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为N V 4的便笺
【6 = N V 4. Herbst 1880】
6[274] 我们整个有机体已经被仓促的偏爱和厌恶、伪装等等塑形(eingeformt):逐渐,真诚也可以逐渐在有机体上形成并深深扎根,其影响如何?目前,我们的有机体仍然是一张由谎言和欺骗构成的动网(ein bewegtes Netz),而它的触手:完全是动物实用性的。真理教育——它是对动物的一种改善,或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现实的适应吗?——我们的善意、同情,我们的奉献,我们的“道德性”都建立在同一个由谎言和伪装构成的底基上,就像我们的恶和自私一样!这一点得指出来!这一发现带来的不适,甚至悲剧性的印象,在最初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们所有的本能必须首先变得更加警觉和怀疑,逐渐吸收更多的理性和诚实,变得更加敏锐,越来越会失去让彼此不信任的根据(Grund):如此一来,或许最终会产生一种更大的、更为根本的快乐;目前,或许这种快乐只对不诚实者才是可能的。弃绝一切(Resignation),以及那种对抗争与胜利的英雄乐趣,是我们的唯一的快乐:当我们是认知者时。注意注意注意!我们如何会对根深蒂固的(gründlich)谎言和伪装作斗争呢?某一权力感(Ein Gefühl der Macht),在我们的智性之发展和运作中释放出的(frei wird)权力感,驱动着我们:它令人大开胃口(es macht Appetit)。
6[292] 因为自古以来道德判断就已有判决(是对行为的误解),所以由此形成了道德感(moralische Empfindungen)、倾向或厌恶(Neigungen Abneigungen)。也就是说,这些情感是现实存在的(wirklich)。但是,它们与行为——道德判断错误地对这些行为给出了判决——的现实(Wirklichkeit)有何关系?——在人类这里,最早形成道德判断的行为,都是在动物那里也存在的:因此,这些行为的动机并不是被创造出来的。人们误以为,理解了这些行为,道德判断是“对它们的目的解释”,是知识(Wissenschaft)的某一开端。在给这些行为命名时(比如“恶”、“善”、“正当”等)人们从不怀疑自己完全理解了它们。苏格拉底首先对此产生了怀疑,他是否理解了这些行为。但是,他并未怀疑,诸如“善”、“恶”等词语对应着某种本质存在(etwas Wesentliches)!
6[297] 思想就如同身体的运动:我必须等待它们是否发生,即使我想要它们,这也要取决于它们是否被运用。在这里,意愿(Wollen)不是对目标的表象活动(Vorstellen),而是以愿望的形式对逻辑形式(思想的矛盾、平行、相似、前提结论等)的表象(Vorstellung)。记忆必须给出内容——在造句时,记忆会试图在单个词语上附上从属的东西,而我们的判断力决定它是否匹配、以及如何匹配。因此,在磕磕绊绊的时刻,脚在尝试许多位置。我们从这些突然就出现的思想-胚胎中做选择:如何从可供使用的词语中将我们的思想孵化在公式里(in Formel)。这一过程中最本质部分是在我们的意识中进行的。我们的特性(Charakter)决定,从属的思想本质上是否为与同意的限制(Beschränkung der Zustimmung)相矛盾的思想:每一个思想的产生都是一个道德事件(ein moralisches Ereigniß)。——因此,逻辑形式看来是我们的冲动、亲善感、矛盾等等的最普遍表现形式——从这个意义上说,从细胞那里开始就没有“道德”运动了。
6[349] 随着我们用记忆和想象力构建了一个由相同事物组成的世界,主体感也随之生长。在这个自我创造的图像世界(Bilderwelt)中,我们将自己创作(dichten)为一个统一体(Einheit),在变化中的持存者(Bleibende)。但这是一个错误:我们设定了符号,以及将其设为相同的,还将状态设定为状态。
6[418] 我们只认识到所有现实活动着的事物之否定面(die negative Seite),就好比它们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印记(Abdruck)和印象(Eindruck):不是这些事物的本质,而仅仅是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阻碍和限定的本性!
同样,“自在之人(Mensch an sich)”与所有其他的事物相关联:这些事物将其形式加印于他,只要是在他所能接受的范围内,而他对这些事物一无所知,除非通过它们的形式变化。
那么,什么是认识呢?它的前提是一个错误的限制,就好像存在着关于感知的测量单位;镜子和触觉器官出现(vorkommen)在哪里,哪里就产生(entstehen)一领域。如果人们撇开这种限制去想,那么认识也一样被撇开了——对“绝对关系”的把握是毫无意义的(Unsinn)。错误也就是知识的基础,是假象。只有通过对诸多假象的比较,才会产生或真性(Wahrscheinlichkeit),也即假象的程度。——同样,语言也是真理(Wahrheiten)之所谓的被笃信的基础:人类和动物首先建立起一个错误的新世界,并不断完善这些错误,如是而发现无数的矛盾,据此可能的错误就减少了,抑或错误得以扩大。“真理”实际上(eigentlich)只存在于人类所发明(erfinden)的事物中,比如数字。人把某些东西放了进去,之后又把它找出来,这就是属人真理的方式(die Art menschlicher Wahrheit)。那么,大多数真理实际上只是否定的[原文加粗]真理,“这就是这而不是那个”(尽管通常是肯定的表述。)后者是所有认识之进步的源泉。也就是说,世界对我们而言就是关乎限制范围内的错误基本假设的关系总和。光学定律整个是错的,听觉的也是。假设,存在着无数个有感知的点:每个点都有一个j领域,即它对关系的知觉多广、多强,即一个限制和错误的领域。同样,每一种力都有它的领域,即它的作用有多广、有多强,而且只作用于这个和那个,而不作用于其他,这是一个限制领域。对所有这些范围和限制的真正了知(ein eigentliches Wissen)是一种无意义的想法,因为在这里要想的是一种没有了“多广”“多强”“于这个和那个”的感觉:同样,一种没有了限制的力,同时又带着(mit)所有创造了一切关系的限制——那将是一种没有特定(bestimmte)力的力,一种无意义胡话(Unsinn)。——那么,力的限制性,以及在这种力与其他力之间不断扩充的关系设定就是“认识”。不是主体对客体:而是其他东西。环绕着我们的、根本不实存的光学幻象,只是预设(Voraussetzung)。认识本质上就是假象。
编号为Mp XV 1的活页档案
【10 = Mp XV 1b. Frühjahr 1880 bis Frühjahr 1881】
撇开主体来思考——也就是表象没有主体的世界——是一个矛盾:无表象的表象(ohne Vorstellung vorstellen)!也许有超级多的主观表象。撇开我们人类来思考——这还有蚂蚁的表象。如果进一步这样撇开所有的生命,只剩下蚂蚁:此在(Dasein)真的(wirklich)取决于它吗?是的,此在的价值取决于有感知的(empfindend)存在。而且对人类来说,存在和有价值的存在往往是同一回事。
10[D83] 人类终究发现的不是世界,而是他们的触觉器官、触觉角及其法则——但它们的存在不已经是实在(Realität)的充分证明吗?我想,镜子证明了事物。
10[D85] 想象思维(das phantasirende Denken)(也有人称之为生产性思维)的最高价值在于思考各种可能性,并运用其感受机制,而这些机制日后可以作为探索现实存在(das wirkliche Sein)的工具。现实存在必须首先通过所有可能的尝试来估摸(errathen),并作为偶然之猎物来被发现。在严谨的研究大业中,所有机制都是首先作为“真理”本身被确立和运用的。在这方面,诗人和形而上学家仍然是非常有望的;他们寻找可能的世界,并在这里和那里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同样也是实验站。盲目的动物会不断伸手试图吃东西,从而发现食物(但也更容易灭亡或退化)其他动物则以公认的(anerkannt)食物为生。
10[E93] 我们的感官世界并不现实地现成存在(wirklich vorhanden),它自相矛盾:它是感官的骗局。那么感官是什么呢?欺骗的原因必须是真实的(real)。但我们只能通过感官来了解(wissen)感官,而这也就属于骗局的世界。因此是这样的东西在欺骗,这样的东西是我们所不认识的(Somit trügt etwas, was wir nicht kennen),而它的第一个骗局就是感官。我们的“多”(Vielheit)就属于它:但我们这些骗局的影像(Trugbilder)怎么会知道骗局呢?梦中的影象(Traumbild)怎么会知道自己属于梦境呢?——因此,我们也必须是这样的东西,一个在欺骗的东西:也即,我们必须得是真实的,不是作为个体(Individuen),而是作为多之后的一(Einheit hinter den Vielen),而且我们关于世界是骗局的意识必须来自于此,按纯粹的逻辑:我们自身无论如何就是这样。但是,真真切切的真实东西(das Wahre Wahrhafte)怎么会是骗局世界的原因呢?——它一定是需要这个世界的:也许真实者就像艺术家一样饱受折磨,并在愉悦的表象和图像中寻求解脱(Erlösung),这是一种脱离(Abziehung)——实在(die Wahrheit)也许就是痛苦(Scherz),而假象(Schein)则是一种缓解,变化则是一个严重受苦者——他寻求着更好的处境——的辗转反侧(Sichherumwerfen)。但也许真实者也充满了快乐(voller Lust),并像艺术家一样溢出幻想(悲剧的诞生)世界是一种审美现象,是认识主体上的一系列状态:根据因果律的幻象。(Daß)知性的进程(der intellektuelle Prozeß)首先出现在动物界,没有动物也就没有能在此的世界(ohne Thiere keine Welt da sein könnte),而以上,一同在主体自己所演的戏剧里:这是一个幻觉(Wahn)。历史是一种伪装(Vermeintlichkeit)——没有更多的了;因果关系,是为了深度做梦(um tief zu träumen)的手段,是为了在错觉上进行自我欺骗的技艺,是艺术欺骗的最精巧的工具。
10[E95] 世界,这个我们所能认识到的世界,就是我们自己的神经活动,仅此而已。
10[F100] 物体(Ding)属性(Eigenschaften)唤起了(erregen)我们的感知(Empfindungen),例如,它是灰的,以及(它的)形状(Gestalt),运动方式,尤其是它(指物体)那作为形体和实体的现成存在(Vorhandensein)——一切都关联着快与不快的感知(Lust- und Unlustempfindungen),进而是关联着信任、倾向、趋近的欲望或恐惧,等等。同样的事物,由于其不同的属性,既能吸引我们,也能引起我们恐惧。但是,说(Daß)它的属性会唤起这种感知,这就是判断——而这种判断预设了经验(Erfahrungen),以及在经验中对等同的相信(Glauben an Gleichheit in den Erfahrungen)。但是最后,即便最古老的经验又一次预设了判断,也即对刺激的阐释(Auslegung eines Reizes),如此才说刺激要么快乐要么痛苦(entweder lust- oder schmerzvoll)。“这种刺激会增强我们的力量,还是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简言之,判断是这样的源头(Quelle),即在此产生了力量还是减弱了力量。——也就是说,事物的影响(Wirkung)最终是愉悦的还是不快的,取决于我们在此是否相信我们的力量会得到支持。然而,这种信不能追溯到经验,而必须——源于在此产生的力量感(Kraftgefühl)。人要有了力量感,就会相信力量(Man glaubt an Kraft, wo man das Kraftgefühl hat)。力量感被视为(gilt als)力量的证明。根据这一证明,刺激感(Reizempfindung)转化为快乐:——也就是说:事物的所有属性实际上(in Wahrheit)都是在我们之内的刺激(Reize in uns),这些刺激部分增强了力量感,部分减弱了力量感:每一事物都是判断的总和(恐惧、希望,有些引来信心,有些则不然)我们现在对物理学的了解越多,这种判断的总和就越少奇想(weniger phantastisch)(错误的统纳(Subsumirungen)消失了,例如,所有黑色的东西都是危险的)——最后,我们把握到:事物是在我们之内的唤起之总和(eine Summe von Erregungen in uns):但因为我们不是固定之物(nichts Festes),所以事物也不是固定的总和。而我们越是懂得如何将固定性放入事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