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尼采对基督教的批判近乎火力全开,尤其是在他成熟期的著作中。在他的自传作品Ecce Homo——“瞧这个人”这句话来自《约翰福音》19:5中的彼拉多,“瞧”的正是耶稣——中,他如此说道:——"上帝"、"灵魂不朽"、"救赎"、"彼岸"——这些都是我没有关注过的概念,也没在上面花过时间,甚至在小时候也没有——也许,对此我从来就没有足够的童心?——我完全不把无神论感知成什么结果,更不是什么事件:它在我显然是出自本能的。我很好奇、很有疑心、很狂,以至于无法满足于粗浅的回答。[Ecce Homo,"为什么我如此聪明",§1]言而总之,尼采说自己小时候就不上基督的当。如果强行狡辩,这些说法还是讲得通的,但大体来说,我想尼采先生还是被他的记忆欺骗了。毕竟,现代脑科学的大量结论已经表明,记忆是可塑的,而且经常会骗人。这不,我们翻到了尼采1862年写给好哥们儿Gustav Krug和Wilhelm Pinder的信,铁证如山,尼采在骗自己。致在瑙姆堡G. Krug和W. Pinder(片段)
于普福尔特,1862年4月27日
只有基督教的观点才能引发如此的厌世(Weltschwerz),与宿命论的版本相去甚远。这无非是对于决心为自己创造命运一事丧气了,以及软弱的借口。
如果我们首先认识到,我们只对自己负责,任何对没有达成的生活目标之责备都只能加于(gelten)我们自己,而不是加于任何更高的力量,那么基督教的根本理念才会蜕去外在形象而入髓入血。基督教本质上是心切之事(Herzenssache);只有当它化身于我们内,当它成为我们内中心绪(Gemüth)时,人才是真正的基督徒。基督教的主要教义只是表达了人心的根本真理(Grundwahrheiten des menschlichen Herzens);它们是象征(Symbol),正如最高的事物总是某种更高事物的象征。因信得福,所意味的无非是这古老的真理,只有心,而不是知(Wissen),才能使人幸福。道成肉身 [或直接译为“上帝变成了人”] 只是表明了人类不应在无限中寻找他们的至福,而应在大地上建立自己的天堂;对超越尘世之世界的幻想给人类精神带来了对尘世的错误态度:这是民族幼年期的产物。人类炽热的年轻灵魂热忱地接受这些观念,并预见性地表达出一个秘密,一个根植于过去并延续到未来的秘密,即上帝成人。在强烈的怀疑和斗争中,人类变得成熟(männlich):它在自己身上认出“宗教的起点、中心和终点”。
祝好!
你们的小弗
我们的友谊长存。
日耳曼尼亚万岁!*
——请务必寄给我“Domrich [在瑙姆堡的书店] ”的Narciß [Narcissus,纳西索斯] !—我们现在要把信写在这本书里!——
*原文为拉丁文缩写“SNmA”和“V. G!”,分别是“Semper Nostra manet Amicitia”和“Vivat Germania”,“Germania”即尼采和G. Krug和W. Pinder所创建的文学艺术小团体(1860年7月-1863年7月)。实际上,尼采早年就有很多基督徒的特质,这些都可以从他的家世背景和生活环境得到解释。不过,在Pforta学校的语文学训练让尼采掌握了历史批判性的方法,乃至将其用到了圣经上 [关于这一点,可参考《快乐的科学》§358]。这也许是虔诚版尼采“黑化”的关键转折点 [在1861年的复活节,尼采跟他虔诚的妈妈因为相关问题大吵了一架,可以参考一下尼采的道歉信,KGB I-1 230]。当然了,尼采也并不是因此就马上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比如在上面这封信里,他所表露的观点跟某些新时代的进步信徒并无根本差别,都是在谋求某种更高级的信仰形式。总而言之,人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