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作为自闭症孩子家长的西蒙斯
当孩子被诊断有自闭症,许多家长都是伤心欲绝、茫然失措,然后开始怨天尤人,或者指责家人没有照顾好孩子,或者指责什么药物、环境因素,特别是疫苗造成了孩子的自闭症。
这样的指责,甚至造成了自闭症历史上的一些骇人听闻的故事。
起源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冰箱妈妈”假设,将自闭症的成因说成是父母,特别是妈妈的养育不当造成的。该假设指责妈妈像冰箱一样冷漠,给孩子造成了创伤应激障碍,因而有了自闭症——这个对母亲的指责游戏,甚至造成很多妈妈因为无法忍受压力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冰箱妈妈”批判:自闭症的“冰箱妈妈”理论, 一个荒唐的假说
1998年,英国人Andrew Wakefield发表了一篇惊世骇俗的论文,指出是儿童接种的三联疫苗造成了儿童的自闭症。这篇被证明造假的论文,在2010年才正式从著名的《柳叶刀》杂志撤稿。2005年成立的著名的自闭症倡导组织,自闭症之声(Autism Speaks),在初期还因为内部的关于疫苗是否造成儿童自闭症的争论而分裂。
疫苗造成自闭症假设的批判:别让疫苗之殇成永久的痛——疫苗与自闭症的谎言与阴谋论; 美国明尼苏达爆发麻疹——疫苗造成自闭症谣言的前世今生; 川普接见小罗伯特·肯尼迪——疫苗造成的恐慌会不会重来?
但是,早在1992年,当6岁的奥黛丽•西蒙斯(Audrey Simons)被诊断有自闭症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吉姆和玛丽琳并没有相信当时流行的自闭症理论——这些错误的理论,尽管已经被主流科学摒弃,今天依然有很多的人相信。
作为数学家的吉姆•西蒙斯,和妻子一起查阅了孕期检查的各种数据,回顾是否有些孕期的环境因素期导致了奥黛丽的自闭症。同时,他们也认为自闭症有其遗传学基础,还将夫妻两和女儿的血液同时送给了纽约著名的生物研究所,冷泉港实验室,试图通过基因测序,来了解奥黛丽自闭症的成因,提高诊断能力和寻找干预的方法「1」。
1979年,英国儿童精神病学家Michael Rutter发表了第一篇自闭症双胞胎研究论文。该论文证明,同卵双胞胎同时有自闭症的几率高达90%,而异卵双胞胎同时有自闭症的几率则下降到5-10%。这清楚地表明,基因因素在自闭症的形成中有着重要的影响。
2003年,西蒙斯夫妇邀请了一批知名的科学家,在纽约开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坊。在得知了Michael Rutter 的研究成果后,他们更加确信自闭症有其基因基础,支持自闭症的研究,其中一个重点就是自闭症的基因研究。
2006年,西蒙斯基金会「2」旗下的自闭症研究项目(Simons Foundation Autism Research Initiative,SFARI)正式成立,愿景是:通过支持高质量和最迫切的开创性研究,提高对自闭症的理解、诊断和干预水平(to improve the understanding,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 by funding innovative research of the highest quality and relevance)「3」。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2006年的时候,整个自闭症社区还在试图治愈自闭症的时候,致力于自闭症生物学研究的SFARI,其愿景中竟然不包含治愈——近20年过去了,现在当然知道自闭症没有也不应该有治愈的说法,这不知道是不是西蒙斯夫妇的先见之明。
从2003年开始,SFARI已经累计捐出了7.25亿美元,支持了700多位科学家的自闭症研究。目前,每年大概有1亿美元的预算,支持300多名自闭症的研究者「3」。其提供的用于自闭症研究的资金仅次于美国政府(而其实在几年前,SFARI提供的科研基金要多于美国政府)。
纪念:吉姆•西蒙斯的传奇人生
图片来源:SImons Foundation 网站
詹姆斯•哈里斯•西蒙斯(James Harris Simons)(1938-2024)喜欢被称为吉姆(Jim)「4」。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很简单,只做了三件事:研究了很多数学,赚了很多钱,然后把赚的钱大部分都捐出去。
吉姆从小喜欢数学,三年时间在麻省理工学院就读完了本科,之后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只花三年就获得博士学位。在哈佛大学和MIT短暂的教学然后去美国国防部工作后,30岁被聘为纽约大学石溪分校数学系主任。期间与当时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华裔数学家陈省声合作,提出了“陈-西蒙斯定理”,这一理论后来成为现代物理学的弦理论、量子计算和凝聚态物理的基础。
1978年,吉姆离开学术界,创立了对冲基金公司,“文艺复兴科技”,利用数学模型和计算机算法基金数据分析,作为“量化交易”的先驱,成为华尔街最成功的对冲基金经理。他的公司也创造了30年连续盈利的神话,为他积累了大量财富。
1994年,吉姆和妻子玛丽琳创立了西蒙斯基金会(Simons Foundation),将自己的收入大部分捐入基金会,分别给MIT,UC伯克利和纽约大学石溪分校等学校捐赠了大量科研资金。西蒙斯基金会的基金同时主要用于支持基础科学的研究,包括数学、物理、神经生物学等。西蒙斯基金旗下的自闭症研究项目(SFARI),直接改写了自闭症领域的科研进程。
吉姆为人低调,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2010年,在总结自己一生的成功秘诀时,他总结了非常朴实的5条:
西蒙斯改变了自闭症研究的进程
近年来, 自闭症的研究,特别是自闭症的生物学研究经受了极大的批评,以致出现了自闭症研究危机这样的说法「6」。1998年,澳大利亚的社会学学者,Julia Singer指出,像自然界的生物多样性一样,人的神经发育也是多样性的,从而提出了自闭症是一种神经发育上多样性,而不是一种疾病。自闭症作为神经多样性的存在是对自闭症的重新认识,为自闭症在医学模式之外,提供了社会学模式定义的基础。然而,神经多样性发展到极端,就成了极端神经多样性。极端神经多样性人士认为,自闭症不仅仅不是疾病,而是他们的一种身份,任何对自闭症的生物学研究和任何对自闭症个体的教育,特别是以应用行为分析为基础的教育,都是非人道的,都是要消除自闭症群体的。
正是在这种环境下,一直坚持自闭症的生物学研究的一些基金会(自闭症之声和自闭症科学基金会)以及政府资助项目,都被广泛批评。英国的一个试图对英国1万名谱系人士进行基因分析的万人谱系项目(Spectrum 10K),在强烈的批评声中,甚至被迫中止。
万人谱系项目(Spectrum 10K)危机:优生学阴霾下,自闭症遗传研究万人项目停摆
而同样支持自闭症生物学研究,建立了几万名自闭症人士基因库的SFARI却很少受到极端神经多样性群体的攻击,更不会因为被批评而停摆。
这可能和SFARI不追求短期效益,不追求轰动效应,而是更多地支持最基础的研究有关。自闭症科学基金会(Autism Science Foundation)的首席科学家Alycia Halladay在纪念吉姆的博客认为[7],他们不喜欢锦上添花,很少支持本已大名鼎鼎的自闭症研究机构,更喜欢雪中送碳,特别是给有才华的研究生和博士后们提供启动资金,让他们进入高校或者研究机构,去开启自己的独立研究项目。这样的资助给自闭症研究领域留住了有才华的年轻研究者,也让用人单位在雇用他们时,免去了资金短缺的烦恼。他们当然也支持那些诺贝奖获得者的研究项目,但是,他们更乐意支持今后的美国科学院院士和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
SFARI对自闭症研究的支持也相当大方,只要他们看中的研究者和项目,其支持力度都非常大。2005年,华尔街时报报道,当年有一家治愈自闭症(CureAutism Now)的非盈利组织,“非常大方”地给德州贝勒医学院的Huda Zoghbi教授10万美元,支持她对雷特综合征(Rett Syndrome)的研究。雷特综合征被认为是人体X染色体上的一个调控基因MECP2发生变异造成的,这一机制的发现,是自闭症研究领域的一个重大突破。而促成雷特综合征研究不断进步的是SFARI一次性捐给Huda Zoghbi教授的225万美元「1」。
而在SFARI资助下建立的各类数据库:基因数据库、小鼠自闭症模型、大鼠自闭症模型、斑马鱼自闭症模型、大脑模型等,都是公开免费给研究者使用。他们甚至开发了一些大数据处理软件,供大家使用——目的就是推进自闭症的研究「9」。
西蒙斯基金会支持的SpectrumNews(现Transmitter)网站,致力于报道自闭症领域的新闻和研究进展。该网站的内容给人一个非常中立的印象,他们追求真正的科学,而不受外界、特别是社交媒体的影响。该网站的主编就是著名的撤稿观察网站(Retraction Watch)的发起人Ivan Oransky。Transmitter这个网站的资金,全部来自于西蒙斯夫妇的个人捐赠,不需要政府支持,也不需要去募捐,这保证了他们不追求流量,保持中立客观。他们报道自闭症研究领域的科学进展,也揭露其中的伪科学。Son-Rise曾经是很多家长认可的自闭症干预方法,但是这个由一个纽约广告商创立的方法,被认为是没有科学证据的。2017年,SpectrumNews对Son-Rise的揭露,让他们赢得了该年度的NIHCM科普奖「10」。尽管该网站认可以应用行为分析(ABA)为基础的自闭症儿童教育方法,但是对行业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同样毫不留情地批判「11,12」。而该网站在2018年对美国精神病学会制定的自闭症诊断标准,DSM-5版本的批判和反思可能是迄今为止力度最大,也是最全面的。
Son-Rise批判:A ‘cure’ for autism at any cost:https://www.thetransmitter.org/spectrum/cure-autism-cost/
ABA批判:流行的自闭症干预方法为什么活成了人人喊打的样子——别让低标准毁了ABA
DSM-5批判:
DSM-5的五年反思(4)—— 自闭症诊断必须考虑个体的功能性行为能力;DSM-5的五年反思(5)—— 诊断手册中自闭症的严重程度与智力有关;
DSM-5的五年反思(6)—— 引入“智力残疾”的影响是什么?
所以,在纪念吉姆西蒙斯作为数学家、投资家和慈善家的时候,对我们来说,最值得纪念的是他改变自闭症的科研环境和科研进程。
SARAI自闭症研究的开放资源
SFARI除了给研究者提供项目支持外,还建立了一些免费的资源,供自闭症研究者使用。详情和准确信息,以SFARI相关网站「3,13」为准。
四个大型队列研究项目:
1. Simons Simplex Collection (SSC):包含大约3000个有自闭症孩子的家庭的基因和表型数据。
2. Simons Searchlight:在自闭症研究中,证明有些基因突变会增加自闭症的风险,Simons Searchlight旨在识别和研究同时携带这些相同基因变异的大量自闭症群体。
3. Simons Foundation Powering Autism Research for Knowledge (SPARK):这个在线的研究项目,目的是为了招募、吸引和留住总共5万多名美国的自闭症个体和他们的家庭。
注:SPARK项目一直在招募自闭症家庭,进行免费基因测序。该项目负责人,华裔科学家 Wendy Chung是哈佛医学院儿科学主任,当代最负盛名的分子遗传学家之一。感兴趣参加的家庭可以参考下面的链接:
在线参与:https://sparkforautism.org/why/
找到当地的合作医生参与:https://www.sfari.org/resource/spark/
4. Autism Inpatient Collection (AIC), 一个准确描述的自闭症儿童和青少年数据库,其中包括大重度自闭症人群(包括那些言语能力极低、适应功能非常低或具有挑战性行为的人)。
四个自闭症模型:
自闭症小鼠模型(Mouse models of autism):目前已经建立了18个自闭症高风险基因变异的模型(包括SHANK3,UBE3A等)。可以通过The Jackson Laboratory获取更多信息。
自闭症大鼠模型(Rat models of autism):目前已经建立了8个自闭症高风险基因变异的模型(包括CHD8, SCN2a等)。可以通过威斯康星大学医学院获取更多信息。
自闭症斑马鱼模型(Zebrafish models of autism):目前已经建立了11个自闭症高风险基因变异的模型(包括CHD8, SHANK3,MECP2,GRIN2B等)。可以通过国际斑马鱼研究中心获取更多信息。
诱导多功能干细胞模型(Induced pluripotent stem cell lines):从 SFARI 项目的参与者中开发出来,供研究者使用。
其他资源:
SFARI Gene:在线自闭症基因库。
SFARI Base:获取 SSC, Simons Searchlight, SPARK 和AIC 数据的接口。
Data Analysis Tools:自闭症基因和表型2数据分析工具。
Autism BrainNet:为研究者提供大脑组织的样品。
Therapeutics:评估自闭症干预方法的工具
文案校对:桂林毛豆妈,桂林泡泡妈
版式编辑:上海洋洋妈
策划: 望望同学,丫丫爸爸
小丫丫自闭症项目,是由几位旅美学者成立的公益组织,目的是在中国和北美华裔社区传播对自闭症儿童的科学干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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