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汤沸】北京印象

文摘   2024-11-08 06:00   山西  
北京北海。马娟摄


北京印象
文 | 王国武

“漂”在北京十几年了,有房、有车、有家、就是没有户口,依然属于暂住的外来人口。我不喜欢这个“冠名”,可是没有办法,人家强加给你的,谁让你没有北京户口呢?

我就纳闷了,北京不是中国的首都吗?按说,是中国人都能常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可为什么就让他们这几百万人常住,而我们这十几亿人只能“暂住”呢?是哪出问题了,我是想不明白。

记得古汉语中有“添丁进口”一说,添丁是指生了儿子,进口则是指生了女儿。有丁可以立户,有口则为两全,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可我们家有“丁”有“口”,而且是在北京出生的“丁”“口”,可就是在京城立不上户,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怎么到了北京就变了呢?

侃爷

老北京出“侃爷”,这是不争的事实。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前世今生,任何一个北京“侃爷”都能来一段,尤其是二两二锅头下肚,那更是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你问吧!古今中外,你问得出来,他就答得清楚,包你目瞪口呆。

别嫌“爷”话多,那是“爷”肚子里的“货”多,憋不住。

记得近三十年前,我还在县里工作,一次来北京出差,下飞机“打的”去旅店。

“外地来的吧?”“的哥”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的。”我毕恭毕敬回答。

“哪来的?”“山西。”

“你们那情况怎么样啊?”好家伙!一听,就知道是个关心国计民生的主。

“还行。”我忙不迭地回应。

“什么叫还行啊?是不好吧?”他还真不客气。看来,这位仁兄不满意我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想“蒙混糊弄”是过不去的。于是,我便认真地、一五一十地把全县当年的各项指标做了汇报。

“这还差不多,看来山西的情况不错嘛。”这位“的哥”满意了。

一路上,他问我答,我说他讲。乐此不疲,完全是领导听汇报的口吻。我这个山西的副县长,就这样一路汇报地到了旅店。心想,在北京坐出租真不能掉以轻心啊!到底是首都,随时都可能遇到“领导”!谁敢说这不是领导微服私访呢!

这仅是我几十年前在北京遇到的一位“的哥”,一点也不夸张,的确让我出了一身汗。


2006年和2007年,我在北京南四环草桥附近的一所医院治病,为了方便,在附近租住了一套民宅,没有治疗时我都在那儿休息。此楼是碉堡型的点式楼,我们住二层,房子不大,三室一厅,两间朝阳。

如果不下雨、下雪,几乎每天都有一群老人家聚在我们阳面窗台下聊天。听口音,大都是老北京,京韵、京腔甚是悦耳,给病榻上的我,平添了些许乐趣。

这些老哥老姐们的话题非常丰富,聊的可能是当天报刊媒体的联播新闻,也可能是昨晚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反正,不重样。

他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国家大事、一会儿国际政治,刚才还在国内,这一拐弯就去了美国。这不,老哥哥克林顿还没说完,老姐姐就不耐烦地扯上了小布什。大家时而国内、时而国际,这会儿还在北京,下一句就冲出亚洲。

虽然,我屋里看不到他们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慷慨激昂,但能想象出来他们认真的面容和舍我其谁的自信。我在那里住了两年,除去天气恶劣,就是大年初一他们都不“停播”,一准儿扎堆“神侃”,绝不爽约。这大概已经成为他们晚年生活须臾不可分离的“保留节目”。如果每天不见个面、见面后不“侃”一段,这日子恐怕都没法过顺溜了。

平心而论,我背靠背听了两年,虽然云山雾罩,没听出个所以然,但如果哪天刮风下雨没听到,心里还真惦记。

街头的北京人。马娟摄

跟着女儿女婿搬到郊区居住后,家里先后雇请了两位司机师傅,负责接送孩子们上学、放学,和我们老两口买菜、看病等家务。二位都是孙河乡的失地农民,国家对他们安置得很好,他们也很满意。

其中一位师傅开了很多年出租,对北京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根本不需要什么导航设备,你只要告诉他去哪,其他就不用管了,保证又快又稳地把你拉到目的地。而且,山南海北、天上人间,一路上“神侃”绝不闲着,“逗”得你合不拢嘴,堵车都不觉得烦。能从他们村说到他们乡、再从他们乡说到他们区、直至中央,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信不信由你,反正他无所不知。

另一位师傅虽然没开过出租,但毕竟也是北京的老“江湖”,熟门熟路绝不含糊。二位车技都好,而且都是“侃爷”。前一位张师傅熟知反腐倡廉的国家大事,后一位骆师傅擅长社会趣闻和家长里短。二位“侃爷”侃起来都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不输电视上慷慨陈词的专家们。

两三年的接触,我们之间有了深深的感情,真是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驾驶技术,更喜欢他们“侃大山”的专业习惯。他们的“侃”,不遭人讨厌,不是说教,也不是强迫,是那种自我陶醉和自我宣泄。其所侃内容水分多少不论,就其痴迷和自信的程度,足以给旁听者带来快乐与感动。

小吃

我不馋,更不算不上吃货,但是也喜欢吃一口。“北漂”这么多年,有幸品尝过许多小吃,尤其是艾窝窝、豌豆黄、驴打滚、排叉、焦圈、小窝头、炸糕等,都是我过口不忘、提起就垂涎三尺的小吃。当然,还有炸酱面和烤鸭,不知道这两样算不算小吃,反正我是隔三岔五就想吃一碗或者来一只。记得第一次吃烤鸭是在前门大街的全聚德老店,一家人围坐一张桌子,师傅当着你的面,把松枝木炭烤制的北京鸭,按照不同部位,片成一份一份放在餐桌上。你再用薄饼夹上生葱、卷上蘸了黄酱的鸭皮或鸭肉,一口咬下去,真是满口生津、胃觉大开。那味道,一定会永远留在味蕾上。

北京烤鸭。微微世界图

吃艾窝窝、豌豆黄和小窝头是在北海的仿膳饭庄。服务员介绍,艾窝窝是用糯米洗净后浸泡,而后上笼屉蒸熟,再晾凉揉匀,揪成小剂,摁成圆皮,最后,糯米圆皮里包上桃仁、芝麻仁、瓜子仁、青梅、金糕、白糖拌成的馅儿,这道艾窝窝才算成了。这么复杂的制作过程,让你听了都舍不得吃,就像是一个艺术品。

艾窝窝。超级峥摄

豌豆黄也是用上等豌豆为原料,色泽浅黄、细腻纯净。

小窝窝更是粗粮细做,小巧玲珑,就像是一个个小宝塔。这些民间小吃,进入宫廷后再回到民间,经御厨们细腻加工,摇身一变,俨然成为精品糕点一方美食了。我虽然只在仿膳饭庄吃过一次,但这一次就成为永久记忆,永远留在了舌尖上。

豆汁儿也是北京著名小吃,我吃过,但不敢恭维,实在接受不了那个味道。那味儿,像泔水味还是尿酸味我也说不清。据北京朋友说,它起源于辽代宫廷,是用上等绿豆发酵,然后用砂锅熬制而成,一般用老咸水勾兑,放入切成细丝的苤,再浇上辣椒油。

我是在西单北口的一家饭店吃的,店名忘了,据说很正宗。碍于朋友的情面,我总算憋住呼吸,把一碗老北京垂涎欲滴的豆汁喝了下去。说句不中听的话,好几天打出的嗝还是豆汁味。从此,再不敢问津这道小吃。

与它相比,我更喜欢北京炸酱面。白菜丝、黄瓜丝、蒜末、再加上黄酱,一股脑倒进盛满手擀面的大海碗,搅匀了,呼啦呼啦下肚。那真是一个爽!当然,我每次都提醒店小二不要过水,我不喜欢吃过水面。

城门

有人说北京建城是从元大都开始的,也有人说是更早的辽金时代,还有人说是商朝。我是外行,不敢掺和议论,还是由史学家们定夺吧。

我对北京城的认识,是从现存的城门楼子开始的。据老北京的“胡同串子”们讲,过去北京的城门楼子有“内九外七”之说。所谓“内九”,是指内城的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阜成门、西直门、东直门、安定门、朝阳门、德胜门这九座城门;而“外七”,则是指外城的广安门、广渠门、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东便门、西便门。这些城门楼,除去几座还完整保存外,其余都已作古,烟消云散了。

1900年被八国联军炸毁的崇文门箭楼,德国公使穆默摄


至于北京城的城墙,我只见过崇文门到东便门这一段,还是后来修旧如旧的残垣断壁。据说,从民国开始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城墙历经战火与磨难,早已不复存在了,只剩几个孤零零的城门楼子。好在随着社会的进步,各级政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逐步把这些仅存的城门楼修葺一新,让后人有一个认识历史文化名城的切入点。

我近距离地接触过前门、正阳门、永定门、崇文门、东便门、德胜门等,至于东直门、西直门、安定门、阜成门、右安门、左安门等,在我头脑中就是个地名,或者是个符号,未曾相识也就无须惦记。

“铛铛车”驶过前门大街,中新社照片

小时候因为住在南京的缘故,特别喜欢登南京的明城墙,尤其是那些城门楼子。什么箭楼、屯兵洞、垛口、窝铺、水关都去过,这让儿时的我,在这里与历史相遇。所以,后来移居北京,每每路过这些城门楼子总要驻足凝视、注目远眺。畅想着城门楼上的故事,回望着城门后面的历史,思考着城门积淀的风风雨雨。

胡同

胡同,应该也是北京的地标。我对胡同的认识,还是从年轻时去亲戚家串门开始的,他家就在王府井大街的一条胡同里。不长也不宽的胡同,整洁干净,人也不多,显得非常悠闲。两边一个个大杂院,还有一些独门独户的四合院。

大杂院总是人气鼎沸、热闹非凡,而四合院的大门似乎总也不开,颇有些神秘。无论是大杂院还是四合院,门口都立有下马桩和石鼓,有的红门小院门口还摆放着石麒麟,大概是在提醒人们,这院子以前可是贝勒爷或公主格格们住过的地方。

北京胡同。文旅海淀图

据资料显示,北京最长的胡同是东交民巷胡同,全长三公里;最短的胡同是一尺大街,仅有二十五点二三米;最宽的胡同是灵境胡同,最宽处三十二点一八米;最窄的胡同是钱市胡同,最窄处仅零点四米;拐弯最多的胡同是九湾胡同;最古老的胡同是元朝就有的砖塔胡同。

你看,有趣吧!这就是文化,这就是老北京城的历史,这里面一定深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北京人挂在嘴上的胡同串子、胡同趣闻,都产生于此。

八大楼

北京的“吃货”居多,那是因为这里是龙兴之地。因龙而起、因龙而兴的商贾店铺比比皆是,尤其是那些天南地北的饭店,林林总总数不胜数。在这些饭店中,当属“八大楼”为首,这应该是不争的事实。

“八大楼”中以东兴楼领衔,依次是泰丰楼、致美楼、鸿兴楼、正阳楼、新丰楼、安福楼和春华楼。这些兴于清代的饭庄,皆以满汉菜得名,都是百年老店,而且各有千秋。

我口福太浅,没去过几家。据无数次光顾“八大楼”的小侄告诉我,各楼均有绝活,也就是镇店的看家之菜。东兴楼的葱烧海参、烩乌鱼蛋、芙蓉鸡片,泰丰楼的锅烧鸡、酱汁鱼、一品锅,致美楼的四吃活龟、云片熊掌、三丝鱼翅,鸿兴楼的锅塌鲍鱼、酒蒸鸭子、剁椒鱼,正阳楼的小笼蒸蟹、涮羊肉、酱香鲜蟹,新丰楼的油爆肚丝、白菜烧紫鲍、杏仁元宵,安福楼的糟溜鱼片、砂锅鱼唇,春华楼的锅贴鸡、松鼠鳜鱼、张大千鱼等,都是各饭庄的镇店之菜肴。

东兴楼。网图

如果你有空莅临北京,或遛弯正好遛到附近,不妨进去试试,一定让你不虚此行。不要误会哦,“八大楼”可不就是这几道名菜,如果就这几个菜,能经百年而不衰吗?明白了吧?据资深吃货“侃”,“八大楼”任何一家,你天天去吃,保你一个月不重样。

这话可不是吹的,北京的大小“吃货”天天盯着呢!你哪个楼敢漏一次底,不出半个月,立马半个北京城都知道了,非“黑”了你不可。

前几天,我去安福楼吃了一次糟溜鱼片。此楼服务地道、餐室古朴、碗筷器皿那更是讲究。一道糟溜鱼片上桌,鱼片滑溜鲜嫩不说,洁白、无刺、入口即化,那色香味太棒了,的确让老生大饱口福,临走又要了一份,打包回家下顿享用。

糟溜鱼片。卧谈汇图

去“八大楼”吃饭,还会有一个意外,就是和历史握手。不要小看这些个饭庄,当年开业时,哪个背后没有一个或几个旗人甚至还站着个贝勒爷?说出来吓死你。如果店主高兴,再拿出些老照片,那你这顿饭可就赚了,没准是哪位贝勒、格格莅临的靓影呢。那时名人的风雅,可比现在的明星们帅多了。

去“八大楼”吃饭,还有一条要记清楚,就是各家的许多菜名差不多,甚至一模一样,但味道绝不一样,也许还大相径庭!

这是因为,过去“八大楼”之间的门户壁垒森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是说到做到、绝不戏言。一个师傅只带一个徒弟,一个徒弟再传一个徒弟,一代一代就这么手把手过来的,连颠炒锅、磕炒勺的身姿都一样。

这样的言传身教能让绝活流出去吗?因此,一样的葱烧海参,一家一个样,一家一个味!这就是师道尊严形成的规矩、留下的绝活。你可不要一家不合胃口,就把其它楼都否定了,一定要到其他楼再尝一尝,保准让你满意,一定会形成下舌尖上久远的记忆。

作者王国武先生速写。马绍民画

朋友圈笔谈
朋友圈诗文书画集萃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