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十八载

文化 2024-11-25 00: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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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于我，如时序四季轮回，庄稼年年收割。人老了，一副皮囊就不值钱了，值钱的，是那些经世的岁月。

规定了然于胸，早有心理准备，得到通知的那刻，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生日前三天，上面通知把警察证交了，等同宣告，执法权被夺，上街“招摇〞的依仗没有了。

我不情愿地从兜里缓缓掏出陪伴我18年的警察证，慢慢打开，左看右看，摸了再摸，才依依不舍地交予来人。

18年间，它一直与我朝夕相伴，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认认真真地看过。那一刻，就像一个日夜相处18年的老友，一下与我诀别，千有不舍，万有不舍。

交了证件，清完装备，颓然坐下，心中突然没了着落。18年的警察生活，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映现。宛如它们就发生在昨天，那样清晰，那样鲜活。

2006年，我告别生活25年的军营，经过考试选岗，成了一名警察。当时正值经济形势大好，社会矛盾频发时期。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每天处理二三十件警务都算是少的。当时的警友们，人人忙得天昏地暗，不分昼夜，天天就像当今游走于中东斡旋的政治家。

我几乎是毫无准备地投入到这伸张正义震慑犯罪的事业中，成为一个在水流湍急地河流中的涉水者。

起初办案，老虎吃天没处下口，经过几次案件折腾，才终于摸着门道，这比院校培训上手要快得多。在这期间，看着同事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和当事人理论，我忽然启智，“窥私〞的本领开悟。

公安机关处理案件，是讲求证据的。但是当事双方普遍有“掩私〞心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绝对不说。而这往往是问题的关键，找到这个节点，也就找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世上万事，有因就有果，事情的发展是一步一步螺旋上升的，只有这样，才符合辩证法。

矛盾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同样也像一对孪生兄弟，它们是隐于这是非曲直里面的。有起点才有落点，把谁在某个环节中的遮掩当真，事情都不会发展成这种结果。要想把事情真正弄清，将遮掩部分抖开才是最好的，当然也是最难的。

人人都有规避心理，都想把自己粉饰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果能在千丝万缕的头绪中将其中的奥妙参破，才能拿出最佳处理方案。而我，在这方面好像进步神速了些。

开始办案笔录前，主办民警大多都要与双方当事人分别交流（询问或讯问），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才开始作业，我则在一边旁听。听过几次就发现门道了。不管哪一方，在对整个事情的陈述中，对自己不利的地方绝对不说，只听一面之词，那肯定是有谎言。不少当事人在谎言的基础上还能演绎出强大的自信，那真是比窦娥还冤呢。

可是，他们的话经不起推敲，仔细琢磨就不通了。往往这时候我会插问一两句，当事人猝不及防，张口结舌，越说越漏洞百出，他们精心编织，用来对抗执法者的谎言会不攻自破。一个谎言用几十个谎言也圆不起来。没想到，我这用常人行为逻辑的推断诘问，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事后，有老警察开玩笑：老同志，新警察，眼睛不大，看问题倒挺透彻。每到此时，我都笑笑，这没啥好解释的。岂不知，在我参加工作的二十多年中，一直从事着行政管理工作，管人带人，多少懂点行为心理学。

很多时候，有些东西放在再明亮的地方也是看不清的，比如人心，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目的是什么，就必须运用一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激发，才能看清人心中的“恶〞。

没过多久，我便被编入出警办案的序列。有些年轻同志压不住茬，有时碰上难啃的骨头叫我帮忙，也有老同志碰上难缠的主，实在不愿缠，也会推给我。一时，我成了调解的主力军。也许是资历摆着，也许在别人眼里我的沟通能力还行，反正从来没让同志们失望过。有同志就讲：凭你这套本事，到电视台做个金牌调解员都不成问题呀。领导看出了我的优势，外出协调点事，一般也都愿意拽上我。这倒挺好，很快我在辖区内成了机关、工⺁、学校、社区的“熟客”。

熟有熟的好处，熟也有熟的烦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管是单位的事情还是个人的事情，也不管是上班时间还是休息时间，大家一有事都愿意找我。别忘了，我和其他同志一样还天天盯着班呢。这些事让我的工作量大增。好的是，很多事情不用到现场，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后来的发展是社区、工厂、学校都不定时的让我去上法治教育课。从2008年起，有几家工⺁、学校、社区把这搞成了我固定的作业。直至后来，市局搞宣传教育，法治教育进社区进工厂进学校，主讲人都安排成我。一时间，在局领导的眼里，我成了挺能干的。

2013年，市里组织机关干部驻企做联络员工作，我被抽到广饶大王某企业一待就是一年零九个月。

当时有很多企业求发展，少不了要与政府机关打交道，而政府机关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情况屡有发生。为了摆脱这一窘境，不少企业求助机关退休的老同志，借助他们的社会资源来攻关这方面的工作。市里领导看到这其中的道道一一离职的同志都能凭关系处理这些，在职人员拿着“尚方宝剑”应该更不在话下。

事实证明，这步是对的。不是我们有多能干，有些“刺头”是怕我们后面跟着的那个大老虎呢。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机关的服务态度大为改观，我们按照比原计划推迟三个月的时间从广饶返回。后面的推迟，领导的意思是属于再巩固巩固。

在当时，有内退一说。我想这挺好，回来混上三年两年也就内退了。没成想，我们返回的脚刚刚落地，内退取消了。不光到杠的不能内退，先前内退的人也被召回正常上班。老实说，内退政策对警察这个职业挺好，毕竟警察干的是对抗暴力的活。年纪大的人再“打打杀杀”，从生理学的角度讲，很多技能都已退化，再像年轻人那样要求，不科学。

人家政策不让那么办，咋办？那就继续干吧。

由于取消内退，连续几年新入职的警务人员很少，警察队伍严重老化，这对警察这个队伍的履职能力绝对是有影响的。没办法，同志们咬着牙继续坚持吧。

新的时代，违法犯罪的形态也出现了新的变化，暴力犯罪逐渐下降，智能犯罪快速增加。这严重考验着警察队伍，一支老气横秋的队伍，知识更新也没那么快呀。

实际上，上面也发现了这些问题，但是，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同志们都有一种不情愿的感觉：挨活。可是，现实又不允许挨活，近几年高智商犯罪成几何级数增加。为了摆脱这一局面，很多同志只好赶鸭子上架。在局里也出现了另一种局面：年轻人蹲机关，中间力量做领导，老汉子们天南地北地跑着干活。

公安这工作，绝对是那种好汉子不一定愿干，赖汉干不了的活。在现有的状态下，体力，体力考验着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同志呀。其实，有许多同志都眼巴巴地计算着自己退休的那一天呢。

嗨，长江后浪推前浪，退就退吧。

（摄影张小蕊）

作者简介：荆其胜，利津陈庄人，1981年入伍，从军25年。转业到东营公安工作。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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