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夜航船，——学院是什么
文摘
2024-07-14 19:42
天津
书接前文，我们的牛津夜航船继续前行，接着介绍与“大学”这个概念相联系的一些背景知识。——单击文章右上角“...”可以打开“听全文”的音频功能。学院，按照我们现在的理解，就是大学里的有某种专业倾向的二级机构。但需要知道的是，那些我们笼统地翻译成“学院”的英语词汇，比如academy，college，institute，faculty，hall，house等，没有一个有“学”和“院”的含义，也就是既没有“学”，也没有“院”，因此“学院”完全是个中文译者的主观表达，并未反应上述英语词汇的真实含义和其背后的历史沿革。说到“学院”，多数会英语的中国读者能想起的英文单词是这三个，“academy，college，institute”。先说“academy”，这个词实际上基本无法翻译，它来源于柏拉图讲学的那个花园的名字，“Academy”，希腊语“Akadēmeia”，也就是柏拉图为这个花园起的名字。亚里士多德就曾在那里学习了20年（前367-前347），然后才建立了他自己的学校。而柏拉图为什么称这个花园为“Akadēmeia”呢？因为这个词来源于“Akadēmos”，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雅典英雄的名字。由“academy”的上述来源可以看到，它是被借用自柏拉图的讲学地的名称，用来指某个或某些著名的导师讲学的地方。所以，在说到英语世界中最早的大学——牛津大学——的早期历史时，我们现在所说的“学院”的前身曾被称作“academic hall”，也就是“有导师讲学的hall”，至于“hall”是什么，还有我为什么使用“导师”而不是“老师”、“教师”，我随后在其他篇章中会说到。“College”是什么意思呢？这个词几乎是中国读者最熟悉的与“学院”对等的英文词语了，它的拉丁语源是“collegium”和“collega”，来自拉丁语动词“lego、legere、legi、lectum”，含义是“收集，聚集，挑选”。词头“col-”的含义是“在一起”，词尾“-cum”的含义等同英语的“with”，就是“和”。由此构成的拉丁语单词“collegium”的含义就是“被选择在一起”。在古罗马，“collegium”指的是“执政官、裁判官、护民官、祭司、占卜者们的，以共事关系联合起来的团体、行会，和社会组织机构；一个政治俱乐部，或贸易行会”。“collegiate”这个词也是英语中与学院、大学相关的词语，尤其是在英国，指由不同的学院（college）组成的大学，比如“the Oxford collegiate system”。这个词的语源也是前面说到过的拉丁语“collegium”，还有“collegiatus”，其古时的含义是“partnership”，也就是“伙伴身份”“伙伴关系”。在英国的历史上有一种教堂叫作“Collegiate church”，它不属于某个主教教区，或者说那个地方没有教区，它的日常的管理是由一群生活在世俗环境中的牧师进行的，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以这个教堂和所在社区为纽带形成的一种合作伙伴关系，我将其译作“社区联合会教堂”。另外，“college”这个词看起来和“colleague”（同事）这个英语单词也很像，而“colleague”是在16世纪早期时源自法语的“collègue”，其更早的语源是拉丁语“collega”，这和前面说过的“college”的拉丁语源是一致的，意思就是“被选中在一起做事的伙伴”。所以这个“college”里面既没有“学”，也没有“院”，也没有“学院”，它体现的是所谓的“学院制”最早的朦胧概念，——也就是把一群经过挑选的学者聚集在一起，共同生活，共同学习，共同合作。甚至于人们最熟悉不过的“学校”（school，中古英语schol，schole，sculle，中古荷兰语schōle）这个词，其语源拉丁语“Schola”也是指古罗马的有共同兴趣或职业的人们的协会，由此可见，在他们的概念里，学校是个志趣相投的协会。同样，学者或学生（Scholar），也就是指这个协会中的成员。至于“institute”这个词，虽然也常有人用它来指“学院”，但它的主要含义应该是“研究院”“研究所”，而我在阅读有关牛津大学中世纪历史的文献时较少看到过这个词的使用。作为一个名词，它是指“有特定目的的组织，尤指与科学、教育，或特定职业有关的组织”，作为动词，是指“提出或建立（计划、事业或政策），任命（某人）为某个职位，尤指神职人员”。对神职人员的任命和牛津大学的历史有着密切的关系，我在后文会说到。它的拉丁语源是“institut”，“in-”是“向着”（toward）的意思，“stitut”或“statuere”则是指“建立起来的”（established，setup）。现在，当我们去查询牛津大学有多少座学院时，我们会得到这样的答案，“There are thirty nine colleges and six permanent private halls.”——有39座学院（college）和6座永久性的私人学堂（hall）。这里我们看到了“hall”这个单词，我将它翻译为“学堂”，而在多数对这座大学的中文介绍中，读者能看到的翻译应该是无差别的“学院”。那么“hall”是什么呢？这个词的含义蛮多的，甚至有些乱。古英语的“hall”或“heall”起源于日耳曼语，与德语的“Halle”，荷兰语的“hal”，挪威语和瑞典语的“hall”有关——语言总是相互影响的——最初是指一个有屋顶的空间，位于某个地方的中央，供部落首领和他的人民共同使用。我们在一些以欧洲古代历史或传奇故事为题材的电影中看到的那种首领和骑士们开会、饮宴的大屋，或是某个地区处于核心区的比较重要的建筑，就是“hall”，以至于后来有些有这样大屋的地方慢慢的就叫做“某某hall”了，我知道有个地名叫“Bramhall”。当然，“hall”最主要的含义是个大房子，比如市镇的市政厅、行会的专用建筑等。此外它也指一座房子中的一个感觉上功能相对公共的房间或大房间，比如门厅、会议厅、餐厅等等，或者是这座房子里给某个组织或某些人留了个大房间，那个房间也可以称作“hall”。我们知道，中世纪城镇中除了教堂、市政厅、行会等公共建筑外，主要的建筑还是以居住功能为主，用于居住的房子除了私宅以外还有可出租的公寓。这种出租公寓被称为“tenement”，但这是个类别名称，那座房子自己的名字往往被称为“某某hall”。很显然，对这种“hall”我们最通常的翻译应该就是“公寓”，比如“Maiden Hall”（少女公寓，听起来像个好地方啊）、“Jacob’s Hall”（雅各公寓）、“Lombard’s Hall”（伦巴第公寓）等等。有时候我还倾向于把这种名称翻译成“某某堂”，因为它们以其居住功能而将自己称为“hall”——在感觉上里面是有个阔绰的公共的大房间的——所以似乎在起名时有某种仪式感，叫“堂”也似乎能够满足这种感觉。这种“hall”里面可提供膳宿，供人居住的房间被称作“chamber”，此外还有用于门厅、餐厅的各种“hall”，以及厨房、食品储藏室、酒窖、公共厕所等。后文有专门的一篇讲述一座中世纪的古堡或大房子里面常有什么房间，还会再次提起“hall”。在中世纪的某个时候，当牛津成为一处吸引学生们的所谓的欧洲“北方世界”的教育中心时，各地的学生们或导师们到达牛津后必然要解决膳宿和上课的场所问题，于是有两种地方成为这些线下教育机构——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主要选择的场所，也就是“Inns”和“Halls”，小客栈和公寓。被选中的小客栈和公寓就是一座学校，也是它的学生们的主要膳宿和学习的场所，当然，我们可能还会谈到其他的一些个别情况。对这些学校，各种文献中在涉及到这个大学的历史并作为一个类别名称时使用的是“school”这个词，但因为当时的“学校”有很多就是在客栈和公寓里，学生们甚至组织起了以之为基地的自治社团，有自己的负责人，统一管理膳宿，统一和店主或房主商谈租金问题，处理日常事务，因此他们的那个“Inn”或“Hall”也就成为了他们学校的名号。比如有人会说：“问几位年兄安，您几位是在哪个客栈（Inn）用功啊？”回答可能是：“回年弟的话，愚兄不才，不是在客栈（Inn）求学，愚兄我是在高街的杂货商公寓（Haberdasher Hall）求学，我旁边这位年弟是在伯内尔客栈（Burnel’s Inn），那边儿那位年兄是在宽门公寓（Broadgates Hall），也在高街，还有那位年弟，他是在少女公寓（Maiden Hall）用功。”——这听起来简直就不像大学生，而是像一堆贩皮货的老客儿在聊天。所以这就给中文翻译带来了困难，我一直难以决定像“Maiden Hall”这样一个既是一座大房子，又是一座公寓，又是一个学校的名字的词语该怎么翻译。目前我觉得，如果针对的是“academic hall”时期以前的地名，我倾向于选择“少女堂”这个名字；对于“academic hall”时期的早期，我倾向于使用“少女公寓”这样的翻译；对于“academic hall”时期的晚期，或后来它成为一座被保留下来的学院的前身时，我倾向于使用“少女学堂”这个名字。但是，总是有没有完全说明白的感觉。不过只要读者明白了“hall”就是个被当成学堂的公寓，也就可以了。因而，“academic hall”似乎可以翻译成“学堂公寓”。那么“hall”和“college”在中世纪时是否有什么区别？我个人觉得“hall”出现得较早，“college”则是在有了专门为学院建设的四合院式的建筑之后出现的，它们在很长的时期内是并存的，而后来许多“hall”逐渐消失了。此外，“hall”和“college”的章程是不同的。在安东尼·伍德（Anthony Wood，1632-1695）——几乎是最著名的牛津大学古物学作者——的著作中最早使用了一个词，“Aularian”，这个词是指一个“hall”的成员，而非一个“college”的成员，后来，直至现在，专指牛津圣·埃德蒙学堂（St. Edmund Hall）的成员。而在中世纪时，“hall”的章程被称为“the Aularian Statutes”。小客栈“Inn”也是如此，并且除了被用作学校，还被作为一些社团组织的活动场所，可以住人、用餐，进行开会、办公等活动。甚至后来很多其他社团组织也用“Inn”来命名，比如“Inns of Court”，其含义不是“法院旅馆”，而是“律师专业协会”。“The Inns of Court in London”就是著名的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大律师专业协会。当时有“四大”大律师专业协会，格雷Inn、林肯Inn、内殿、中殿，四个中有两个用“Inn”命名。同时，这几个律师协会本身也是法律学校。至于“house”这个词，本意是“房子”，它的情况和“hall”差不多，相比之下似乎用作学堂的情况比“hall”要少。但是在牛津学院的所谓“真正的原型”，成立于1264年的墨顿学院的章程中，多次使用“house”（拉丁语）这个词，在涉及场所的意义上指这座学堂或学院，而在涉及制度、组织的意义上则使用“college”（拉丁语）。此外，在涉及到牛津历史的文献中，一些来自欧洲的修会在牛津建立的机构，通常是个修道院，被称作“religious houses”，可以理解为“宗教（分支）机构”。一些以这种机构作为基础的学院也被称作“house”。文献中还提及过导师们的一些公会（如“the Congregation of Regents of all Faculties”、“the Lesser Congregation”）的“house”，我会译作公会的“会馆”。“Faculty”这个词在涉及牛津的历史文献中也经常出现，它是指全体教师，或者说是指按学科分类的该类别的全体教师或导师。学科大致有：技艺（Arts）、神学（Theology）、法律（Law）、医学（Medicine）。当时应该还没有这个词后来所具有的“系”的概念。这里的技艺（arts），并不是后来含义收窄的“艺术”，而是指知识方面的技能，比如写作、计算、音乐等，对此后文会有详述。看天色不早，我们的夜航船今天不妨就停在这里，来日再驶往下一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