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霞 || 老屋 父亲 新房

文摘   2024-11-16 00:06   上海  

      一

     含辛茹苦建家堂 一场暴雨毁危房 

     三面老屋全拆掉 只留上房承念想

     一场暴雨摧垮了我家本来就是危房的老屋,不得不翻修了。时值暑假,我便在家帮忙,亲眼目睹陪伴了爹妈几十年的老房子被拆、新房子拔地而起的过程,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我的眼前浮现出40多年前爹妈修房子的情景。

     那是1982年我家修了上房,1983年又修了和上房相对的下房。那个年代修房子,门窗是村里的王木匠做的,土坯墙是村里人帮忙建的,叫“助工”。听爹说全村50多户人家几乎全每家都出了一个劳力给我们家助工。妈妈说要给来助工的人和木匠吃好,善待下苦人,所以在磨麦子时把最白最细的一can面另装起来,留给他们吃,我们一家人只能吃黑面。就记得我天天都背一个黑面“坨坨”,在学校里吃干粮,饭也是黑面的。修了两年房,助工的人和木匠吃的是长面、油饼、馒头,还有肉,我们就吃了两年的黑面,都把我和弟弟吃怕了。最辛苦的是爹和妈,他们天不亮就去担土、挑水、和泥。每当我早上上学时,他们已经挑了一大堆土在院里,然后赶紧去挑水,爹还要到东村去买椽,西村去雇上别人家的拖拉机去拉檩子。旧房子的一砖一瓦、一门一窗、一墙一坯,都离不开爹妈的辛苦付出。爹那时候在煤矿上班,为了不影响出勤,只能平时加班加点地干,腾出几天时间帮忙修房子。妈前半夜后半夜都不得休息,又要干活,又要给助工的人和木匠做饭,用奶奶的话说“修了个房子把你爹和妈都磨成了一张人皮。”

     记得有一次,上房的瓦还没有铺好,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怕房顶刚抹上的泥被雨水冲走,爹和妈爬上梯架到房顶上去铺瓦,房太陡,把爹差点儿从四米高的房檐滑落下来,妈说真是后怕呀!

     我家的院子很大,是个四方院,四面都有房。这次把三面的房都拆了,只保留了上房,一则是因为上房爹在世时把上房的瓦换上了现在的树脂瓦,不漏了,也还没有塌的危险,二则是上房的门窗都是按爹的想法设计的,想保留一点爹的念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土坯房冬暖夏凉,人住着也舒服。


         


       二

       

      一针疫苗埋祸根 延误治疗夺父命

      梦萦魂牵念父亲 未能尽孝愧难当

      2016年的爹妈已经年近古稀,长年累月的重体力劳动,早已摧垮了他们的身体,熬白了他们的头发。为了让他们不再劳累,我给在我和弟弟所在的城市租了房子,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来,妈坚持守在她生活了50多年的老家。爹挣了30多年的钱,却经济拮据了一辈子,他一直在给我算账:他们待在农村不但不花钱,种些菜,务些苹果还能增加一点经济收入。我知道,他们是想把退休工资节约下来给我们填补生活,他们总说我们在城里撒都要买,费钱得很。现在回想,如果二老不要经营苹果,身体也不会透支到这个程度,爹可能还活得好好的。因为真正经营苹果的农民,施肥、锄草、打农药都是机械化操作,而爹妈只能靠原始的体力劳作。

      2022年3月份爹打了最后一针疫苗就开始呕吐,吐到第3天的时候,爹给我打了电话,让我问问大夫是不是疫苗的原因,我赶紧打电话问了认识的两个大夫,他们说法一致:可能是胆汁反流,胃出现了问题,与疫苗没有关系,因为疫苗大家都在注射,应该没有问题。爹听了,就在农村的诊所里面买了治胃的药,结果一点作用也没有起,直到第8天他实在撑不住了,就来到了我们跟前,在这里的医院住了一周,做了胃镜、胸部ct,大夫说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老年人的慢性病、常见病,让回去缓着。出院之后,爹还是经常呕吐,平日里总也闲不住的他,总是爱睡着,我打电话劝他说:“你要活动活动,越睡越不消化。”爹很听话,握着拐棍,挣扎着慢慢走动。5月份的一天爹突然晕倒在地里。堂弟叫了救护车把他拉在就近的县医院,先在急诊科进行了抢救,我和弟弟赶到医院的时候,可怜的爹蜷缩在急救床上,脸色蜡黄,还不停地呕吐。直至今天,想起那一幕我就泪如泉涌,就是一针疫苗,把一个身高1米8、还算强壮的爹摧残成了一个瘦小的老头。我喊了一声“爹!”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爹老了。

      急诊科给爹做了全身检查,没有查出什么大问题,便转到肝胆外科,按胆汁反流治疗。住了16天,有所好转,医院便勒令出院。

      回家后的爹呕吐次数有所减少,但腰疼病严重了,我们都以为是他以前的腰间盘突出病又犯了,都没有重视。加上疫情防控,哪里也去不了,就这样耽搁到了7月份的时候,爹疼得起不了身,才到二医院治疗,谁曾想这次住院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当时对自己要求住在二医院,一是因为离我们家近,便于照顾,二是十年前他的腰间盘突出发作的时候,就是住在这个医院缓解的,殊不知他这次得的不是腰间盘突出,而是药物中毒。

      医院又是烤电又是扎针,最后爹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要求出院。回去后还是不停地发烧,我才意识到爹这次和以前的腰间盘突出腰疼病不一样。就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结果腰椎骨结核!大夫建议先治疗结核,等好了再在腰部做手术,更换坏死的腰椎骨,还说治疗结核的药物方案到处都一样,加上疫情严控,爹也已经无法下地走路,我们没有把他送到大医院就医,这却成了我遗憾终生的悔和殇!

     严控了三年的疫情突然放开了。怕爹被感染,我不敢出门、,除了爹和我,全家人都被感染了。卧病在床的爹突然剧烈地咳嗽、发高烧。怕感染疫情,我没敢让都阳了的家人去接触他,我自己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做ct、做核酸,当天我和爹都还是阴性,但是爹的肺部感染严重,呼吸困难,氧饱和度只有60,体温40度,不得不进重症监护室,大夫说就是在那里过渡几天。

      寒冬腊月天,我守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楼道的冷风寒气,加上弥漫病毒的空气,我当晚就被感染了,高烧、嗓子像刀片割、浑身酸痛,所有阳了的症状我都具备,怕给爹传染,我不敢去接近爹,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我父女的最后一面。

      只能让还未转阴的弟弟去守护爹,住进医院的第3天,爹就染上了病毒,当时医院就像是人间地狱,气氛阴森森的,听人说当时的护士和大夫都已经好多被感染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和爹见的最后一面,我穿了白褂,带上了卫生帽进去给爹喂饭,爹手上挂着针,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子,脸色蜡黄。眼圈深黑青,我喊了一声“爹”,他半天没认出我来,当我走到跟前的时候,他认出我的那一瞬间,爹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痛苦、又有点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至今想起那一刻的眼神,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潸然泪下,那一刻,将永远在刻在我的脑海里、瞳孔里……

     爹用很微弱的声音对我说:“你咋穿着这样的衣服?我还没认得。”我给爹喂了最后一顿饭,用抽纸擦他嘴角的饭粒,一生节俭的爹说:“少用些,费得很。”他老人家不知道,三天后他就永远再不用抽纸了,啥都不用了……

     2022年腊月初一晚上11:00,守护爹的弟弟打来电话,哭着说:“爹突然喘不上气了,在抢救!”11:30当我跑到跟前的时候,爹已经走了,他的眼睛还睁着,身上还是热的,但任凭我怎么喊破嗓子,爹一声也不答应了!

     爹走了,走得不安详,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弟弟摸了一把,眼睛才闭上了,进医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再出不来的思想准备啊,可怜的爹在重症住了5天时间,没有人给他洗脸、刷牙、刮胡须,头发也没有理。

     爹走了,天塌了,我懵了,那种悲痛、那种伤心,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至今也想不通,爹那么善良,连一只蚂蚁都没有踩过,上苍为什么会这么无情!

      我们就近买了最好的寿衣,把他拉回了老家,安葬在爹生前看好的地里。老家有一套提前买好的寿衣,放在坟前烧了,妈说:“让你爹换着穿去!”

      耿直、诚实、善良、倔强、勤劳的爹就这样走了,我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连爹自己也没有思想准备。如果不是那一针疫苗,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因为后来遇到一个七旬老人,当初和爹的症状很相似,也是打了疫苗之后呕吐不止,在县医院住了26天,越来越严重,后来到兰州二医院去治疗,大夫说是药物中毒,结果治好了,现在好好的。所以我才幡然醒悟:爹的去世,疫苗是祸根,医院的治疗没有查清病因、疫情延误了治疗,我们做儿女的没有想办法把爹领到大医院看是最大的错误。这个愧疚和自责将困扰我的余生。

      爹自幼丧父,年少当家,孝敬老人,爱护关爱兄弟姐妹。他风雨一生,受尽煎熬,历尽沧桑,缺吃少穿,受尽磨难,勤俭持家,辛苦养育儿孙。除了治病,他一直都在辛苦的劳作,为了我们父亲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没享一天清福,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在他老人家跟前尽孝,他就匆匆地离我们而去!


         

        三

       新房已成父不在 只留母亲苦伶仃

      今后要见慈父面 除非南柯一梦间

      爹生前一直有一个心愿:翻修旧房子。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办到,自己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一点积蓄,他一直在念叨弟弟家的楼房光线不好,下次他们换房子给他们添钱。两年前只把到处漏雨的旧房子重新盖了一层瓦,这样凑合着住着。

      新房子盖好了,妈妈也不愿意走了,她觉得只有住在她生活了50多年的土窝里心里才踏实 ,我也随了妈妈的心愿,把租的房子上交了。

      看着盖好的房子,我悲喜交加。欣慰的是在新房子里面给妈妈做了铁炕,今后下雨天不担心妈妈挨冻了,再不担心房子塌了。悲的是这么多的房子爹却住不上了!

      秋风萧萧月色凉,泪水掩面心凄惶。天气凉了,我在想,要是还健在的话,该是爹穿上夹袄、夹衣,和妈妈坐在火炉旁喝茶吃馍馍了。每天早上生火喝茶,和妈妈一起拉拉家常,村里的大事小事,也是他们一天最清闲的一个小时,也是他们相处最和谐的时间。可是现在,就剩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火炉旁!爹腰腿有疾,爱睡热炕,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离开老家的原因之一。现在的铁炕被妈妈煨得热热的,爹却睡在冰冷的土堆下面……

      盖房子两个月以来,爹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回想着刚刚隐去的梦,在缱绻朦胧的记忆中回想着关于爹的印记。

      梦里,爹的话语一反往常的低沉竟是那样的清朗,好似电影里一个蒙太奇式的时间错位。爹那爽朗的音容笑貌让我感觉到年轻时的魄力和刚强!

      梦中的爹,有时模糊,有时很清晰,清晰的有好多次我都无法走出梦境,明明爹还健在啊,为什么梦醒了,却不见爹的影子!每每这样的情境,我都是泪湿枕巾。

      爹离去已经快两年了,没有将爹领到大医院看病,这种懊悔与自责郁结成了我心头的痛,这种伤痛隐约成一种朝思暮想,幻化成千般梦萦魂牵,成了我心灵深处永远的罪与罚,我总是有千般手段也难以来弥补自己的愧疚,只通过在有梦中相见来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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