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演地点:北京 · 曹禺剧场 观演日期:2024.11.2 19:30 本剧时长:160min(无中场)
太喜欢了🥲。也许是我今年的话剧TOP1。
来之前只知道是一个男人为父亲寻找安葬之地的故事,以为它的情感内核就局限在父子、家庭、个人成长之类,没想到它远比我预期的更开阔、更深远。接近3小时的时长转瞬即逝,而我一直浸泡在某种翻涌的浓稠情感中,以至于喉头有点痛😂。
它非常友好的一点在于,给一个宏大、诗意、奇幻的故事,设置了一个既戏剧化又日常的开头——在交欢的时刻,男主人公接到了父亲的死讯:「叮铃铃,你的父亲去世了」。
他的时间被一分为二:接到这个消息之前,和之后。「我想和这个消息割裂开,却无法割裂。我想去别处走走,可四处皆是此处。」
走在去太平间的路上,男主会幻想自己正在拍电影(当我们被巨大变故击中,不就是会这样突然抽离、仿佛以第三人视角看着自己的行动吗)。当男主人公遇到不知如何处理的场面,他脑内的“圣杯骑士”就会跳出来,那是小时候替他对抗恶魔怪兽的朋友,而现在如此痛苦,可他们的敌人是谁?找不到。
这些微妙而敏锐的内心描写让我立刻被吸引,在今年看过的外语戏剧中好像还没有过这种一下子被拽进去的感受。我实在太爱这部剧的文本了,撼动我的句子俯拾皆是。「我的记忆是一座森林,你的母亲在林中漫步;我的记忆是一座森林,有人在林间伐木。」父亲这句独白让我瞬间热泪盈眶。衰老和遗忘,被表达得那么美,那么纤细,那么感伤。
男人想要在家族墓地安葬父亲,却遭到其他亲戚的拒绝。他打开父亲的遗物,在里面一封封从未寄出的信中拼凑父亲和母亲相爱的点滴,与母亲去世后父亲几近疯狂、抛下他独自流浪的人生。
截至这里,这部剧还在写实框架内。然而接下来的走向却像铺开一卷奇异的史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男人背着父亲的遗体上路,他想将父亲安葬在故乡。那是一个被战火吞噬的国家,也是出生在和平地带的他从未踏足的地方。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女孩和男孩,像珍珠被一颗一颗串起来。他们在素未谋面的夜晚交谈,用歌唱,用闪烁的灯光,用击鼓,用放声大笑。有的人父亲被枪杀,有的人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有的人曾高举父亲被砍下的头颅,有的人从未见过父亲。他的队伍越来越长,他的父亲成为了所有人的父亲。
女孩和男孩们有自己的故事,平静却奇幻的戏剧处理为这些残酷的故事蒙上一层朦胧的诗意。作为观众内心涌起的也不是尖锐的愤怒或悲伤,而是更复杂、更温热的浓稠情感。我最喜欢那个带着厚厚的电话册与千百个亡魂名字走在路上的女孩,她记下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她喊着所有人的名字,包括自己的。来处再也没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所以我喊着自己的名字前行。
最后的最后,父亲沉入大海。那些名字是他的锚,他是那些名字的守牧人。他们让他不再流浪,他带着他们的历史长眠在深处。而年轻的男孩女孩们,要走下去,向更多的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创造自己的历史。
男主人公在最后和圣杯骑士道别,他的童年结束了。往后的路只能自己走,哪怕尽头并非是欢乐。也许是橙色,也许是蓝色,但我们要走下去。
这部剧从乌镇到北京,听到身边不少朋友喜欢。散场出来聊天才知道导演是黎巴嫩人。战争题材我们不陌生,但这种流亡无所依、来处无可觅的彷徨气质,和我们的民族特性其实截然相反,然而却能唤起如此广泛而深沉的内在共鸣,不得不说故事讲得太妙。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整部剧的叙事、情感、文本,都在不断地给我惊喜,带来了极其美妙的观看体验。舞美极简,全剧开场曾降下过各式家具和服装,又全都褪去,只留空荡的舞台,把力量全部集中在人的演绎。所有音乐和音效都由舞台两侧两位伴奏者现场演奏,简洁却恰到好处。演员们的呐喊也不再是一种形式,而是磅礴情感奔涌而出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