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强 || 苹果红了,树儿哭了

文摘   2024-11-16 00:08   上海  

李保强,男,35岁,甘肃静宁县人。职业:体育教师。现供职于静宁县新城学。运动之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读书与写作,偶有作品问世,发表于文学期刊或网络平台。他坚信:文字和体育运动都可以激发出人类灵魂深处的共鸣。


来到故乡工作已二年余。身为一名乡村教师,没有什么比与大山为伴,与花草树木为友更惬意的了。远离城市的喧嚣,享受田间地头的恬静淡雅,倒也落得个清静。两年的光景,我好像熟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我的家乡静宁,素有“苹果之乡”的美誉,种植苹果的乡镇已经非常普遍,苹果园更是随处可见。静宁苹果以其色泽莹润,体态匀称,脆甜多汁而誉满天下,深受人们的青睐。我很喜欢吃故乡的苹果。自打来到故乡后,我就实现了苹果自由,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亲朋好友馈赠的脆甜爽口的果子。偶尔,村小里的学生也会双手捧着大苹果跑我宿舍,让我这个外来人品尝他家的苹果。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当着他的面吃起来,此刻的我甜在嘴里,暖在心上。

  我的住所离学校不远,每天都要步行经过一条林荫小道上下班,道路两旁都是整片整片的苹果园。果园前头,每隔十几米就会有一棵白杨树,英姿挺拔,威风凛凛。白杨树与身后果园里的苹果树遥相呼应,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甚是壮观美妙,宛若动听的音符正演奏着一曲丛林赞歌 又似整装待发的出征将士,满腔热血,威严肃穆。

正值初夏,个别的苹果树上还苟且偷生着几朵零星的、雪白的花朵,娇滴滴,羞答答,又孤零零。我每天必经的小道被这些绿植包裹着,在阳光的映衬下愈发绿意盎然。每天的上下班,我仿佛在经历一次检阅,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和苹果树正翘首以待夹道欢迎我的出场。它们检阅着我,我也左右观望检阅着它们,这是一种属于我和这些树木之间独有的默契。正是有了这些花草树木的陪伴,我才觉得我的乡村生活不再单调、乏味。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审美。不一定风光旖旎的秀雅景色才称得上“美”。当你用心去感受,那不起眼的大自然的一隅,久而久之也会成为你眼里的一道风景。

天气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热。此起彼伏的蝉鸣响彻空灵的大山深处,原本静谧的田园生活顿时变得聒噪而富有生机。果农们光着膀子在果园里忙活着,又是锄草又是修剪树枝,忙得不亦乐乎。这些苹果树承载着果农们太多的期望,果实累累的季节,也就是他们收益的季节。苹果卖成钱,可以贴补一家的日常开销,苹果树在果农眼里又何尝不是“摇钱树”呢?果农们精心伺候着这些满载期望的果树,哪怕苦了自己也值当。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汗珠在他们的额头打滚,他们也只是用手随便揩一下就继续干活,黝黑的身躯在汗水的浸润下光滑得像个泥鳅。这些劳动人民勤勤恳恳的景象,让苍凉的黄土地充满活力,让平凡的农家生活变得踏实。

过不多久,树枝上就冒出了绿色的“小精灵”。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光彩夺目,常常吸引我驻足观看。它们在享受着天地之精华而饱满莹润。富足的生长环境让它们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迅速成长。

果农们又要开始给这些果实套袋了,以便于它们长势更好。果园里,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各个果树之间。人们有说有笑,看着面前的果实在自己的精心呵护下长势喜人而又干劲十足。酷暑丝毫没有减少他们劳作的热情,他们幻想着深秋时节那火红的丰收,企盼着丰收后那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

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阳光打在身上立马有一种灼痛感,我挥动着敞开的衬衣扇风降温。道路两旁的白杨树依旧挺拔,它们忠心耿耿地守护着身后的果园,为果园里的果树遮风挡雨。幸好有这些高大的白杨树遮阴,我才感受到些许凉意。走着走着,我发现路边有一堆树皮,走近一看,这是白杨树的树皮。“这是谁要烧柴火,弄下来这些树皮吗?”我纳闷地自言自语道。一路上只顾着往前走,具体是哪一棵树的树皮,我还没发现。我情愿这只是一次意外,一起偶然事件。

又过了几天,本以为“树皮”事件会不了了之。可是,中午下班回家途中,我发现一个老头正在路边给一棵白杨树“刮骨疗伤”。我出于好奇便凑了过去,老头显然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他吃力地用刀子割着树皮,手上的家伙事也是换了又换,一会斧子,一会锯子,颇像一个给大树做外科手术的医生。我出于礼貌,给老头递烟,也叫他吸支烟停歇下来休息会。老头面带微笑,接受了我的好意,蹲在地上就点燃了香烟。“大爷,您这是在干嘛?”我不解地问,“树最怕伤皮了,您这样做,树会死掉的。”老头露出诡异的笑容,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地说道:“就是要让它死掉,它不死,会影响后面的苹果采光,苹果采不上光,颜色就不好,颜色不好,就卖不上好价钱。”听完他的解释,我的内心一怔,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啊!看来这棵白杨树,今天在劫难逃了。

与老头寒暄过后,我得知,这些白杨树是他家的。把这些白杨树都伐掉,没地方堆放,所以他们就用这种简单省事的方法打算让这些多余的白杨树一棵棵死去。死去的白杨树会只剩下些许风干的枯枝,这样就不会碍着后面苹果树的采光。白杨树的枝叶的确遮挡了部分果树,但它们罪不至死啊!我也终于明白了前段时间路边的树皮是怎么回事了。我曾经为这些枝繁叶茂的白杨树赞叹过,它们伟岸的身躯与身后低矮的、娇贵的果树共存是多么和谐的画面。可现如今,这种和谐要不复存在了,它们引以为傲的身躯恰恰成了它们受死的理由。天气很热,可是我的心很凉。我慵懒地朝着住所走去,竟然没有勇气看看路边的白杨树,我不敢想象它们一棵棵死亡的情景。

日子在人们的期待中一天天过去。果农们依旧忙活着果园里的杂事,果园里的果实不负众望,长势迎人,似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唯独,那条林荫小道上从此多了一些垂死挣扎的白杨树,那不是我愿意见到的。有几棵白杨树确实已经蔫头耷脑了,躯干部分的树皮几乎看不到了。幸运的是,部分白杨树免遭毒手,树皮起码是完好无损的。每每走过这条林荫小道,我都会下意识地观察那些遭受重创的白杨树,希望它们能挺过去。事与愿违,它们一天天消沉下去,一天天萎靡下去,而我却无能为力。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我给予那些给过我美好回忆的即将死去的白杨树的赞誉。我希望它们安静祥和地死去。这一刻,我觉得:人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人的力量亦是如此微不足道。人的力量可以改变自然环境,可以创造富裕的生活;人的力量却也卑微到改变不了一棵树的生死……

秋天到了,天气终于转凉了。秋风,染红了漫山遍野,也染红了果园里的苹果。果农们望着这些娇羞怡人的“红脸蛋”,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果树承载着最大的拉力,只等这些出落得大姑娘似的苹果脱离母体,它们才得以挺直腰板。

深秋时节,人们迎来了期盼已久的苹果丰收。果园里人头攒动,甚是热闹。果农们忙着采摘果子。红艳艳的果实装满了大筐小筐,只待上车远行,走向天南海北,走向幸福圆满的结局。游客们争相拍照与果实合影,赞叹声不绝于耳。苹果红了,人们的笑容醉了,又是一个完美的丰收季。翦翦秋风掠过,只有路边的那些白杨树在哭泣吧!

(作于二零一九年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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