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书事】试读试解《晋祠之铭》序

文摘 2024-11-02 06:00 山西

试着注释翻译一下《晋祠之铭》序

文 | 马绍民

珍藏于太原晋祠的《晋祠之铭》碑刻，是唐太宗李世民于唐贞观二十年（646）重回晋祠时所作所书。碑文对唐太宗本人及唐代制度史、哲学史、书法史研究都极富价值。本人不揣浅陋，试着对《晋祠之铭》序作一些注释和白话翻译，学识有限，舛误如蚁，谨奉专家学者批评，请大方之家指教。

夫兴邦建国，资懿亲①以作辅②；分圭锡社③，实茂德④之攸居⑤。非亲无以隆基⑥，非德无以启化⑦。是知功侔分陕⑧，奕叶⑨之庆弥彰；道洽留棠⑩，传芳之迹斯在。

注释：

①懿亲：至亲。此处特指皇室宗亲。

②辅：辅佐。

③分圭锡社：指周成王剪桐封弟典故。

④茂德：大德。

⑤攸居：居所。

⑥隆基：使基业得到兴隆。

⑦启化：开化，此处有发展、发达、成功之意。

⑧功侔分陕：功绩可以比肩周公、召公分陕而治。

⑨奕叶：累世、世代。

⑩道洽留棠：道洽，指君王的理念得到贯彻；留棠，引召公常留于甘棠树下处理政务和听断案件、因此深孚众望之典故。

译文：

兴邦建国，必须借助至亲力量的辅佐；这块剪桐封弟得到的土地，真是一片记述恩德的所在。没有至亲襄助，基业不会昌隆；没有施德支撑，事业不会成功。由此可知，周成王鼎助唐叔虞创国的功绩，堪比周公、召公分陕而治的伟绩，是世代流芳越来越值得庆贺之事；他的理念得到延续，像召公那样获得人民拥戴，晋祠是他们留下珍贵遗迹的地方。

惟神诞灵①周室，降德酆都②；疏派天潢③，分枝璇极④。经仁纬义，履顺居贞⑤。揭日月⑥以为躬丽高明之质⑦；括沧溟⑧而为量体宏润之资⑨。德乃民宗⑩，望惟国范⑪。故能协隆鼎祚⑫，赞七百之洪基⑬；光启维城⑭，开一匡⑮之霸业。

注释：

①诞灵：佛教对高僧、佛祖诞生的敬称。

②酆都：指酆都大帝。酆都大帝为阴间冥司主宰地狱的神灵，位居冥司神灵之最高位。一说周建都酆都。

③天潢：天河。此处指高贵的血统。

④璇极：天子之位。

⑤履顺居贞：履顺，处于顺利之境。居贞，遵循正道。

⑥揭日月：举着太阳和月亮，形容光明正大。

⑦躬丽高明之质：华美高大洁净的秉性。

⑧括沧溟：囊括江河海洋，形容胸襟广大。

⑨量体宏润之资：气度宏大润泽的天赋。

⑩宗：根本。

⑪国范：国家法则。

⑫协隆鼎祚：协隆，帮助隆起。鼎祚，国运。

⑬七百之鸿基：指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七百年宏大基业。

⑭光启维城：喻开创了宗族世袭制度。

⑮一匡：扶正一切。

译文：

感恩佛祖神灵诞临周室，酆都大帝降下德泽；于是流布下如此高贵的血统，蘖分数枝天子登极之位。这是因为，圣贤始终以仁义为经纬，遵循着正直平坦的人间正道。他们具有高举日月而行的华美高明的秉性，胸纳海川那样气度宏大润泽的天赋，把道德尊为做人的根本和国家的法则，因此换来国运昌隆，人人称赞周朝七百年的宏大基业，并使得世代传承发展，开创一匡天下的霸业。

既而今古革运①，舟壑潜迁②。虽地尽三分③，而馀风未泯；世移千祀④，而遗烈犹存。玄化⑤旷而无名，神理幽而靡究⑥。故歆祠利祷⑦，若存若亡⑧；汾世匡民，如显如晦。临汾川而降祉，构仁智以栖神。金阙九层，鄙蓬莱之已陋；玉楼干仞，耻昆阆之非奇⑨。落月低于桂筵⑩，流星起于珠树⑪。

注释：

①革运：国运更迭。

②舟壑潜迁：喻世事不知不觉中发生巨变。此处暗指周朝的式微衰落。

③地尽三分：指“三家分晋”事件，春秋末年，晋国被韩赵魏列卿瓜分，故称“地尽”。

④世移千祀：世事变幻千年。

⑤玄化：此处指圣德教化。

⑥靡究：没有穷尽。

⑦歆祠利祷：意为神灵暗示修建晋祠以利祷念。

⑧若存若亡：语出《老子》，指不易参悟。窃以为“若存若亡”和后句“如显如晦”句式，重在“存”“显”二字。

⑨金阙、蓬莱、玉楼、昆阆：指神仙宫殿。

⑩桂筵：豪华精美的筵席。

⑪珠树：传说中的仙树。此处应指晋祠周柏。

译文：

随之周王朝经历了国运更迭，世事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巨变。虽然三家分晋标志着周王朝的崩溃，但是周天子施行德政的余风未泯；虽然岁月推移千年，但周王朝的后世影响仍存。圣贤留下的教化玄幻难名，神理幽邃繁杂难于穷究。于是神暗示兴建晋祠以利于祷念，使周王朝的治国之道得到保存，使济世匡民的主张发扬光大。于是在汾河之畔降下福祉，建构仁智之所安放唐叔虞。建好的晋祠九层金阙，足以鄙视蓬莱之简陋；高达千仞的玉楼，可以耻笑昆阆不够奇特。落月低于玉楼上的筵席，流星仿佛是飞驰于千年周柏之间。

若夫崇山亘峙，作镇参墟①；襟带边亭②，标临朔土③。悬崖百丈，蔽日亏红；绝岭万寻，横天耸翠。霞无机而散锦④，峰非水而开莲⑤。石镜流辉，孤岩宵朗⑥；松萝曳影，重溪昼昏。碧雾紫烟，郁⑦古今之色；玄霜绛雪，皎⑨冬夏之光。

注释：

①参墟：亦作参虚，二十八星宿之一。晋祠属于参星分野之地。

②边亭：边疆。

③朔土：北方区域。

④霞无机而散锦：云霞没有机杼，但织出满天锦绣。

⑤峰非水而开莲：山峰并非水泊，却像盛开的莲花。

⑥宵朗：明亮的夜空。
⑦郁：聚集。

⑧皎：光照耀。

译文：

晋祠侧旁永世峙立的高山，镇守着参星分野之地。山势犹如襟带延绵不绝、直达边疆，是周王朝北陲的标记。百丈悬崖，把太阳都遮蔽得亏损了红色；万寻绝岭，横亘天际、高耸苍翠。云霞没有机杼，但织出满天锦绣；山峰并非水泊，却像盛开的莲花。光滑的巨石如同镜子，荡漾着光辉，突兀的岩石挺立在明亮的夜空中。松萝万树，摇曳生姿；溪流百汇，昼夜不歇。碧雾紫烟，聚集了古今的彩色；玄霜绛雪，照耀着冬天夏天的光辉。

其施惠也，则和风溽①露是生，油云②膏雨斯起。其至仁也，则霓裳鹤盖③息焉，飞禽走兽依焉。其刚节也，则治乱不改其形，寒暑莫移其操。其大量也，则育万物而不倦，资四方而靡穷。故以众美攸归④，明祗⑤是宅。

注释：

①溽：通缛，繁多。

②油云：浓云。

③鹤盖：形如飞鹤的车盖。

④攸归：所归。
⑤明祇：神明。

译文：

这里的山施放恩惠，则和风繁露在这里产生，浓云好雨在这里兴起。这里的山仁爱至极，则霓裳之舞和鹤盖之车都会停息，而飞禽走兽奔来依附。这里的山节操刚硬，则治理乱世不会改变形状，无论寒冬酷暑也不能变动操守。这里的山胸怀阔达，则哺育万物而不倦，馈赠四方而无穷。所以众多美好事物都归附到这里，神明居住在这里。

岂如罗浮之岛①，拔岭南迁；舞阳之山②，移基北转，以夫挺秀之质，而无居当③之资。故知灵岳④标奇，托神威⑤而为固。加以飞泉涌砌，激石分湍。萦氛雾而终清，有英俊之贞操；住方圆以成像⑥，体圣贤之屈伸⑦。日注不穷⑧，类芳猷⑨之无绝；年倾不溢，同上德⑩之诫盈。

注释：

①罗浮之岛：见隋书《地理志》：“罗浮山，蓬莱之一峰。昔日洪水泛海，西来博罗罗山，崖巘皆合，故曰罗浮山。”

②舞阳之山：舞阳，夏禹时即得名，舞阳山在今河南省中南部。

③居当：所处适当之意。

④灵岳：指悬瓮山。

⑤神威：指唐叔虞。

⑥住方圆以成像：住，止。方圆，此处指规矩和变通。成像，源出《周易·系辞上》：“在天成像，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⑦体圣贤之屈伸：体，展现。屈伸，伸缩。

⑧日注不穷：日月运行，无穷无尽。

⑨芳猷：芳猷，美德。

⑩上德：语出《老子》：“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上德，意为至德、大德。

译文：

这里的山岂能像罗浮之岛拔岭南迁、舞阳之山移基北转那样，凭着挺拔秀丽的外貌，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资质。所以，就会领悟到悬瓮山展示出它的奇特之处，是因为托唐叔虞护佑而如此稳固。再加上飞泉涌砌、激石分湍，（更显出它的不同凡响）。悬瓮山有时会云雾缭绕，但最后总有清朗之时，有英雄俊杰之士那样的高洁节操。悬瓮山依据天道规则凝成形势，展现出圣贤那种屈伸自如的变化。日月运行，无穷无尽，悬瓮山的美德也无穷无尽，它永久挺拔，永不自满，如同大德之人不会骄横自负一样。

阴涧怀冰，春留冬镜；阳岩引溜①，冬结春苔。非疏勒②之可方，岂瀑布之能拟？至如浊泾清渭，岁岁同流；碧海黄河，时时一变。以夫括地③之纪，横天之源，不能泽④其常，莫能殊其操⑤。信乃兹泉表异，带仙宇而为珍；仰神居之肃清⑥，想徽音⑦其如在。

注释：

①溜：滴水。

②疏勒：指西域的疏勒河，此河由东向西流。

③括地：囊括大地。

④泽：同择，选择。《商君书·靳令》：“民泽毕农则国富。”

⑤殊其操：不同的操守。王充《论衡·累害》：“将吏异好，清浊殊操。”

⑥肃清：清平。

⑦徽音：德音。

译文：

背阴的深涧里，残留着冬天的冰雪，到春天也不会消融；向阳的山岩上流淌着上面的滴水，冬天还能结出春天的苔藓。这不是逆向流动的疏勒河所能效仿，岂是瀑布能够比拟的？至于像清浊分明的泾渭二河，可以做到年年同流，而碧海黄河却泛滥无常，千变万化。括地横天的纲纪和源流，也似乎不能选择永恒的常态，不能保持也不一样的操守。因此信赖这泓清泉与众不同，萦绕着神居仙宇成为珍宝；仰望着唐叔虞居处的清平氛围，肃穆的寺庙，遥想他的德音如在耳边。

是以朱轮华毂①，接轸②于坛衢；玉币丰粢③，连箱于庙阙。氤氲灵气，仰之而弥高；昭晰④神光，望之而逾显。潜通⑤玄化，不爽于锱珠；感应明征⑥，有逾于影响。惟贤是辅，非黍稷之力馨；唯德是依，岂筐篚之为惠⑦。

注释：

①华毂：华美的车子。

②接轸：车辆首尾相接。

③粢：古代祭祀用的谷物。

④昭晰：明亮。

⑤潜通：暗通。

⑥明征：非常明显的征验。

⑦黍稷之力、筐篚之为：指前述祭祀用玉币谷物。

译文：

于是华美的车子络绎不绝，行驶在大道和祭坛前；玉币祭米一箱接一箱，运送到庙阙祠堂。仰望香烟弥漫中的神灵更觉高大，神灵散发出来的明亮之光也更加凸显。这时接受了圣德潜移默化的教化，不会有分毫之差；感应到神灵明显的征验，甚至超出了影响。也领悟到，人臣只要贤君就去辅佐，人君只要是德臣就去依靠，不要把祭祀仅仅局限在奉献祭品上。

昔有随昏季①，纲纪崩沦，四海腾波，三光②戢曜③。先皇袭千龄④之徽号⑤，膺八百之先期⑥，用竭诚心，以祈嘉福。爰⑦初鞠旅⑧，发迹神邦。举风电以长驱，笼天地而遐卷⑨。一戎大定，六合为家。虽膺箓受图⑩，彰于天命；而克⑪昌洪业，实赖神功。

注释：

①随昏季：顺随昏乱之意行事。

②三光：指日、月、星光。

③戢曜：戢，收藏。曜，光亮。

④千龄：千年。

⑤徽号：尊号，年号。

⑥先期：此处为治国经验之意。

⑦爰：改变。

⑧鞠旅：出征号令，誓师。

⑨遐卷：遐，远。卷，卷地。遐卷，犹言征服僻远之地。

⑩膺箓受图：图，河图。箓，符命。指帝王得受上天图箓，应运而兴。

⑪克：能够。

译文：

昔日有昏君隋炀帝，纲纪崩溃、四海翻腾、暗无天日。先皇承袭千年尊号，承应周朝八百年治国经验，用竭诚心，以祈求获得美好幸福。于是改变初衷，号令誓师，在这里兴兵发迹。像高扬着风电长途奔袭，以遮盖天地之势征服僻远之地。一战定天下，天地四方成一家。虽然得受上天图箓并发扬光大，但能够使得洪业昌盛，确实凭借着唐叔虞庇佑神功。

故知茫茫万顷，必俟云雨之泽；巍巍五岳，必延尘壤②之资。虽九穗③登年，由乎播种；千寻耸日，本藉④崇基⑤。然则不雨不云，则有炎枯之害；非尘非壤，则有倾覆之忧。虽立本于自然，亦成功而假助，岂大宝⑥之独运，不资⑦灵福者乎！

注释：

①俟：等待。

②尘壤：泥土。

③九穗：一禾九穗，指嘉谷。

④藉：借。

⑤崇基：高坛。此处指地基。

⑥大宝：帝位。

⑦不资：此处为不借助之意。

译文：

因此知晓，茫茫万顷禾苗，必须等待云雨泽润；巍巍五岳山脉，必须延展泥土的特性。虽然有九穗嘉禾丰收年，也发端于播种；千寻高楼高入太阳，仍然要借助地基。没有云没有雨，则有天旱枯萎之害；没有轻尘泥土，大厦即有倾覆之忧。虽让立国之本顺应了天时，也借助地利人和等因素取得了成功，但岂是单凭帝位运作，没有借助神灵的支持吗？

故无言不酬，无德不报。所以巡往迹，赛①洪恩，临汾水而濯心，仰灵坛而肃志②。若夫照车十二，连城三五③，币帛云委，珍羞山积④，此乃庸鄙⑤是享，恐非明神所歆。正空竭丽水之金⑥，勒芳猷于不朽；尽荆山之玉⑦，镌美德于无穷。召彼雨师，弘兹惠泽；命斯风伯，扬此清尘。使地祇⑧仰德于金门，山灵受化于玄阙⑨。括九仙而警卫，拥百神以前驱。俾⑩洪威振于六幽⑪，令誉⑫光于千载。岂若高唐之庙，空号朝云；陈仓之祠，虚传夜影！

注释：

①赛：酬谢。

②肃志：端正心志。

③照车十二、连城三五：犹言车辆连接十五座城池。

④云委、山积：形容如云委积、堆聚如山。

⑤庸鄙：平庸鄙俗。

⑥丽水之金：源自五行学说金生丽水。

⑦荆山之玉：喻极其珍贵的东西。

⑧地祇：地面上所有的神，包含土地神，社稷神，山岳、河海、五祀神，以及百物之神。

⑨玄阙：北方极远之地。

⑩俾：使得。

⑪六幽：指天地四方，与六合同义。

⑫令誉：美好的声誉。

所以说过的话没有不应验的，施行的德没有得不到报答的。今日巡视拜谒往迹圣地，酬谢神灵的大恩大德，面对汾水濯洗心灵，瞻仰祭坛端正志向。假如只用浩大车队，载着如云如山的祭品，也不过是庸常的祭祀，恐怕并非神灵所愿意享用。正要使用丽水利刃，用尽荆山之玉，凿刻神灵的美德永垂青史。还要召集雨师弘扬惠泽，派遣风伯尽扫清尘。使地上神祇在叔虞祠门前表达敬仰，使西山众神在殿堂聆听圣贤教化。集中九仙为之警戒，聚众诸神为之前驱。使得神威显扬于六合，美誉光照千载。绝不能让大唐基业像楚襄王的高唐之梦那样若散朝云，也不能像秦穆公点石化雉建陈仓之祠那样成为虚妄传说！

式刊芳烈，乃作铭云。（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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