,按照黄猫的脾性应该是要还手的,但是,它没有,而是逃走了,在逃走的路上洒了一道儿宝贵的鲜血。

之后,我们就再没有听到过小虎与黄猫战斗的声响。想来小虎的那一口咬得不轻,竟让不可一世的黄猫再也不露头了,残了?还是殁了?不得而知。

那天,黄猫有气无力地在我们面前逃走,小虎也没有再追,它大张着还在滴血的血红大口冲我“喵喵喵”的喊叫,仿佛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敌我者,谁?!

它应该这样宣告。在此之前,它在与黄猫的多次争斗中,无疑是败多胜少。但它凭借顽强的意志、不屈的精神、持久的等待和超凡的智慧,一战定输赢,最终获得了这一巨大的胜利。

它的胜利给我以极大的启发:是强者,就不能气馁,更不可妥协;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奋斗不止;成功永远属于不断向前、脚步不停的进取者!

另一次惊喜来得也很快,小虎击败黄猫不久,我们家的厨房顶上,也就是小虎它们的窝里就时而传下来小猫的叫声。“好事成双”啊,这本来是句表达祝愿的俗语,真就落在小虎头上了?半个月后,确切答案给了出来:它们一家子终于在我们面前很幸福地亮相了,一窝六只小猫,其中有两只和它们的父亲小虎活脱脱一个屌样,用家乡太原话说,简直就是跌倒印下的——通体雪白,没一根杂毛,两只眼球也是放射着一黄一蓝的独特光芒……

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时光啊!小虎之前所有的努力,不正是为了赢得这样的生活、过上这样的日子?理应很好珍惜。

然而小虎未能做到,很是可惜,很是遗憾。它竟然在半年之后,也就是这一年的年底、快过春节的时候失踪了。它遇到什么事了?我们做过多种猜测,最大的可能,是它在外面偷吃谁家为过年准备的食物遇害了。因为它没有别的不良习性,最大的毛病、也是致命的弱点,就是嘴馋、贪吃,为了嘴上的快活,多大的风险都敢去冒,而每到吃得兴致正浓时,心里就只有美食再无风险了……

唉,罢了,罢了,罢了,这或许也是小虎的宿命,生就的德行难改,再遇上这么个贪腐成风的年月,时时处处盛行着“撑死大胆的、饿死胆小的”坏风气,它想洁身自好,难!它想远离灾祸,难!照样陷入贪腐旋涡而不能幸免……

草于2024年9月3日

作者闲人(武德保)先生速写。马绍民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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