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前行:2024年自闭症科学年终总结

健康   2024-12-31 08:18   美国  

前言


我们总是怀着美好的愿望,社会的发展会对包括自闭症在内的残障群体越来越友好。但是,2024年全世界范围发生的故事,对于包括自闭症在内的残障群体,可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而自闭症社区的文化,也在撕裂,在科学和伪科学中艰难前行。
但是,在这种大环境下,自闭症领域的研究者们依然在艰难探索。参考自闭症科学基金会(Autism Science Foundation)和自闭症之声(Autism Speaks)的年终总结,小丫丫自闭症项目团队的积累,以下是2024年有影响力的事件。


部分新闻参考了以下链接:

Autism Science Foundation:2024 Autism Science Review. https://autismsciencefoundation.org/year-end-summary-2024/ 

Autism Speaks: Research roundup: 2024 in review and the road ahead. https://www.autismspeaks.org/science-news/autism-research-2024#advances 

1. 重度自闭症(Profound Autism)逐渐引起关注


自闭症的谱系概念发展以来,针对自闭症的科学研究和支持,在一定程度上,就向谱系的高端偏移。特别是一些“哈佛法学院”毕业的个体,他们交流没有问题,声音还特别大,认为自己能够代表整个自闭症群体,同时认为父母不能代表自己的自闭症孩子发声。不断见诸于媒体的本来程度很重的自闭症孩子在“辅助者交流(或者其翻版)”的支持下,一夜之间成为天才的故事,更让谱系的另一端就被边缘化,甚至被忽略,造成了自闭症社区的撕裂。每年一次的INSAR(世界自闭症研究联合会)全球性学术会议也在这种背景下,更多地偏向支持和服务的研究,生物医学的研究越来越少。



Matthew Siegel在INSAR2024年会中做重度自闭症的主题演讲


2021年12月6日,“《柳叶刀》自闭症支持和临床研究的未来”委员会认为,社会必须认识到有一群自闭症人士的真实存在:他们语言表达能力不足,智力水平不高,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需要更多的支持,需要更多针对他们的研究。因而,提出了“重度自闭症”的概念。尽管遭到极端神经多样性人士的强烈反对,重度自闭症的概念在家长的推动下,还是慢慢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2024年,重度自闭症正式进入世界自闭症研究联合会(INSAR)的议题。INSAR第一次邀请哈佛医学院的Matthew Siegel 作了主题演讲,“Profound Autism: Using Science to Enhance Services”( 重度自闭症:用科学知识强化支持)。同时,也第一次设立了针对重度自闭症的专题讨论会、口头报告和墙报展示等。


来源:

自闭症科学基金会(Autism Science Foundation),INSAR 2024网站

华夏出版社《这就是孤独症:事实、数据和道听途说》:孤独症的反谱系化:“重度孤独症”概念)

观点:承认“重度自闭症”的自闭症亚型,已经刻不容缓

2. 自闭症亚型细分的最新进展


2013年,美国《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5版(DSM-5)的自闭症诊断标准发布,自闭症谱系概念正式形成——这就是自闭症的同质性。但是,自闭症的异质性一直是个无法忽视的现象。如果能够对自闭症进行亚型划分,对于可能的治疗和个体的教育,将有极大的意义。目前的争论主要是到底应该根据个体携带的基因变异,还是根据个体的特征行为进行亚型细分。基因测序技术的进步,大型的自闭症基因数据库的建立,发现许多被认为是单基因变异造成的自闭症(或者自闭症相关障碍),但是大概80%的个体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单基因变异。而每个个体的行为表现千差万别,仅仅根据行为划分也非常困难。

根据行为和基因的数据对自闭症进行的划分

2024年8月,普林斯顿大学计算机学教授,Olga Troyanskaya领导的研究组在medRxiv(预印本)发表了一项新的自闭症亚型细分研究。她们对西蒙斯基金会旗下的SPARK数据库(包含基因和行为数据)进行研究,成功地将5392名个体细分为4个亚型。这4个亚型的个体,不仅仅有相似的行为特质和预后结果,而且她们携带的基因变异也表明,其生物学机制也相似。目前这篇论文还在同行评审阶段。 这将为自闭症的治疗和教育,提供新的思路。


来源:

Aviya Litman, Natalie Sauerwald, LeeAnne Green Snyder, Jennifer Foss-Feig, Christopher Y. Park, Yun Hao, Ilan Dinstein, Chandra L. Theesfeld, Olga G. Troyanskaya. Decomposition of phenotypic heterogeneity in autism reveals distinct and coherent genetic programs. medRxiv 2024.08.15.24312078; doi: https://doi.org/10.1101/2024.08.15.24312078. 

Holly Barker. Untangling biological threads from autism’s phenotypic patchwork reveals four core subtypes. 3 OCTOBER 2024.  https://www.thetransmitter.org/spectrum/untangling-biological-threads-from-autisms-phenotypic-patchwork-reveals-four-core-subtypes/ 

DSM-5的五年反思——自闭症的亚型分类与反分类

3. 雷特综合征的药物DAYBUE长期有效

2023年,美国FDA正式批准药物trofinetide(商品名DAYBUE)的临床使用。Trofinetide是个三肽的小分子,由新西兰化学家,Margaret Brimble发现,经历近20年的研究,由Neuren 医药公司完成了3期临床试验。结果表明,DAYBUE能够改善2岁以上的雷特综合征女孩的临床症状,而且副作用(主要是腹泻和呕吐)可控,2023年,美国FDA批准DAYBUE正式上市。


2024年,一项32个月的开放标签试验表明,DAYBUE能够改善雷特综合征女孩的症状,也没有发现有新的副作用。这项长期试验的结果进一步证明了DAYBUE的有效性。目前,DAYBUE依然昂贵,而且并不是所谓的治愈了雷特综合征,但是,和所有针对自闭症及相关综合征的药物一样,如果能够改善一些特质,让个体更好更有效地工作和学习,就是很好进步。


来源:

DAYBUE(trofinetide)网站:https://daybue.com/about-daybue/ 

Percy AK, Neul JL, Benke TA, Berry-Kravis EM, Glaze DG, Marsh ED, Barrett AM, An D, Bishop KM, Youakim JM. Trofinetide for the treatment of Rett syndrome: Long-term safety and efficacy results of the 32-month, open-label LILAC-2 study. Med. 2024 Oct 11;5(10):1275-1281.e2. doi: 10.1016/j.medj.2024.06.007. Epub 2024 Jul 17. PMID: 39025065.

4. 自闭症及相关障碍的基因治疗

基因治疗一直是医学领域的热门话题。自闭症有基因基础。尽管越来越多的研究认为,自闭症是多基因变异叠加的结果,这种叠加的结果,特别是那些程度轻微的个体来说,他们的自闭症特质甚至可能更是一种性格。但是,目前也发现了一些所谓的单基因机制的自闭症和相关障碍,这其中包括:天使综合征(UBE3A),雷特综合征(MECP2),脆性染色体X综合征(FMR1),Phelan-McDermid (SHANK3),SCN2A,CHD8等。目前,美国FDA已经批准了包括雷特综合征和天使综合征的基因治疗早期临床试验。

自闭症及相关障碍的基因治疗总结

2024年1月31日,Jaguar公司宣布,针对SHANK3的基因治疗方案,获得美国FDA的批准进入临床试验。2024年4月15日,天使综合征的GTX-102的基因治疗方案传出了临床试验的好消息,有望成为第一个进入三期临床试验的自闭症(类自闭症)的基因治疗方案。


目前的数据看来,自闭症的基因治疗能够改善一些特质,有助于提高个体的认知能力和自理自立能力,反转自闭症诊断可能很困难。令人痛心的是,2024年11月,一名参与Neurogene公司基因治疗的女孩,因对基因药物的免疫反应而不幸去世。就像我们一直坚持的,自闭症及相关障碍的治疗,可以期待,不能等待。


来源:

自闭症的春天来了吗(一)?——自闭症基因治疗的可能性

自闭症的春天来了吗(二)?——三个自闭症相关障碍的基因治疗进展

雷特综合征女孩不幸去世,基因治疗自闭症还有希望吗?

5. 影响自闭症的环境因素

一般认为,自闭症的机制中,80%来自于遗传,还有20%是环境因素造成的,而这20%的环境因素,还可能造成罕见基因突变,让自闭症的特质更加明显。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环境因素研究,都是相关性研究,而不是因果关系的研究,只能提供参考价值。小丫丫之前报道过一些环境因素对自闭症的影响,包括孕期因素等。2024年,两个环境因素引起了关注。


2020年开始的全球性新冠病毒流行,给妈妈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也有妈妈感染了新冠病毒。一般来说,孕期妈妈感染病毒或者压力过大,会给后代带来影响。纽约长老会医院和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者,综合了在新冠初期(2020年2月-2021年9月)出生的新生儿自闭症筛查结果。2024年9月,她们发表的论文结果表明,根据M-CHAT-R量表的筛查,新冠疫情期间出生的婴儿,其自闭症的可能性并不比疫情前出生的高。其中,感染过新冠病毒的妈妈,其孩子的自闭症可能性比没有感染的低——当然,文章指出,这并不代表感染新冠病毒会有保护作用,而是没有感染的妈妈一直处于害怕感染的高度紧张状态。


2024年8月,澳大利亚学者发文指出,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塑料会增加自闭症的可能性。具体来说,是塑料中可能释放的化学品,双酚A(BPA)会造成儿童自闭症,特别是造成男孩子自闭症。BPA对儿童健康的影响,很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所以,从2000年代开始,各个国家就开始禁止儿童食品包装中使用可能释放BPA的塑料制品。而实际上,这个研究并不是说塑料能造成儿童自闭症,而是BPA可能造成儿童自闭症。只是BPA是硬性塑料原材料,或者作为塑料添加剂使用,于是,大家直接将BPA可能造成自闭症,简单说成塑料造成自闭症。


来源:

Firestein MR, Manessis A, Warmingham JM, et al. Positive Autism Screening Rates in Toddlers Born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JAMA Netw Open. 2024;7(9):e2435005. doi:10.1001/jamanetworkopen.2024.35005. 

Symeonides, C., Vacy, K., Thomson, S. et al. Male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is linked to brain aromatase disruption by prenatal BPA in multimodal investigations and 10HDA ameliorates the related mouse phenotype. Nat Commun 15, 6367 (2024). https://doi.org/10.1038/s41467-024-48897-8.

6. 自闭症的性别差异的遗传学证据


在自闭症的流行病学调查,以及在日常观察中,一个普遍的现象是,就是男性自闭症人数远远大于女性,比例接近4:1。为了解释这一现象,科学家们曾提出过自闭症是超级男性大脑、女孩保护效应、女孩更善于隐藏自闭症特质和诊断标准根据男孩行为制定等等理论。2019年,瑞典研究者报道,自闭症的机制,80%来自于遗传。在此基础上,2024年,科学家们从遗传学上阐述了男女比例这一现象。
2024年4月,中国香港学者和瑞典学者合作,研究了瑞典45万个家庭的100万名孩子的数据,其中122226名在19岁之前诊断有自闭症,男孩8128名,女孩4098名。结果表明,男孩的遗传率是87%,而女孩子是75.7%,高了近12%。虽然父母携带的基因变异,可能平等地遗传给儿子和女儿,但是自闭症科学基金会的年终总结中认为,男女在基因表达上和神经元的链接可能不同。

2024年10月,美国宾州Geisinger医院的研究者,通过分析目前自闭症社群最大的基因(SPARK)数据库中X 或 Y 染色体数量异常的个体,以此来确定他们的 ASD 诊断与染色体对自闭症风险的影响。结果表明,Y染色体增加自闭症发生几率!额外的Y染色体使得个体自闭症发生的几率几乎翻倍。这也从生物学上证明,男孩子有自闭症的可能性比女孩子高。

来源:

Sandin S, Yip BHK, Yin W, et al. Examining Sex Differences in Autism Heritability. JAMA Psychiatry. 2024;81(7):673–680. doi:10.1001/jamapsychiatry.2024.0525

研究证实!自闭症风险增加的锅要由爹来背!

7. 反疫苗的肯尼迪被提名DHHS部长再次引起担忧

疫苗造成自闭症的说法,源自于1998年一篇后来被著名的《柳叶刀》杂志认定造假并撤稿的论文,然而,由此开始,引出了一系列疫苗或者与疫苗相关的自闭症假说,甚至发展出了自闭症的螯合这种危险的治疗方法。之后科学界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确定疫苗并不造成自闭症。据媒体报道,以小罗伯特•肯尼迪(前美国总检察长罗伯特•肯尼迪的儿子,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的侄子)为首的反疫苗者一直在不余遗力地鼓吹疫苗造成自闭症的说法。2019年,在新冠疫情爆发前夕,南太平洋30万人口的摩萨亚岛国,短短几天就有80名儿童死于麻疹爆发。当时的新闻报道,直指小肯尼迪多次到该国进行反疫苗宣传,造成当地MMR疫苗接种率降到了50%以下,因而麻疹大爆发。


Robert F. Kennedy Jr. walks past President-elect Donald Trump during a campaign rally at Desert Diamond Arena Glendale, Ariz. on Aug. 23.Tom Brenner—The Washington Post/Getty Images


美国新当选总统特朗普提名小肯尼迪为下届卫生与公共服务部部长,并公然宣称要重新调查疫苗与自闭症的关系,并取消脊髓灰质炎(俗尘小儿麻痹症)疫苗。这引起了公共卫生领域的担忧。其实,据说小肯尼迪并不反对疫苗。新冠疫情期间,他曾要求到访他家的嘉宾必须接种新冠疫苗。


Canthrine Tan 12月20日在《时代周刊》(Times)发文指出,经过小肯尼迪等人的宣传,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近一半美国人怀疑疫苗造成自闭症,而这个数据在2015年是6%。她认为,自闭症的生物学机制一直不清楚,但是人们(包括自闭症孩子的家长)愿意相信疫苗造成自闭症,给大家一个虚幻的希望,那就是,自闭症可以治愈。

来源:


华夏出版社《这就是孤独症:事实、数据和道听途说》:疫苗之殇:孤独症与疫苗的谎言

Tan, Catherine. Why People Believe Trump and RFK Jr.’s Dangerous and Debunked Claims about Vaccines and Autism. https://time.com/7203351/trump-and-rfk-jr-vaccines-autism/

8. 人物志:Jim Simons和Steve Silberman

2024年,自闭症领域失去了两位领军人物:Jim Simons和Steve Silberman。


2024年5月10日,著名的数学家、投资家和慈善家,吉姆•西蒙斯在纽约去世,享年86岁。从2003年起,他和妻子共同设立的西蒙斯基金会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自闭症研究,一度比美国联邦政府投入的钱还多。作为一位自闭症孩子的爸爸,他改变了整个自闭症研究的现状,并影响着自闭症研究的未来。目前,西蒙斯基金会旗下建立了四个大型队列研究项目(其中SPARK是全球最大的自闭症基因和行为数据库),四个自闭症模型(小鼠、大鼠、斑马鱼和干细胞模型),以及其他数据库,并免费开放,供研究者使用。


2024年8月28日,科学作者和自闭症神经多样性的倡导者,Steve Silberman去世,享年66岁。Steve在2015年出版了他的自闭症历史和科普著作《神经部落:自闭症的传奇和神经多样性的未来》(NeuroTribes: The Legacy of Autism and the Future of Neurodiversity)。该书推广了自闭症作为神经多样性的存在这一概念,批判了历史上对自闭症的刻板认识和污名化。《神经部落》一书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自闭症从单一的医学模式定义,到神经多样性的社会学模式定义的改变。

来源:

纪念:作为自闭症孩子爸爸的数学家、投资家和慈善家——吉姆•西蒙斯


Emily Willingham. The legacy of Steve Silberman and his book, ‘NeuroTribes’. 26 SEPTEMBER 2024. https://www.thetransmitter.org/spectrum/the-legacy-of-steve-silberman-and-his-book-neurotribes/


作者:丫丫爸爸
校对:望望同学
编辑:上海洋洋妈
文案校对:桂林毛豆妈,桂林泡泡妈





小丫丫自闭症项目,是由几位旅美学者成立的公益组织,目的是在中国和北美华裔社区传播对自闭症儿童的科学干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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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丫自闭症
小丫丫自闭症项目是几位北美华人成立的,基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公益组织。我们的宗旨是在中国以及美国华人社区倡导正确的干预方法与理念,推动对自闭症的正确认识,帮助自闭症人士达到他们所能达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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