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龙,静宁县文化和旅游局纪检书记,民政部中国地名学会地名与姓名文化专业委员会会员,出版地域文化著作数本。2023年退休。
今日去新店,但见山坡上、河道里尽是剪树的群众。太阳温暖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脱掉外衣,攀上梯子,精心修剪树枝。虽然已至年关,但这里却没有一点盼年的气氖。方才知道,今日的目的地是县上的西南角子,山势陡峭,河水涟漪,此地早已不是只等着过年的西北贫瘠之地了。单从心理上来说,此地早已是换了人间,境况大不一样了!刘支书正在吃早饭,一碟子米饭,一盘子洋芋粉条酸菜,两者一揽和,顺势塞入嘴中。今天准备叫两个人帮忙剪树,得早些安顿肚子。孙子还在热炕上的被筒里赖床,头斜在枕头上看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喜羊羊和懒羊羊的动画片。支书家的铁门漆着蓝颜色,上房门帘是赫红色的棉布,很有些传统的韵味,不愧是镇守新店东大门、坐落在鞍子山前的人家。“大路跟前的山脚底下,谁在推着一片平地,准备做啥呢?”我边脱鞋准备上炕,边急着问。“做啥呢,不做啥。是一个人准备重新修庙呢!”刘支书漫不经心地咕囔。“除了关老爷,还有谁吗!人家嫌原来的关爷庙,修在路边太吵,想搬着挪在山跟底下,叫关老爷清静些。问了我几趟,我始终都没吐核儿。看他有多大的本事了,一个人折腾去。”支书满脸是平静详和的神态。“除关公外,还有三个大王呢,全称叫白马大王。据老年人说,他要兄弟三个呢,分别叫白马、黑马、红马,一个比一个厉害,谁都不敢惹,各儿四处修庙敬着呢,神的很,也灵的很!白马大王两边是四大金刚,执剑者,风也;执琵琶者,调也;执伞者,雨也;执龙者;顺也。合起来就是风调雨顺。”“咱村上有六个社,150多户,八百多口人。下头社又叫个任家下头,清一色都是些任家人;河湾社大部分是贾家,还有四、五户朱家、牛家;上坪社多是刘家;岔来社、马湾社这两个社都是刘家人,石崖社除过刘家人外,还有一户贾家。虽然村名叫任刘,但三分之二的人是刘家。估计起地名时,将刘任放在一起不好听,便故意颠倒了顺序,改正为任刘,一直叫到现在了。”村文书在一旁热闹地加油添醋。“你才当了几年干部,晓得多少历史。”刘支书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咱这个任刘村,以前叫车刘村,方圆几十里的老人都晓得!咋着叫个車刘呢?意思是马车上拉着一車逃难的人,一路走过来,看见咱们这里有水有草,能扎站住人,便把一車人叫了下来,留到了这里,叫成了車刘。后来,啥个文化人又把这儿叫成了平生乡,意思是在此生活几年,就能难忘平生了。又后来,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有几个红卫兵小将,胡生六齿儿,将平生乡改成了红卫乡。再到后来,任家人势力逐渐强大,便硬是改成了任刘。我算了一下,大概就是百十年的时间,咱这个小小的村名就前后给改了四趟,有为纪念老先人生存艰难而叫的車刘,也有反映文革在偏远山区遗留痕迹的红卫,真个是提起一串子,放下一摊子,让人回味无穷、咀嚼不尽呢!”刘支书早已放下碗筷,双手抚膝,陷入对往事无尽的回忆之中。“咱这儿虽然偏僻,但仔细一想,还有好些有特色的地名哩!比如鞍子山,以前就叫个破石峡,在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上能查到。后来过来了一支军队,又叫成了安卒山,像是谁把一个卒儿给有意安放在了山上。这正和咱村上最早叫車刘的意思是一样的。我估计这峡里以前绝对走过大部队,而且带队的人,一定是精通用兵、热爱象棋的将才!只是后来的人,不爱钻研历史,是是而非地写成了鞍子山峡了,真叫人失望。”“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刘支书瞪了文书一眼。“你在啊达听的小黑河唦?我昨一点没听说过唦?你今儿给我耸起耳朵听清楚了,它不叫什么小黑河,而叫个大名鼎鼎的金牛河。它发源于华家岭南麓的骟马沟,一路向西,过了通渭的陇川,又过了新店的甘坡,再过了通渭的菜子川,才到了秦王村、新店村,再一直流到了安卒山水库里。岀库以后,流经治平、李店、仁大,到刘家川里和葫芦河汇合,在天水进入渭河,也算是黄河上游众多支流中的一条支流。”刘支书滔滔不绝,仿佛刚从金牛河边散步回来。“说起这条金牛河,它还有一个神话故事呢!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头金牛吃饱睡足后,忽觉口干难耐,就慢腾腾地从石洞里走出,想到河边饮水。它来到河边,低下头,一口气喝了个美,才抬起头,踏着金色的月光返回洞里。它边走边抖动身子,抖下来大小不一的碎金子,养活着当地的百姓。这事被一个不得够的财主知道了,他想把以后所有的金子都变成自已一个人的,让他富贵万万年。便叫了一伙人早早埋伏在河边的树林里,趁夜间无人知晓时拦截金牛。但他哪里知道这头金牛是头仙牛,它照旧岀来喝水,之后旁若无人地拉下一堆牛屎后,飘然而去。财主和一伙人欣喜若狂,立刻跑上去拾。谁知道,财主拾到的却是一堆还在冒气的热牛屎……从此,人们就把这条流经三市(定西、平凉、天水)三县(通渭、静宁、秦安)的河,亲切地称之为金牛河了!”“现在安卒山上,还有其他有意思的地名吗?”收获的喜悦,让我情不自禁。“有哩!昨没有哩!稀不多哩!”刘支书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助词,并将孙子的荞皮枕头塞在胳膊肘子下,摆好了开讲的准备。“先说第一个——三营堆梁。站在远处从下看,三个山堆堆,不大不小,一字儿排开,正像插旗杆的地方。若要仔细看,还能看到用石头垒起来插旗杆的眼眼儿呢!古时候出兵打仗前,讲究要用鸡血祭旗,以达到旗开得胜的效果。第二个是三支蜡滩,一点土崖崖上的三个嘴嘴,顶头的土红着,像是正在迎风着的红蜡。说是崖下面有一个少年,爱读书但家贫,买不起一支蜡伴他夜读。有个白胡子老汉知道了,很是同情少年的遭遇,专门在悬崖峭壁上点了三支蜡烛,每到夜晚,便放光芒,保证了少年的学习需要。第三个就是牛头马面石。有一块巨石,独独横卧在地上,左面看是牛头,很清俊;右面看是马面,很有力。曾有几个力气大的小伙子,试着将石头翻过来,想变成马面牛头。但试了几回,都没有成功,也就罢了!”“安卒山水库一直对南部果园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它前后共修了几回唦?”“前后总共是三回,虽然一回比一回人少,但作用却一回却比一回见效!最早是58——60年这三年,调集全平凉地区的人修水库,重点是一部分劳改犯人和右派分子。满川里都是人,一地庄农踏平了,许多高大的柳树都拦腰砍了,烧成了木炭。当时的政治形势紧,生活上吃不饱,劳动任务也重。有时候,两个人抬个筐子装石头。听到山顶上炮声响,还没来得及跑,就叫飞奔下来的巨石给严严地压住了,再也没有爬起来……第二次是70年前后,治平公社史书记组织人员修水库,修了半年多,因缺乏技术,就仓促下马了。第三次是90年代中期,请省上专家设计图纸,拔付专项资金,调运大型机械,顺利建成,达到百年一遇洪水的设计要求,通过相关专家的验收。”“头一次修水库的时候,我只有六、七岁,正在念小学,大人们都上了工地。我是一个人吃,一个人住,一点儿也晓不得啥叫个害怕。满川都是人,家家屋里都住着生人,雨鞋堆满了地下,谁也辩认不来哪一双是他的,天黑了进门一扔,天亮了再拉着穿上。刚开始,大灶上还供应糜面巴巴儿,每人一天一个,凑合着能吃饱。后来放火箭,要求十天十夜不睡觉,赶进度。生活上也不能保证,搞什么增量法,就是往面粉里多加水,看起大的很,实际尽是空层层,手一压一个窝儿,根本吃不饱。有的人,便寻着吃树皮。树皮一块,最榆树皮好吃,对面山上一大片榆树林,被全部剥成了光杆杆。事后我想,为啥在那种情况下,人们还能挣着吃光树身上的皮?这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吧!有的还把枕头里装的荞皮抖出来,顾不上淘洗,就拿到磨子上推了吃。荞皮涩的很,难咽的很,吃一顿饭得两个钟头。吃了急忙不消化,经常是嘴上一串子,屁股后一串子。后来开始出现死人的现象……一些过往的事情,越说心里越不舒坦,咱们还是少说的为妙。”“以前基本上没有路,路两边儿都是树木,长的密的很。现在这儿还有酸刺林、荒林沟两个小地名呢!据说,同治年间回回起义的时候,遭到了清兵的镇压,多数回回就从陕西过来,秦安上来,经过这里,一直向西跑到了新疆。回回们边逃跑边挖树边开路,顺山根走出了一条新路。有些老年人传说:皇宫里曾派一个附马去安抚回回,没想到,他们却将附马爷杀了。皇姑大怒,要将他们全部杀死,斩草除根。身边的一个大人支持皇姑的意见,坚决灭了省事;一个大人则说:杀了叛首,即可收拢人心。皇姑厉声问:剩下的怎么办?这个大人缓声说:安到西吉青龙背上,则万事大吉!要是他们不受皇恩,再起反心,咱们尽可以派人!皇姑心一软,听从了大人的意见,放了一马,才有了今天这么多的西吉回回。在这条路上,先过的是回回,再过的是胡宗南的部队,然后才是从通渭过来的红军。我太爷说他见过国民党的部队,纪律也是严明的!一个兵痞大白天还抢了我太爷的两个白元,我太爷上前去要,人家手里头有枪,不敢硬上。情急之下,便扯了领口上的部队番号交到上面,听说这人挨了五十军棍的处分后,还专门前来亲自把两个银元交到我太爷手上。”1976年,《甘肃日报》记者刘玉作为省工作队员,从兰州出发到静宁,再从静宁搭便车到西南角上的新店乡,沿山脚小道向东北方向步行十多里,再涉水过河,朝东钻进山沟。山道上不时有野兔和山狐,在赶路人眼前晃过。这便是任刘村岔来社,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房东叫刘子秀,50多岁,满脸胡茬。破烂的小院、房屋,土炕上生着一盆柴火,烟熏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凌晨四五点,轰隆隆地声音响起。刘组长惊问:“院里这是什么声音?” 刘老汉说:“是孩子娘起来推磨了。我们每天吃的面粉,都是自己用石磨推出来的。一天做三顿饭的面,要推上三四个小时呢”。 刘组长顶着上面批“唯生产力论”的压力,鼓励社员因地制宜安排农作物种植,保护自留地,还安装了一台柴油机带动的磨面机,修了一条可走拖拉机的道路。在昏暗的油灯下,他爬在土炕上,将亲身感受写成10万字的中篇小说《团圆》。我无缘寻访岔来的现在,只愿把这段历史摘抄在这里,以怀念过去哪个难以忘怀的年代!我猜想,刘子秀老人已经作古,子女们生活幸福,电磨代替了石磨,宽敞的通村道路上人来车往……只是这个地名,不知是叫岔来,还是叫岔里,难以引起人的点滴联想罢了。离开任刘村后,又沿着硬化路去了秦王村。这个村在两条大沟之间,有六个社300户1500人,大部分人家以秦、王姓为主,故取名秦王村。村里有李、张、苟、赵、牛、何几个姓。社名也很普遍,多以沟命名,共有四个沟:秦沟、黄沟、赵沟、王沟,还有一个张河,更有一个元元社。在这个两山夹一沟的地理环境下,我思考半天,也难解其义?莫非是有个队长,在某个早晨,看见半山坡上的元元熟了,喊叫着社员快去收割,顺口起了这么个无甚特色但却费解的地名?!六个社分布在沟的两面,山势平缓,翻过梁皮即是通渭地界。这里既有在省城工作的人员,也有从贵州婚迁过来的山区女子,还有经人介绍远赴上海打工的中年人。这里的每一处触角,永远连着外面多样的世界!由于没有遇到村上的干部,我随便蜇身走进一户人家。老两口正在吃午饭,见有不速之客上门,急忙找凳子让座。饭桌上是一小盆黑乎乎的蕨菜,主食是小米饭泡馍馍。桌子上铺着一张2006年的《定西日报》,略显陈旧。莫非到了苦甲天下的定西?!主人姓李,从秦安搬到此地,己经有四五辈子人,一百年了。女人的头发花白,朗声说:“我娘家是个通渭蕨湾的,夯!”小俩口领着儿子在上海打工,碎女子在家念书,陪伴爷爷奶奶。“忙了多半年,多少没有挣下两个揽燃,路远着不得回来唦,夯。光是搭车,一来一去要成千元哩!回来着又没多少活干,做色(啥的意思)哩!”老汉左手支着腮帮子,面向院外连绵的群山,面无表情地说。在这个即将到来的蛇年春节里,我不知道这家人如何度过?儿子会从上海打来电话吗?家里有固定电话接听吗?我没有胆量细问!一个秦安男人和一个通渭女人,今生结合在一起,顽强地在静宁新店秦王沟里生儿育女,这是他(她)的造化,也是今生的归宿!走岀大山闯进闹市里的儿子,此刻可在惦记一直躲藏在奶奶身后,不敢见生人的女儿?!清代的遵教里,在州西南约100里,管辖范围包括现在的秦王村。这里的山民遵守教义,民风淳朴,孝行广泛,仅《静宁州志·人物志·孝行篇》中,就有两处记载:“陈笃,字汝志,遵教里人。博学强记,万历间入贡,仕历巩昌阶州(今西和县)学正(文官,履考校训导之职)。父早亡,母高氏耄年病痿,笃左右善事,会秋试竣回,而母逝三日,笃哀恸伤悼,恨不能亲视含殓,遂破产营葬,卜宅于仁当川之东山,手植松桧,庐于墓侧。有盗劫,掠衣物俱尽,未尝少懈,乡人或慰止之,笃泣对曰:“身者亲之身也,亲殁,笃焉敢自私其身。”遂卒事三年。”、“高位,遵教里人,武痒生。直亲疾,祝于天,割股以进,亲疾寻愈。梦神书其背以表孝行。比明视之,字画宛然。后亲卒,庐墓三年。相传有五狼为之守墓,各宪旌表,乡党称为‘高孝子’ 云” 。有人还考证,此地正是城里衙门巷王氏父子(王源瀚、王矅南两进士)的故乡。从地图上看,甘坡村就像一枚早被风干了的枣核,“很难看”地依附在静宁和通渭的插花地带上。有个笑话说,解放后进社时,驻在一个院子里的弟兄四个在一块商量如何捣鬼。结果,老大和老四定成静宁户口,老二和老三定成通渭户口,出现了“一院两县”的现象。干部进门问情况,特别是收钱的燃牙事情,经常是一个推一个,叫干部们跑数遍皆空手而归,不得所终。去甘坡,必经通渭县菜子川乡。但见沿途闭蹲坐者甚多,偶有宣传牌,皆陈旧不已。有养牛场,早闲置;有舞台,己破烂。据说家家有字画、不枉通渭人,倒是事实。同行者说,咱们大面积栽果树,他们一点儿也不心急。单从面山植被上,就能判断出草绿的是静宁,草少的是通渭。被贾平凹纵情讴歌的《通渭人家》,想说一下子爱上你,还真的有些不容易!见到甘随雄支书时,我非常感动!他是通过考录从村官当上脱产干部的,全县只有四个人,目前在新店乡上班,还兼着村支书。对于本村的历史和现状,他心中了若指掌,娓娓道来。“甘坡就是以甘家姓作为村名的,人是从大槐树下过来的。有六个社,三个在川里,三个在山坡上。川里的是一、二、三社,山上的是大沟梁、铧尖、张山。目前有二百多户,一千多人。”“因为咱村上是两县交界地方,姓氏比较杂,总共有11个呢!除过甘家大姓以外,还有包家、苟家、王家、路家、牛家、史家,都是从通渭蔡家铺一带来的;雷家、谭家是从田堡过来的,一户夏家,还是从安徽当兵随部队遗留在这儿的,还有个姬姓,是从陇川姬家湾搬迁过来的。”“听老年人说,咱这一带以前多是回回聚集的地方。同治年上,左宗棠带领部队过来镇压时,一些回回落荒而逃跑了几百里远。庄前头有个地名叫石峰堡,据说是朝廷派出一个附马爷,前来劝降不明就里的回回归顺朝廷。没想到,却被反叛的头领拉住下了油锅。公主闻讯,勃然大怒,发誓要报仇雪恨。双方在此展开了激战,留下了一段轶事,让后人评说。咱这儿的生活一直可以,就是在六零年,也没有发生饿死人的现象。这让插花聚住的通渭人,有些想不通。庄里就有一个甘家老汉,当时正在通渭县农业局工作。因为政治空气紧张,生活没保证,干脆偷跑着回来,再也不去上班了。山上的铧尖社,形似平放的铧尖,前头小,后头大。当时的生活条件更好,户户都有存粮。那时的口号是‘远学大寨、近学铧尖’。庄里的老汉也说:‘若是黄、黑鹰抱住了兔头山,要穷最少得一百年’。1975年,全社仅有24户127人,种粮食440亩,单产155斤,总产68180斤,扣去公购粮、籽种、饲料外,人均分配381斤,一跃成为山区社自给自足、对国家有贡献的先进典型。咱这里因为地处古党亭川河谷地带,一直以来就是古关中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河南的花生、棉花从这里运往新疆,青海的食盐从这里运往内地,大路上一直是驼铃叮当,人马不断。那时候,有个靖远女人,名叫唐玉英,人精明,且有姿色,风情万钟,在此地开设场子,叫来往人员歇脚、娱乐,把钱没有少挣。就连当时的蔡家铺镇长隔三差五也要过来,喝口茶,浪几句闲。唐老板自然是奉陪到底,由此结识了上层要员,生意红火,日进斗金。有一次遇上土匪打劫,唐老板面不改色心不跳,顺手取下身上的钥匙,爽快地打开仓库门,让土匪有多少麻袋就装多少麻袋。自始自终她站在院里笑脸相迎,没有给人家一点脸势,直到土匪满意为止,扬长而去。”“咱这儿的山场也比较大,供奉的正是《封神演义》上的泰山爷——黄飞虎。两县四乡的群众,有了啥心上的疙瘩,都爱拿上香表到庙里,请神浪家指点迷津,化险为夷。最为奇怪的是,就连从兰州下来的插队知识青年,不但没有捣毁庙宇,还有事没事到庙里去,当稀奇一样偷偷地观看群众如何烧香敬神。我有时也在想,一个由农人根据想象用泥塑成的神像,为什么在咱农村,却有这么大的法力?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有没有因果报应?因为概念过于模糊,可能谁也说不清楚。”“当年,村子里在河滩地上广种葵花,一到秋季,遍地都是脸盆大的葵花坨坨。有个姓傅的知识青年,没事时最爱一个人在葵花地里转悠。他还写了一首诗,名字就叫《黄土高原上的向日葵》:因为顺路的缘故,我又从梁上折下去到了小湾村。说是小湾,实际上一点儿不小。七沟八梁紧密缠绕,形成独特的山地风景。王支书家的院墙前,搭满了风吹日晒的玉米。一只被唤做“黄黄”的黑狗,吞食了带刺的鱼肉,藏在桌布后面吭吭发怒。当了40年支书的老人,却不抽烟。他斜靠在椅子上,说着本村的事情。“73年新店公社成立时,李万录书记领着我一个队一个队地跑。跑了一天,老者很吃力。晚上躺在炕上我俩个咣闲,老者说全公社总共只有六个大队,从甘沟分了三个,从治平分了三个,都是没人要的穷队,以后的日子咋办呢?没想到,我这一当上转眼就是四十年,老书记都告老还乡了,我还在这支书的位置上占着没挪过窝呢!”“老书记干啥很原则,从不想着占一点儿便宜。74年寒假里,准备给老师办两天批林批孔学习班,他亲自给文教局写了需款报告:各村支书主任9人,18元;贫下中农代表9人,18元;民请教师35人,10元;办公费用12元;取暖18元;饭大师2人,12元,共计88元。当时的甘坡畜牧兽医站上,专门派人用公款在陕西购买了一头秦川种公牛,因生理发育不全不能配种。他专门向县农业局打报告,建议放到生产队做耕牛。只可惜现在这样认真的老革命,即是打着灯笼再也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了。什么叫时势?就是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形势!”“小湾村全部都在小湾梁上,是个纯山区,六个队中就有四个队都叫湾哩!分别是荒地湾、小湾、东湾(又叫黄背湾)、白草湾(又叫黑树湾),还有两个社,一个叫陈嘴,一个叫甄岔。姓不多,有牛家、刘家、王家、任家,还有从雷大过来的黎家、从李店过来的薛家,总共不到十个姓。虽在几个湾湾里分散地坐着,但人心齐,干啥都爱往前干。城里就有好几个科级干部。这几年,山上栽的几百棵苹果树,既栽的多,也务的好。今年有的户能买几万元,光是明晃晃的小车就接了十几辆,天天放炮贺着呢!以前是拖公社后腿的穷队,现在却成了山区四个村的富村,这都是种苹果带来的好处。我记得以前刘治仓家7口人,两天吃了一背斗麦衣,院里还放着半背斗榆树皮;刘国贤家5口人,男人饿得爬在炕上起不来,女人引着三个娃娃到别处要着吃去了。过去的难肠事,一提起心里就伤心,还是少说两句。”甄是古代制作陶器的转轮。说实话,我是冲着“甄岔”这个特殊的社名去小湾村的!没想到,却是无功而返。这儿没有一户姓甄的,为何要用这个生僻的字与岔联姻呢?难道真要图它个时来运转吗?!有个山湾里种植着一大片杏树,遮云盖地,便被称为“杏湾”; 庄里有块山坡,因盛产糜子,得用一孔深窖储藏,又被称为“糜窖”。好不容易度过三年生活困难时期的群众,到现在还能顺口说出谷衣、荞衣、苜蓿、树皮、油渣、苦苣、灰条等十多种充饥的东西,并总结出这样的顺口溜:早些年,四河岘口的段家人为了抢占山庄,只身来到了这里,“毫不客气” 地起名叫段岔。还是那场地震,让段家人葬身土里。后来刘家人上来,为防土匪,在毛刺儿梁上还修了堡子。还没有派上几回用场,堡墙里就耸立了一根二、三十米的电信塔。世事转换的快,这个岔里快有十个姓了:刘、张、李、杨、满、何、吴、梁,还有一个上别人家门的吕家人。与外面的联系也较多,庄口上有一个文物店,摆着成百种麻钱。庙里供着二娘娘,据说和甘渭子川的三娘娘还是一母亲生的姊妹。民国时候,甘谷县金山谢家岔的一户谢家人,拿着分家时得到的两块银元,漫无目的地来到孙湾,买了一坨山地驻了下来。人家孙家人来得早,起的名字叫孙湾。还有一部分王家人,叫王湾。还有一个小队叫贾湾。咱势单力薄,没必要跟人家争抢,只能把居住的地方叫下队,正是这个寄人篱下的下。才坐了不到一百年,上面号召向河西移民。谢家人积极响应,收拾家当,又去了远在天边的高台县。孙湾下队,仅是谢家人漫漫人生路上的一个中转点罢了。出门时,谢家老汉锁上木大门,背上行囊,抬起头,满脸泪花地唱起了《走西口》:上图为微信二维码,下图为公众号二维码。投稿的朋友可以关注微信二维码,通过微信投稿。欢迎关注欢迎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