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我們出版了歷史學者李丹柯的著作《女性,戰爭與回憶》,這是一部以女性為中心的抗戰口述史,收錄了35位重慶普通婦女的抗戰回憶與講述,通過女性的視角和聲音,為中國抗戰史研究提供了一個不一樣的版本。
這本書出版後的十年間,關於女性視角或關注女性問題的圖書關注度越來越高,更多女性的個體生命經驗以及普及性的女性主義理論通過書籍述說、分享和傳播,並且正在作用於現實。在中國抗日戰爭史研究领域,用社會性別和女性視角研究抗日戰爭的學術專案及論文也不斷問世,「但總體而言,現存的抗戰學術作品仍是以男性為中心的重大歷史事件及宏觀課題為主流」。
再读《女性,戰爭與回憶》,我們發現,雖然戰爭早已遠去,但書裏揭示出的種種女性特有的困境、苦難、貢獻、能動性等,都仍然與當下的女性息息相關,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希望這本書的生命可以更長。
在《女性,戰爭與回憶》中,女性的形象是多重的,她們在戰爭中經歷了許多社會性別帶來的特有苦難,同時也是參與抗日的行動者、戰時生產的組織者、生存策略的策劃者、全家生活的支撐者。然而,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今日,女性的貢獻和能量往往因為交織在日常生活中而顯得毫不起眼,《女性,戰爭與回憶》所做的正是將公開話語權還給婦女,讓她們的經歷滲入公共領域,從而揭示戰爭不止是軍事博弈、高層鬥爭,還是維持生計的一粥一飯,戰場也不只在前線,也在家中、田地、防空洞、工廠……「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她們想盡一切辦法」。
《女性,戰爭與回憶》的再版,也開啟了我們的全新書系「她的現代史」,後續我們還將出版密歇根大學王政教授的《五四女性:現代中國女權主義先行者》和《尋找國家中的婦女:社會主義體制中的國家女權主義(1949-1964)》,敬請關注。
新版序
十分欣慰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決定重版《女性,戰爭與回憶:三十五位重慶婦女的抗戰講述》一書。該書初版於2013年出版,並於2014年榮獲第七屆香港書獎。書裏記錄了35位抗戰時期生活在重慶的普通婦女們的抗戰回憶與講述,以女性為中心,展示中國的抗日戰爭是一個社會性別化的歷史。儘管全中國人民在抗日戰爭中都飽受磨難,但這種磨難帶有社會性別差異,婦女經歷了許多女性特有的苦難,如加倍的生育之苦、痛失子女之苦、無法考慮婚育之苦、經營家庭生存之苦、性侵害與性虐待之苦等等。然而女性特有的苦難並非重慶婦女抗戰的全貌:本書記載的抗戰時期生活在重慶地區的婦女有著極高的能動性,並有著多面的形象——她們是動員、宣傳、支持抗日戰爭和戰時生產的積極分子,還是生存策略策劃者和家庭社區事務管理者。尤為難得的是,這35位重慶婦女的抗戰講述向我們揭示了戰爭中的日常,戰時婦女們日復一日擔負著的那些不起眼的、普通的養家育孩的行為,實際上是強有力反抗侵略的民族生存行為。正是她們的頑強生存和拒絕死亡的決心及行為保全了戰時中國的國與家。她們的抗戰經歷告訴我們,中國的抗日戰爭不僅僅是主流男性視角下的高層鬥爭和戰場上的博弈,它也包括了婦女們以日常生活的方式反抗侵略的鬥爭和精神。在戰爭頻發的今天,這些故事讓我們看到戰爭中與每個普通人更貼近的日常面向。但即使沒有戰爭,書裏揭示出的種種女性特有的困境、苦難、貢獻、能動性等,都仍然與當下的女性息息相關。
美國記者哈里森·福爾曼(Harrison Forman)鏡頭下的1940年代重慶婦女,《女性,戰爭與回憶》的封面照片選用的是他的同期攝影作品。
過去十年中,我很感謝來自不同地區和國家,以及有著不同身分的讀者與我一路相形伴隨,給我鼓勵和支援。在美國歷史學會年會上,我遇到過一位做中國史研究的年輕學者,她看見我的胸牌後激動地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她在博士論文中引用過我這本書。我也曾接受過一位旅歐華人作家的線上採訪,她說這本書激發了她的靈感,啟發了她決定要寫一本以婦女抗戰為題材的小說。更有幾位重慶本土作家對書中幾位受訪者感興趣,想用他們的抗戰經歷為藍本編寫影視故事。我很感激《女性,戰爭與回憶》一書不僅得到研究中國抗日戰爭及婦女研究的學者們的認可,也得到了非學術界讀者的厚愛。作為作者,我深感幸運,更是感動。
過去十年,中國抗日戰爭史研究在中西方學術界蓬勃發展,取得了可喜的成就。用社會性別和女性視角研究抗日戰爭的學術專案及論文也不斷問世;但總體而言,現存的抗戰學術作品仍是以男性為中心的重大歷史事件及宏觀課題為主流,用女性及社會性別,特別是從日常生活的微觀視角研究抗戰的學術作品仍屬少數。有關抗戰時期重慶婦女親身經歷及講述的學術研究更是少數之中的少數。回顧幾千年的人類歷史,女性人物能被載入史冊的通常只有帝王將相以及達官貴人的家眷,鮮有普通女性民眾的日常經歷能榮登歷史聖殿的大雅之堂。而《女性,戰爭與回憶》正是一部為數不多的紀錄,留存了抗戰時期生活在重慶地區的普通女性民眾親身經歷。
過去十年中,我採訪過的35位曾在抗戰時期生活在重慶的婦女大部分已經仙逝,隨著這群婦女的離去,她們的親身經歷以及講述已成為我們研究抗戰及婦女抗戰獨特的、不可複製的、永恆的重要史料及資源。2024年為紀念三八婦女節,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把《女性,戰爭與回憶》一書的部分章節在網路公開給大眾閱讀,並吸引了超萬人閱讀。民眾的熱烈反應也證實了抗戰女性口述史的魅力及重要性。希望本書的再版可以引發更多的以女性及社會性別為視角的抗戰學術研究及對話,也希望重慶婦女的抗戰經歷及講述能得到更多大眾的關注。
據我所知,35位我曾採訪過的重慶婦女,目前仍有兩位健在,一位96歲,一位98歲。幾天前幾經周折,我電話聯繫上了那位98歲的阿姨。這位阿姨,除聽力減弱之外,頭腦清晰,無其他老年人通常患有的疾病。在她女兒的說明下,通過手機擴音器,我請她再同我談談抗戰經歷對她人生的影響。她思索良久之後告訴我:「抗戰歲月和經歷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寶貴財富,因為它我們才知道今天的幸福來之不易,才能好好珍惜和滿足當下生活」。我聽後如醍醐灌頂。可不是嗎,35位重慶婦女的抗戰經歷與講述不僅是她們那一代人的寶貴財富,更是中華民族抗戰史以及婦女抗戰史研究的寶貴財富,也是中國婦女文化精神傳承的寶貴財富。過去十年中,越來越多的中西方學者們已用全球視野研究抗日戰爭歷史,並將中國抗日戰爭史納入二戰史研究範疇,我相信《女性,戰爭與回憶》一書所記載的35位中國婦女的抗戰經歷與講述,也會是研究全球女性與戰爭,特別是二戰女性與戰爭史研究的寶貴財富。
「她的現代史」書系後續出版計劃
《五四女性:現代中國女權主義先行者》
王政 著
預計2024年12月出版
以下為暫定封面
《尋找國家中的婦女:社會主義體制中的國家女權主義(1949-1964)》
王政 著
預計2025年出版
以下為暫定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