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桂亭(1892―1977), 字德馨 ,河北任邱县人。自幼受家乡尚武风气的熏陶,立志武术救国,“强国强种”,雪“东亚病夫”之耻。他13岁正式拜师学拳,初习醉八仙等少林拳,练就铁布衫等功夫,曾行走中原数省,寻访名家高手,切磋武艺。又师从李存义、梁振圃习形意、八卦,从郝恩光学三合刀,师从李景林学武当对剑,后拜杨澄甫为师,跟杨澄甫、杨少侯学习杨式太极拳及器械、推手,成为杨门五虎将之一。他精通多门武艺,武功高强,他将太极、形意、八卦融为一体,武林有句俗话:太极形意八卦,三宝合一,天下无敌。他与人比试时,善用连环手法,在武术界享有“快手”等极高美誉。1929年中国第一届武术擂台赛,他任纠察主任委员,并被聘为浙江国术馆教练。以后几十年他多次在国家级武术比赛中担任裁判等职务。之后,又先后担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南京军官学校、金陵警官学校的武术总教官,曾任国民政府警卫队武术教官等职务。解放后,在上海外滩公园、复兴公园、人民公园等处授拳。1956年受上海教育工会等组织委托编写《精简太极拳》。1957年受国家体委邀请,赴北京参加《88式杨式太极拳》的整理编写工作。他门徒众多,有原政府要员,有军队将领,有工农兵大众,遍布海内外。
禇桂亭成为杨澄甫最得力的弟子之一,在杨澄甫《太极拳使用法》中,不仅名列传人谱名单之中,而且专门附有照片;在《太极拳体用全书》(见台北 中华武术出版社版本)《本书提要》中,特别提到杨澄甫“弟子武艺较佳者,有武汇川,禇桂亭,陈微明,李椿年等。”在钱惕明著《太极拳内功心法全书》也提到剑仙李景林“虽先后收徒二百余人,能成为十一代传人为数不多,仅李公的四大弟子杨奎山等人,以及郝家俊、姜容樵、禇桂亭、……等十数人。”这些记载都说明了禇桂亭是武林中的俊杰。
我将禇桂亭先生的简介传给几位拳友看,他们开玩笑说:“此人是大内高手也”。是呀,这并不夸张,国民政府侍卫队的武术教官,确实有点相当于封建皇宫里的大内高手,而且他还是大内高手们的拳师,是够威武的了。照理他是不会“寂寞无人见”的,也许应该成为武侠小说家,或影视作家们追捧的对象。可惜,他不是哪个皇上的“大内高手”,他却是国民政府的“大内高手”,而国民政府是一个被我们推翻的政府。他从旧社会过来,虽然他有清白的历史,却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在讲政治,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他的寂寞是必然的。除非他是个反面的大坏蛋,或者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那才热闹有戏,可惜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武术大家。他没有接受国民党授于他少将军衔,不跟随去台湾,这是他正确的选择。他没有接受人民政府安排的文史馆职务是很可惜的。他认为他只会弄棒舞刀,不会弄文舞墨,如果拿了文史馆的工资做不好事情,是很对不起人民政府的,不如仍以教拳为生。他没想到在那个年代,一个人不归属于某个单位是不可思议的,是社会的另类,政治上会被视为不可靠人员,受到某种歧视是理所当然。虽然他多次被聘全国武术比赛的裁判,应邀参加24式、88式杨式太极拳的编写,这只是有限的使用而已。虽然他堪称一代宗师,武术比某些人全面,功夫更为上乘,但象代表中国武术出国表演的事就不会挑选到他,他在国内的名气似乎不比人家热闹。虽然,他在国内正在逐渐被人淡忘,但从日本松田隆智著的《中国武术史咯》看,书中提到武林泰斗李存义及其著名弟子,就有禇桂亭、尚云祥、孙禄堂等人,说明禇桂亭在中国武术界的声望、以及在国外的知名度还是比较高的。
一个老师如果培养了有出息的徒弟学生,而徒弟社会地位比较高,或者有相当的经济实力,那么,可以把一些活动搞得很热闹,把老师和他们自己的名气都搞得响响的。禇老师的学生和弟子,虽然也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有的人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抗日战争、国内战争中死去,不少人去了海外,许多人也都销声匿迹了,留下的大都是平民百姓,很少有能力为老师搞有声势的活动,禇老师的寂寞也就很自然了。当然,禇老师有一些显赫的学生,如担任人大副委员长的胡厥文,因忙于国家政要,未能顾及老师的生活。又如董健吾,是中共中央特科地下党员,“红色牧师”,斯诺的朋友,曾收养毛主席的三个儿子,并护送他们去苏联。解放后,他曾经帮助过禇老师。在清查敌特,审查国民党残留不明人员时,董健吾同志为禇老师作证,证明禇老师在国民政府担任武术教官时,只教拳术不问政治,禇的政治历史都是清白的。但后来,董健吾同志陷入潘杨事件的冤案之中,自身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无力对禇老师有更多照顾。严重的是,有位弟子为了“创立”自己的门派,干脆把禇老师的名号都丢了,这样下去,禇老师能不寂寞吗?
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武术家生前出版过武术著作,也能随著作的传播而扩大影响。以至现在有些人千方百计想出版可以扬名的著作,甚至,有人自己写不出有内容的东西,也编不了拳,只把名家的拳照弄来翻印出版,好让自己挤入名家行列。在国庆十周年那时,禇桂亭老师也曾经热血沸腾,很想为社会作点贡献,把一身的武艺整理出来,贡献给国家和人民。但他没有单位与组织的力量可以依托,只能借助弟子的力量协助他整理。他的计划是文字工作由黄俊文执笔,太极拳术与剑术的部分由张庆保负责整理,王文瀚、刘永溥整理形意拳术,胡毓飞整理八卦掌法。可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接下来国家进入了困难时期,人们吃不饱,脸有菜色,禇老师看着徒弟们都在挨饿,不忍心再提。当经济形势刚好转,肚子不那么饿了,可以重提旧事的时候,文革暴发了,于是,百兴俱废,整理武术的梦想也就破灭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扼腕,叹息不已!这在中国武术史上留下深深的遗憾。最近听说,他的孙子禇玉诚和张庆保等弟子,有意将禇桂亭老师的武术遗产挖掘整理出来。消息令人欣慰,希望能早日付梓面世。
禇玉诚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父母是双职工,象那个年代中大多数职工一样是没精力带孩子的。玉诚出世后就交给爷爷抚养。那时候,在复兴公园经常可以看到禇老师抱着孙子,教拳时小孩在一旁看着,师徒谈论拳道时,小孩也睁大眼睛听着。张庆保先生常说,玉诚的学武真正是从吃奶就开始了,这孩子从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打拳,听到的还是打拳,耳濡目染的都是拳。禇老师又特别喜欢这个孙子,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功夫全都传给他,每天凌晨三点钟就把小玉诚从床上叫起来练功,孩子想点偷懒都不行,你说玉诚的功夫能差吗?2007年5月,在杭州召开的杨式太极拳第五代传人会议上,会议主持人康戈武先生对禇玉诚的表演,给予了“举足轻灵,落地生根,内功浓厚,舒展大气。”的很高评价。禇玉诚打拳时英俊威武颇有祖风,与禇桂亭中年时的风格神韵活脱似样,连性格脾气、待人处世也都是祖传的。可惜的是禇玉诚为人笃厚、谨慎、低调,不喜张扬,性格内向得近乎木讷,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沉默寡言象似哑巴,在熟悉的人面前除了谈论拳道外,也几乎没有其它话题可讲。他与他爷爷禇桂亭一样恪遵本分,教拳就是教拳,纯朴而不思名利,而且认为名利心重了,心就不静不松,是练不好功夫的。他不善于交际,更不懂得包装宣传,这在人欲横流的商品经济社会中简直是另类,不合乎潮流,寂寞就在所难免。
1949年,解放军势如破竹横扫千军,国民党节节败退大厦将倾。在南京中央训练团教拳的郑曼青劝禇桂亭说:“师哥,南京眼看不保,我们不如早点撤离南京,一同去台湾吧。”禇老师回答:“不去!我是个教拳的老百姓,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共产党是不会为难老百姓的。人故土难离,总是要叶落归根的,省得今后还是要回来,我是不去的。”师弟兄俩人从此别过,郑曼青去了台湾,禇桂亭来到上海。这件事,我曾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如果当初禇桂亭听从郑曼青的劝告,一起去了台湾,那么禇桂亭在国际武术界的名气肯定还要响得多,是不会在郑曼青大师之下的。我不能赞同这种看法。虽然有这种可能,他去台湾比留下来会有更大的发展,至少不会遭受文革的苦难。但这也表明了,当时禇老师选择不去海外,留在大陆是热爱祖国,拥护共产党,相信人民政府。从中也反映出禇老师质朴、忠厚、真诚、善良的可贵品质。可惜的是!当时人们对他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再要造就出一个象禇桂亭那样一流的武术大家是很困难的了。
时代在向前发展,现在,在和谐的社会环境下,人们学会用实事求是、客观公正的眼光来看待历史人物,禇桂亭先生的故事又会重新浮现在我们的眼前,人们是不会淡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