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生——枝楞子菜

文化 2024-11-26 00:01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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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生”是黄河口地区一个很特别的词，形容词，是指植物非常茂盛水嫩的样子。说哪株草木长得“很枝生”，那一定是说它水肥充足、蓬勃向上。如果说哪个人长得“很枝生”，一般是形容妙龄少女青枝绿叶的丰姿。

枝楞子菜就是河子西“很枝生”的一种菜。

枝楞子菜就是猪毛菜，别名蓬子菜、扎蓬菜、猪毛缨、乍蓬棵子、轱辘娃子、盐蒿子等。菜如其名，大部分人叫它猪毛菜，主要是因为它那“很枝生”的叶子长得像猪毛。

枝楞子菜属藜科，一年生草本。它的枝互生，有着美丽的紫红色条纹。叶片似松针，肉乎乎的，从根部就开始生出来，枝上生枝，枝又生叶，一层一叠，向外伸展开来。每一根枝子都“枝生”，每一个叶片都水灵，整根枝楞子菜葳蕤生姿，茁壮成长。

枝楞子菜长得很像黄蓿菜，但其实不是一种。枝楞子菜就是枝楞子菜，它的味道又清又鲜，略有回甘，吃起来比黄蓿菜要顺口得多。

我和小芹她们在草桥沟两岸放猪时，手里通常是挎着个菜篮子。碰到成片的枝楞子菜，我们就掐了它的嫩梢，一把把摁进篮子里。回家后，娘把它们洗净焯焯，放点调料，就是充饥的美食了。

枝楞子菜有个特点，越掐越旺，越掐越枝生。它耐旱耐碱，在黄河口贫瘠的土地上，一团一簇，蓊蓊郁郁地生长着，为包括我在内的食草动物提供着脆生生的枝枝叶叶。

你要吃它，最好赶在初夏时节，在它生命最美的时段。枝楞子菜的枝子上有许多乳头状的小突起，充盈着生命需要的氨基酸。等过了九月份，花季已过，它的果实开始成熟，枝叶就“柴”了。再过一两个月，它的植株就失了水分，慢慢干枯。此时的它在等一场风，凛冽的寒风。今天东北风，明天西北风。枝楞子菜在风里晃来晃去，它的根部很脆，终于撑不住，从根部折断，随风打滚。——它是风滚草的一种。

和所有的风滚草一样，打滚就是它的传宗接代的方式。萎黄的秋风劲吹，你看到一个个的草球从河子西顺风滚来。它随风流浪，草球一路滚动，一路摔打，一路撒播着自己的种子。

它和风的组合，是天作之合。枯干的枝楞子菜知道，风是一定要来的。在一阵阵的风中，它拧断了自己的腰身，一路向南翻滚，摔打着细密的种子，摔打着凄惶的虫鸣。它把种子和虫鸣撒在原野上、沟坡上、雪地里，直到它滚到一个沟里，那些枯黄的芦苇和香蒿拦下了它，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咱做个邻居挺不错的。明年春天，来检阅一下你一地的子列吧，肯定比你还枝生。

有时这些风滚草能把沟填平，到了冬天，我们会来把它们打捆，运到家里当柴烧。那些枝楞子菜枯槁的身子，会在灶膛里发出哔哔剥剥的脆响，就像春节过后，喜欢鞭炮的小男孩吝惜着最后那一两枝子小鞭儿，恋恋不舍地谛听着最后那一两串脆响。

大概是因为扎扎蓬蓬的形态，枝楞子菜又叫蓬子菜。成熟后，它极其容易从根处整株断裂，然后随风翻滚，所以白居易有“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的诗句。但所有关于飞蓬的诗词里，人们印象最深的可能还是《诗经·卫风》里的“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是在说“自从哥哥你东征，我头发凌乱如飞蓬，不是没有胭脂粉，为谁打扮为谁容？”相思是如此深重，女为悦己者容，你总不回家，我打扮好了给谁看啊？这就是令人神往的诗经时代，和诗经时代纯净的爱情。

和许多藜科植物一样，枝楞子菜性凉、味甘，全草可以入药，能降血压、清热毒、治便秘。

草桥沟两岸的人喜欢它，主要是因为它好吃。要吃它，最好赶在它开花之前。它的花期在7-9月份。初夏之前，枝楞子菜水嫩水嫩的，枝枝生生的，采了它的嫩梢，开水一焯，细盐一拌，就可以吃。一般的吃法是把焯好的枝楞子菜攥一攥，把水挤一挤，用盐、蒜泥、酱油、醋拌一下，就可以大快朵颐了。如果点上几滴料酒、香油，会更出味儿。当然它还有一些其他的吃法，比如猪毛菜烧肉、姜末炝猪毛菜、猪毛菜豆腐汤、猪肝炒猪毛菜等，主打的还是枝楞子菜特有的清味儿。

我喜欢枝楞子菜，可不仅仅是因为它好吃，主要是因为它枝生。在河子西的野菜里，它的青枝，它的绿叶，都让我感受到一股生命与生俱来的向上的力量。

（摄影韩健）

作者简介：郭立泉，中国作协会员，泰山文艺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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