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4日，沈阳。
赵爽怀着9周身孕，听见门外有人踹门。那人是她的前男友成伟坤。前一天，两人刚有过争吵。
他说来归还钥匙，说完就发微信给她，让她把门打开，好拿走自己放在门口的钥匙。
赵爽信了，打开门，成伟坤径直闪进屋。
为什么还要来？赵爽不清楚，也许是婚房和孩子的问题，还没谈清。
但她只知道，他进门后，先是和她吵，后来推搡：
把她按倒在沙发上，掐住她的脖子。
她毕竟是个怀孕的人，当时快窒息了。
她挣扎，打掉他的眼镜，总算趁他捡眼镜的空档挣脱出来，跑到厨房拎了把菜刀。
原意只是吓唬，结果两人扭打推抢，成伟坤胳膊、腿部被刀划伤，鉴定是轻伤二级。
事情闹大了，警察也来了。
调查之后，检察院认为这是故意伤害，让她去法院当被告人。
“被掐脖子，怀着孩子，紧急自卫”，到了法庭上就成了“事实不清”。
公诉人坚持这是赵爽主动持刀，导致对方受伤——
说白了，已经松手，你还拿刀砍人，不算正当防卫。
1
赵爽当然不服，她那会儿差点没命，对方掐得快断气了。
怀着孩子，他再用力一点，她和肚里的孩子还能不能见到明天都是问题。
说他松手？
要不是赵爽打掉眼镜，怕是掐到昏厥也不会松吧。
但是，2024年12月25日一审法院认定她构成故意伤害罪，只不过考虑到她怀孕被打在先，案发后也赔了钱，加上成伟坤出具谅解书，再加上她生育、抚养了和成伟坤的孩子，就给了她个免予刑事处罚的结果。
换句话：
你确实是有罪，不过因为掐你脖子的人原谅了你，你也生了、养了跟他的孩子，你不用坐牢了。
或许有人觉得，这结果算不错了，毕竟不用关。可赵爽不高兴。
她说，不想留下污点，她要继续上诉，希望认定自己是正当防卫。
毕竟被掐脖子是在自己家里，房子是她单独买的，对方踹门进屋已算强闯，更何况她是孕妇，身体状况脆弱。
她还曾到公安机关报警，希望对方的非法侵入住宅能有说法。警方也立案了：
但直到自己被宣判那天，她也没能见到进展。
2
在法庭上，她看着检方和法官的卷宗里，基本都是自己的“伤害行为”细节：
她怎么拿刀，怎么造成对方膝盖、胳膊划伤。
但她脖子上的掐痕怎么就没人再提？
还有那把根本没留在门口的钥匙，难道就能带一句“还钥匙不是非法侵入”轻易带过吗？
有人会说，她已经是定罪免罚了，也不错，毕竟还能回家照顾孩子，不用关押。
三年多的监视居住、等待审判够折腾，如今还留着个伤害罪的记录，以后工作、生活都要被问起：你是不是有案底？
一位正怀着身孕的女士，被前男友强闯家门掐脖，恐慌之下抄起菜刀自保，结果刀伤了对方，于是她被扣上一顶故意伤害罪的帽子——虽然最后是免罚，但终究还是给判了罪。
有些人可能会好奇：怎么就不能算正当防卫？
不是都说了吗，只要在不法侵害发生时，为了自保，原则上可以奋起反抗嘛！
可到了现实里嘛，往往就变了味儿——
从前还听说过什么反击力度过大，构成防卫过当。
这次干脆连过当二字都省了，直接定罪但免罚。
想想看，某些时候，犯罪分子抓着刀明着挑衅，有人劝你：
消停点，别冲动。
等他先捅你几刀，你再看看还能不能站起来还手。
这听上去荒唐，可就怕某些执法或司法环节里，真有人要求你这么冷静。
等我们伤筋动骨、鼻青脸肿，被逼到墙角还三思而后斟酌着防卫：
一个应激反击动作没拿捏好。
分分钟招来一句你故意伤人，给我蹲号子去。
但凡咱自救得稍微激烈一点儿，可能就被认定你这波防卫显然超过必要范围。
再看看这个案子，男方先是大力掐脖子，女方好歹是怀着孩子啊。
一旦被掐断气，就一尸两命不是？
而且她还是在自己家里，居然还要琢磨，要不要动刀。
结果刀在夺抢撕扯中把男方给划伤了，这就成了伤害罪。
法院还来了一套说辞：
男方掐了一会儿就松手了，后头你又拿刀，那就是你主动攻击。
翻译翻译：
哎，你刚才不是快窒息了吗？好在对方手松开了，说明他此时对你很仁慈，你这回再动刀，那就是居心叵测。
3
事实上，这样的操作，不止一次出现在我们眼前。
什么被打得半死不活，反击力道要保持清醒，别太超过，一副挨打还是挨打，你看着办的架势。
闹得沸沸扬扬的缅北电诈、妙瓦底什么的，要真有个人拼死搏杀，把老板打伤了落荒而逃。
可能回国以后，还真得小心再挨一顶故意伤害的罪名扣头上。
再虽远必诛的战狼，回国也得防卫过当。
有人会说：其实法院又不是真的不讲理，要么防卫过当，要么像本案这样定罪免罚。
说定罪免罚已经算法外开恩了，总比坐牢要好吧？
但问题是，如果这都需要法外开恩，我们的法是不是出了问题？
在她看来，我本是正当防卫，你为啥给我钉个伤害罪的标签？
这么一折腾，给大众最直观的暗示就是：
碰到危险你最好先忍，忍到不能再忍了，再想想能不能忍。实在不能忍，手上功夫也得多多拿捏，万一一不留神，出事了，算你倒霉。
这可真是魔幻现实。把正常人逼成了沉默的羔羊；把被侵害者的合理自卫，描绘成未免有点过火、防卫过度了吧。
最后呵呵一笑：你就算不用蹲，但多少得算你有罪。如此一来，合法权益这四个字，哪个受害者还真敢踩那条极其细微的自卫边界？
有些人会说，我们是法治社会，一定要对防卫的强度有所节制。
可问题是，何为节制？
既没给你装上能自动测算力度阈值的高科技，也没在歹徒脑袋上挂个伤害系数进度条。
大家只能事后再看监控、口供，回头还得被各种推想可能。
明明是我们普通人最危险的时候，却要拿事后诸葛的量尺来回量，动不动喊出再怎么说，也不该这样。
敢情人家快被掐死时，还有空掏本法律条文翻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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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当然要维护公平，但在面对住宅被侵入、怀孕遭暴力的极端情形，若还不能给女方一个理直气壮的正当防卫，那未来那些被暴力侵害的人，恐怕连招架一下都要惴惴不安：
我现在是被打到头破血流，能不能反抗一下？万一反抗过了头，让人轻伤了，我会不会犯啥罪？
如此下来，社会风气往哪儿走？谁还敢挺身防卫？
以后是不是人人都学会一招，挨揍也好，被掐脖子也罢，忍一忍，卧倒装死，等待对方良心发现？
法外留情固然可取，可是：
真正的公义，难道不应该是被迫自卫者无罪吗？
被害者最起码不应该在自保之后，还得担惊受怕说自己搞不好真成了嫌疑人。
唉，这位怀孕的女士，好不容易躲过一场强行侵扰，却还要在法庭上继续挨刀。
她说他强闯、踹门、卡脖子，是活生生威胁。有些证据至今还挂在侦查程序里，迟迟没出现。
希望她的上诉能有个公正说法，也让更多人知道：我们不要求以暴制暴，但也不能让防卫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摆设。
愿在这个判决中，法律能真正照亮被侵害者的阴影，让正义不是看上去的热闹，而是真真切切能撑腰。
否则，哪天落在我们头上，拍门而入的坏人是谁，掐得有多紧，还真得好好掂量：
要么等死，要么坐牢。
《孕妇遭前男友掐脖后持菜刀撕扯致对方受伤，被判故意伤害免于处罚》，
新京报记者韩福涛，编辑胡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