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冀学者音乐类非遗考察团队(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中国音乐学院中国音乐研究基地、天津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河北大学艺术学院、河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河北大学出版社等)
2018年1月13日上午,考察团队与米黄庄村音乐会成员于村委会院内合影 耿兆飞摄
第一排左起:田薇 张庆辉 魏子贺 韩卫华 齐易 荣英涛 吴艳辉 李欣 介瀚文 王澍
第二排左起:张紫鑫 刘广涛 朱继高 刘志明 刘国英 刘书德 程国政 商文利 刘广茂 刘佳鑫
第三排左起:刘克信 刘福禄 刘均乐 刘玉庄 高庆春 刘福生 刘国强 张国超 程志通 张振通
雄安新区这片即将发生历史巨变的区域,蕴含着丰富的传统音乐文化。为了给该地区的传统音乐文化留下历史存照,2017年11月—2018年1月,京津冀学者音乐类非遗考察团队对这一地域内安新县和容城县的音乐类非遗项目进行了系统的考察、摄录工作。在雄县,此项工作已经于2015—2016年开展过了,但是米黄庄村音乐会等个别乐社在上次的考察之后才被发现,这次需要做一补充考察。考察团队于2018年1月13日到达雄县米家务镇米黄庄村,对这个村的音乐会进行考察活动。
米黄庄村音乐会又称“米黄庄文圣音乐会”,是冀中地区古老而又年轻的民间乐社:古老,是因它历经百年传承至今,仍保留着传统的传承方式及演奏曲目;年轻,是因它在中断了近20年后于2016年才刚刚恢复。这个从历史中走来又在新时代焕发生机的乐社,无论在传统音乐还是音乐史学领域,均具研究价值。此次考察、摄录工作包括采录乐师、乐器及谱本信息,影音记录演奏内容,多窗口视频展示工尺谱韵唱,乐师访谈等,收获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笔者作为考察团队成员参与其中,在所获田野资料基础上,结合感性体验及相关资料撰成此文,以为历史留下一份米黄庄村音乐会的当代存照。
2018年1月13日,京津冀学者音乐类非遗考察团队的荣英涛(右)、李欣(中)老师向米黄庄村音乐会刘克信会长了解情况 王澍摄
(一)历史与传承
音乐会又名北乐会、音乐圣会等,是河北境内鼓吹乐中最古老的乐种。[1] 雄县境域内的音乐会有悠久的历史。据《雄县志》载:“清乾隆五十二年,本县高庄村建音乐会。后昝岗、里合庄相继建音乐会。清代至解放初期,民间乐队(音乐会)几乎遍及全县各村。”[2] 又据雄县葛各庄村音乐会1943年转抄的清乾隆年间原谱,及谱本上“古遗音乐会,由明至大清”的记载,大致可知,雄县于清中叶已盛行音乐会。米黄庄村音乐会的历史暂无史料可考,据会长刘克信介绍:以前米黄庄有“五庙一佛堂”,分别是老爷庙、禹王庙、奶奶庙、五道庙、关公庙和老佛堂;音乐会最早是从禹王庙(明代建立)传入的,但不太完整,因此没有成立,后来程老先生——音乐会现任头管乐师程志通的祖爷爷,去马蹄湾的佛堂学习,之后这个村就有了这个会,时间大致是清末民初。根据音乐会2017年填写的保定市第六批市级非遗代表性项目推荐申报书的记载,米黄庄村音乐会至今已传承六代,传承谱系如下:
第一代:程汉云(1864—1934)等;
第二代:程 平(1881—1955)等;
第三代:程树权(1899—1969)等;
第四代:程万香(1919—1998)等;
第五代:程志通(1961—)等;
第六代:程 宇(2009—)等。
“文革”期间,音乐会改名为“文艺音乐队”,不再演奏传统曲目,只演奏当时的“革命歌曲”。“文革”后,音乐会又恢复了演奏传统曲目,程志通于此时跟随他的三叔、时任音乐会会长程万香学艺并参与一些白事活动,但乐社情况仍不乐观。1993年,英国学者钟思第,中国艺术研究院专家薛艺兵、张振涛等考察米黄庄村音乐会时采访程万香,老人哀叹道:“有愿意学的,我请他们。师父请徒弟!但还是没人学。”[3] 张振涛《民间乐师研究报告——冀京津笙管乐种研究之二》记录了当时的发展状况,在音乐会会员统计表中,米黄庄村音乐会当时共有11人,其中70岁以上的2人,60至69岁6人,50至59岁3人,“活动现状”为“瘫痪”,即已不能正常活动。[4] 据程志通回忆,大致在1997年,音乐会彻底解体了。
1993年,英国学者钟思第(左)访问雄县米黄庄村音乐会会长程万香 张振涛摄
2015年,刘克信在观看电视里的传统文化节目时,萌生了重建音乐会的想法。重建并非易事,当时只有几位乐师,招募会员、购置乐器、教授技艺等都存在一定困难。但在刘克信、程志通等人的努力下,米黄庄村音乐会从2016年2月开始筹备,3月9日正式开始教授与学习,初始成员只有10人左右。经两个多月几乎不间断的艰辛教习,音乐会便已恢复一部分曲目。同年7月,中国艺术研究院张振涛研究员、河北大学齐易教授及台湾学者施德华、施德玉一行考察米黄庄村音乐会,对他们的演奏及韵唱给予高度评价,张振涛还倡议将“文艺音乐队”改回“文圣音乐会”。此次考察使会员们深受鼓舞,他们不断克服困难,继续学习,到2018年1月这次考察时已恢复30多首传统曲目,演奏水平也有了进一步提升。
2016年7月,台湾学者施德玉教授(坐者右三)、中国艺术研究院张振涛研究员(右一)、河北大学齐易教授(坐者右二)等人考察米黄庄村音乐会 饶曦摄
(二)乐谱及曲目
米黄庄村音乐会目前共有三本曲谱。第一本较为老旧,由程万香及其他会中老人于“文革”后根据回忆整理而成,无年代标记,横长宣纸,毛笔竖抄,线装,长27.3厘米,宽25.9厘米,封面及前几页已缺失,封底尚存,无页码标识,内文共21页曲谱。所载曲目均为传统曲牌,有大曲、小曲等分类,抄写顺序无明显规律。曲牌名有的使用繁体字,且与常见的略有不同,如【普庵咒】写为【普坛咒】、【醉太平】写为【翠太平】等。张振涛在《俗字与俗字谱辨名》中认为:这类写法常被归为“异体字”“错别字”,其实它们就是历史上沿袭的“俗字”,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不知原字写法、方言发音、历史上沿袭的俗字习惯、用最简单的字等。[5]
第二本曲谱由吹笙乐师商文利于20世纪90年代据老谱本翻抄。无封面,谱字横抄,以32开笔记本两页合为一页抄写。与老谱本相比,这一曲谱抄写顺序略有不同,且曲牌名多使用简体字。曲谱使用彩色笔标注板眼符号,并对谱中符号有如下解释:
红点表示唱板。一红点表示一板,几个红点就表示几板。
黑点表示唱腔的底板,也就是呐(阿)口。
有括号表示双语,也就是唱两遍。
米黄庄村音乐会的老谱本 荣英涛摄
第三本曲谱是音乐会恢复之初即2016年3月9日,据第二本曲谱打印的,用于音乐会教学。曲谱用A4纸打印,封面上写有“米黄庄音乐圣会”字样,并标有时间“公元2016.3.9”,抄写顺序与第二本曲谱略有不同。
老谱本共载有36个曲牌,下列曲牌名除将繁体字转换为简体字外,均按谱本上原有写法录入,与“正体”不同处另标。谱本所录具体曲牌名称如下:
【四上怕(拍)】【小花园(华严)】【赶子】【赶子二介(节)】【赶子三介(节)】【记(祭)枪】【倒(提)金灯】【普坛(庵)咒】【合四怕(拍)】【(泣)颜回】【(泣颜回)二介(节)】【(泣颜回)三介(节)浦(扑)灯娥(蛾)】【(泣颜回)四介(节)下山虎】【琵琶令】【老来歌】【娥(鹅)郎子】【翠(醉)太平】【小列(烈)马】【四季】【(四季)二介(节)】【(四季)三介(节)】【(四季)四介(节)】【四季花】【吾圣(五声)佛】【无名】【小人饭(二番)】【老吾圣(五声)佛】【八板】【金字街(经)】【翠竹(珠)帘】【大杀(煞)尾】【宝盒子】【沙(煞)尾】【毛二(猫儿)头】【合工怕(拍)】【上工拍】
以上曲目中,除【赶子】【倒(提)金灯】【(泣)颜回】【普坛(庵)咒】等大曲外,多为结构短小的小曲形式。与第一本曲谱相比,第二、三本曲谱增加了(也可能为老谱本遗失的)【苏武(牧羊)】【步步高】【新步步高】【节节高】等曲牌,其中【苏武(牧羊)】为大曲。仅从字面看,这些曲目来源广泛,既有唐宋词牌如【翠(醉)太平】【节节高】等,又有南北乐曲牌如【(泣)颜回】【记(祭)枪】等,还有其他民间器乐曲牌如【八板】等。
(三)谱式与谱字
米黄庄村音乐会工尺谱的谱字形式与一般工尺谱字基本相同。但据程志通介绍,“文革”前的谱本(“文革”时被毁)上的谱字与现在不同。以前写谱字有一口诀:“长工短尺歪脖六”——“工”是一长道,“尺”是一短道,“六”要歪着写。除此之外,其他部分谱字也有差异。据程志通提供的写法,新旧谱字形式见下表。
观察旧谱字可见,米黄庄村音乐会在“文革”前使用的应为“俗字谱”。而通过对比新旧谱字可发现,“文革”后所抄谱本中依然有“俗字谱”的痕迹,如“凡”写成“ ”,“上”写作“ ”。据程志通介绍, “文革”后的抄谱之所以改为“工尺谱”,是为了方便学习,这种常见的文字相对于“俗字谱”谱字更容易识记。
米黄庄村音乐会所用音阶以“合”字为调首,较多使用♭E调,其谱字与音名的对应关系见下表。
谱本中除谱字外,还有一些符号。“”表示“板”,一板一拍,处于重拍位置;一般不标“眼”,但韵唱或演奏中仍有“眼”的一拍。“” 表示“煞板”,到下一“板”之间,韵唱或演奏四拍。“”和“”组合是反复记号,这两个符号内的谱字需唱两次。在前文介绍过的第二、三本谱本中,此符号用“( )”表示。另外,谱中某些地方标有“尤同”(第二、三本谱本中叫“龙头”),据程志通介绍,这也是一种反复的记号,但它的用法较为灵活,有的要从头反复之后再煞尾,有的要从“尤同”处往下念三次才煞尾,还有一些曲子不需反复。
(四)阿口与韵谱
米黄庄村音乐会的传承方式与其他同类乐社一致——先由师傅教习韵唱工尺谱,唱会后再上手演奏乐器。谱本通常只记录骨干音和“板”,而实际韵唱时常在骨干音后加入“哎嗨”“嗯”“哇”等被赋予音高意义的语气词,使旋律变得丰富而婉转,这就是所谓的“阿口”,方言称“呐口”。韵谱熟练后,乐师再通过乐器将所学旋律演奏出来。但演奏不同于韵唱,每个音高都需对应具体的音孔与指法,若只唱阿口,没有具体谱字,则不便于演奏。为便于演奏,米黄庄村音乐会的乐师有时会将韵唱中的阿口转化成谱字韵唱。据程志通韵唱,示例如下。
此次考察,笔者有幸聆听到程志通、刘广茂、张国超、程国政等几位乐师的韵唱。他们的韵唱娴熟婉转、富有韵味。程志通告诉笔者:“现在唱的都是师傅当年一句一句教的,学的时候不容易。米黄庄村音乐会属北乐,它的韵唱要特别注意韵和调,这样才好听。尤其大曲,加的字多,速度较慢,比较柔和。”笔者全程听赏后,被乐师们韵唱的艺术性所感染,又在对应谱本后发现看似自由的韵唱,其实并非无规律,而是在谱字与“板”规约下的灵活变化。鉴于此,笔者从米黄庄村音乐会20多首曲目中,选取速度有层次、加字较多、旋律较丰富的大曲【倒(提)金灯】为范例,将其谱本、韵唱录音及演奏录音译为五线谱后对比分析,试图从中了解米黄庄村音乐会阿口的特点及原谱、韵唱与演奏间的关系。
1.需要说明的几个问题
第一,乐师韵唱时所用调高为♭B调,即合=♭b;演奏时为♭E调,即合=♭e1。为使三谱便于对比,以下记谱均统一按演奏调高♭E调记录。
第二,前七个谱字未点“板”,故按“散板”记录,节拍自由;译谱中的“工尺谱”一行统一将其译为四分音符。其后开始入“板”,根据“板”的位置及韵唱,记为2/4拍;入“板”后的前五个谱字未点“板”,“板”的实际位置据韵唱确定。
第三,此曲韵唱及演奏并非完全对应,到第47小节时,演奏从第8小节反复,而韵唱不反复,谱中的反复记号只适用于演奏谱。
第四,原谱入板后的第12、13个谱字未标“尖”(米黄庄村音乐会工尺谱中的高音标记),但韵唱及演奏为高八度(见韵唱及演奏谱第12、13小节),此处工尺谱仍按实际谱字翻译。
2.【倒(提)金灯】原谱及译谱
【倒(提)金灯】原谱为工尺谱。
【倒(提)金灯】工尺谱、韵唱谱、演奏谱对照:
3.【倒(提)金灯】阿口的特点
综合原谱及译谱可见,【倒(提)金灯】阿口较为丰富,使用“啊”“呃”“呀”“哎”“哎嗨”“昂”“哇”“哦”“嗯”“哪”等语气词。阿口与骨干音不仅形成常见的“级进”关系,“跳进”关系也较为多见,乐曲旋律性被增强。其使用位置见下文分析。
原谱只标“板”不标“眼”,实际韵唱或演奏时仍是一强一弱的二拍子形式。标有“板”的谱字,位置基本都在强拍,此谱字可能占一整拍,如入板后的第10个谱字“”(见韵唱谱第10小节)。但也可能加入阿口,形成多种节奏型,如入板后的第13个谱字“”(见韵唱谱第13小节),又如入板后的第24个谱字“”(见韵唱谱第20小节)。
若标“板”谱字的下一个谱字仍带“板”,那么这个谱字的第2拍通常为阿口,如入板后的第12个谱字“”后面有一个带板的“”,那么“”的基本谱字和阿口占了整一小节(见韵唱谱第12小节);若下一个谱字不带板,那么此谱字为第2拍,它可能在第2拍的前半拍,如入板后的第13个谱字“”后面有一个不带板的“”,这两个谱字连起来为1小节,韵唱为“一(呀)五”(见韵唱谱第13小节);也可能在后半拍,如入板后的第16、17个谱字“”和“ ”连起来为1小节,韵唱为“六(哇)五”(见韵唱谱第16小节)。
“煞板”,即“”,通常有4拍,标有“煞板”的谱字到下一“板”之间若无其他谱字,会加入阿口唱够4拍,如入板后的第15个谱字“”韵唱为占满4拍的“六(哦)(哎嗨哎嗨)” (见韵唱谱第14小节)。若有煞板符号的谱字后面还有其他谱字,要将这些谱字放入其余3拍中:煞板符号的谱字后面有一个谱字时,这个谱字通常放在最后一拍,如入板后的第6、7个谱字“”和“”中“”的位置(见韵唱谱第6、7小节);煞板符号的谱字后面有两个谱字时,这两个谱字通常放在后两拍,如入板后的第28、29、30个谱字“”(见韵唱谱第 22、23小节);煞板符号的谱字后面有三个谱字时,通常这四个谱字各占一拍,如入板后的第20、21、22、23个谱字“”(见韵唱谱第18、19 小节)。
以上规律并非一成不变,如“煞板”通常唱4拍,但有时它只唱2拍,而它前面的“板”会唱成4拍,整体看总数相同,如入板后的第32、33个谱字“”(见韵唱谱第25、26、27小节)。
4.原谱、韵唱及演奏间的关系
原谱所能提供的信息仅限于骨干音和“板”,译为五线谱后仅是一个旋律框架,但这个框架确定了旋律的走向,不论韵唱时的旋律如何加花变化,都需沿着这个走向发展。相比原谱,韵唱旋律更加丰富,通过加阿口的方式衍生出多种节奏型,如八分音符、附点音符、前十六分音符、后十六分音符、十六分音符、三连音等等,增强律动感,同时音高的变化与衔接使旋律变得更加流畅动听。除个别曲目在韵唱时省略反复外,一般来说演奏旋律基本与韵唱旋律相同,唯有个别地方的加花稍有差别,应属于演奏中的个别调整。
笔者认为,宏观看来,原谱、韵唱与演奏三者是一个有机整体,它们依次制约,韵唱依谱本,演奏依韵唱;它们又彼此独立,韵唱时的阿口使旋律更加丰富,演奏时的调整使乐曲更加流畅。微观思考,这三者又都是独立的系统,有自己内部传承的规定性,如谱本之间的传抄、韵唱时的“口传心授”及实际演奏时的调整所依据的准则,保证了各自传承的稳定性。这种从原谱到韵唱再到演奏的过程,或许可视为集灵活性与原则性于一身,只是灵活性是从外部观察的结果,而从内部看每个系统又都是保守的。
(五)乐队组织
米黄庄村音乐会乐队分文场与武场两种演奏形式。文场演奏时以管子为主奏乐器,另外有笛子、笙、云锣等有调乐器,并辅之以打击乐器鼓、板(小钹)、铛子等;武场演奏全部使用打击乐器,有鼓、板、铛子、铙、钹等。
米黄庄村音乐会分“坐乐”与“行乐”两种表演形式。坐乐演奏时,乐师围长桌而坐,管子、笙、笛子位于长桌两侧,两两相对,管子两侧通常为笙,笛子在云锣旁;云锣和鼓位于长桌两端,其他打击乐器在鼓周围。这种乐器的排列形式,能使乐器的音色及音响相互配合而不掩盖,从而达到较好的音响效果。
整体上看,米黄庄村音乐会在演奏乐曲时文场与武场交替进行:一首大曲或小曲结束后,武场演奏一个相对固定的鼓段,文场稍作休息;武场演奏完之后,管子领奏乐曲,其他文场乐器跟随演奏。
米黄庄村音乐会的坐乐演奏 齐易摄
乐器之间也有相应的组合关系。武场演奏时,铛子、板均匀敲击节拍,控制基本速度,与两副铙、两副钹敲击的节奏形成对比,此起彼伏,而鼓点穿插其中,富有动感。文场演奏时,管子与笛子主要呈现乐曲的旋律; 笙以其和音特色配合管子、笛子,丰满音响效果;云锣也敲击旋律,其清亮的音色在演奏中较为突出;只有乐曲在“入板”后,鼓、板、铛子才开始演奏,板、铛子与鼓配合,敲一下表示一板,仍起控制速度的作用。一般情况下,小曲一起音就有板,大曲前几个字板少些或没有。
(六)乐器形制
如前文所述,米黄庄村音乐会的有调乐器有管子、笙、笛子、云锣,打击乐器有鼓、钹、铙等。下面就各种乐器的形制、音高等做一简单说明。
1.管子
米黄庄村音乐会现在使用的管子为普通八孔管子,♭E调,檀木制成,为新购置乐器,多从天津或白沟、霸州等地购买。另还留存一支清末民初时期的九孔管子,整体保存完好,按音孔因常年使用磨损较多,接近管子中部的背孔已被透明胶带封上,表示已不被使用。
新管子(左)与老管子的正面、背面 介瀚文摄
2.笙
米黄庄村音乐会所用笙多为♭E调新笙,一般从天津或白沟的乐器厂购买。音乐会还留存一攒老笙,笙通高38.5厘米。
3.笛子
米黄庄村音乐会所用笛子多为♭E调新笛子,一般从乐器厂购买。
4.云锣
米黄庄村音乐会现存一架老云锣,10片小锣年代不一,第1、第2、第4、第5、第7、第8和第10片的使用年代最久,约是清末民初的;第3和第9片是“文革”前换的;第6片是2016年换的。现在使用的为新云锣,2016年从乐器厂购买。
小锣所对应的工尺谱字为:1—一,2—尺,3—工,4—六,5—五,6—上,7—尖尺,8—尖工,9—凡,10—尖上。
米黄庄村音乐会的鼓、钹、铙等打击乐器均为当代制品,与一般同类乐社相似,在此不赘述。
(七)坚守与传承
米黄庄村音乐会自恢复以来便积极地传习曲目,传统的套曲虽已不能完整演奏,但大、小曲已学会30多首。音乐会如此迅速的恢复离不开乐师们的努力,据会长刘克信介绍,他们租了一处20多平方米的简易彩钢房作为活动室,不论寒暑,只要大家不太忙,一周中会有五六天的时间聚在一起练习。笔者有一次采访程志通,得知乐师们晚上9点多还在练习,于是问:“大家练到这么晚,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程志通听后,认真而略带严肃地向笔者说道:“不管活动不活动,一定要练习,几天不练,嘴劲儿就达不到,再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位民间乐师质朴而充满力量的话语,让笔者瞬间充满感动,心灵仿佛受到洗礼,产生净化后的振奋之感。这份弥足珍贵的执着与真实,让笔者看到了米黄庄村音乐会的希望。
一个音乐会社的生命力如何才能更强韧?米黄庄村音乐会对此有较清醒的认识。除常规的学习与排练曲目外,米黄庄村音乐会积极地为自身的传承努力着。音乐会自重建以来,从最初的10多位乐师,发展到现在的20多位,规模已在逐渐扩大,但如何在年轻人中传承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2016年7月,前来考察的台湾学者施德玉、施德华提议去学生中招收学员。会长刘克信接受此建议后,积极联络、协商,最后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米黄庄村音乐会与本村小学于次年5月合作开办“古乐进校园”传承班,招收在校学生,目前已有10名左右的学生在学。
李欣老师(左一)与米黄庄村音乐会的小学员们进行交流 齐易摄
米黄庄村音乐会也在不断地为自身文化的传播奔走着。一方面是内部的“传播”,为的是寻找更扎实的生存土壤。过去,米黄庄村音乐会与民俗活动结合紧密,有唱经文的传统。为接续这一传统,音乐会开始组织民众学唱经文。另一方面是外部的“传播”,音乐会渴望外界的支持与关注。2017年正月,音乐会参加了由雄县文广新局举办的春节文艺会演;11月,音乐会成员刘克信、程志通、刘广茂、高庆春、商文利等参加了由雄县文广新局举办的古乐培训班。在大家的积极争取下,米黄庄村音乐会逐渐得到学者、政府的关注,并于2018年列入保定市第六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结语
米黄庄村音乐会历经几度沉浮,且恢复时日尚短,在乐社自身努力及社会各界的关注、支持下,逐渐呈现出较好的发展态势。与传承未中断的乐社相比,米黄庄村音乐会因其断断续续的历史及较短的恢复时间,使外界对其产生了“音乐传统是否还在保留”的疑问。笔者以为,从音乐会传承的角度看,表面化的“断层”并不意味着音乐传统的丢失,在内在传承方式的张力下,乐社迅速恢复且原汁原味地传承具备可能性。米黄庄村音乐会沿袭传统传承方式,即先通过师傅“口传心授”韵唱曲谱,然后学习演奏乐器,在这个环环相扣的过程中,严格遵循“四不一严”——“不准增加新曲种,不准增加新乐器种类,不准改变演奏方式,不准走样;严格按照老乐师传下来的规矩进行演奏”的会规,因此曲目和乐谱可以几乎原样地保存下来,音乐传承具有稳定性。从乐社个体传承情况看,米黄庄村音乐会中以程志通、商文利等为代表的一批老乐师,他们熟练而富有韵味的韵唱及演奏,承载着上一代乐师的技艺,更展现着“北乐”精髓,自身传承具备优势,且在会长刘克信的积极组织及会员们的共同努力下,音乐会已有一定规模,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祝愿米黄庄村音乐会拥有更加辉煌的未来!
[1]参见《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河北卷》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河北卷》,中国ISBN中心,1997年,第49页。
[2]雄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雄县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430页。
[3] 张振涛:《喜忧参半——田野上的思绪之二》,《人民音乐》 2004年第7期。
[4] 张振涛:《民间乐师研究报告——冀京津笙管乐种研究之二》,《中国音乐学》1998年第 1期。
[5] 张振涛:《俗字与俗字谱辨名》,《音乐研究》2017年第4期。
(文载河北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箫鼓春社·雄县卷》。)
雄县米黄庄村音乐会演奏曲目:【张公赶子】等
“土地与歌”微信公众号已经刊载京津冀学者音乐类非遗考察团队第一期、第二期对高碑店市、雄县、安新县、容城县考察的工作手记、表演视频及成果目录,可以点击蓝色链接文字进入阅读。
第三期工作是对涿州市、涞水县和易县的考察。涿州市的考察,“田野寻风”微信公众号已经刊出了涿州市非遗普查、华庄村吵子会、东下庄村张家吹打班、南横岐村横岐调、西韦坨村诗赋弦、涿州市京东大鼓西河大鼓、义和庄村河北梆子、泗各庄村马家吹打班、刁窝村子弟高跷会、长安城村吵子会、上庄村音乐会、东韦坨村河北梆子、上庄村旱船会、南胡宁村竹马会、常村河北梆子、三城村十不闲霸王鞭与八大扇、西茨村登云圣会、长安城村秧歌会、陶营村高跷会的考察手记,可以点击蓝色链接文字进入阅读。
涞水县的考察,“田野寻风”微信公众号已经刊出了南北高洛村四乐社、北白堡村音乐会、福山营村南乐会、东赵各庄村音乐会、张翠台村河北梆子、东南租村十番会、蔺家庄村南乐会、三义村旱船会、山南村霸王鞭、城内村高跷会的考察手记,可以点击蓝色链接文字进入阅读。
除刊登考察工作手记外,“田野寻风”微信公众号还会陆续刊登团队学者在考察基础上撰写的一系列学术研究文章。已经刊出《田野上的一万个瞬间》(张振涛)《高碑店市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述》(荣英涛)《官民互动,礼俗兼具——高碑店市义店村冰雹会祭礼仪式用乐的历史民族音乐学考察》(常江涛)《石辛庄村音乐会音乐民族志研究》(荣英涛)《官护民养——撞河村吵子会考察探析》(张月)《高碑店市前南里村吵子会的考察与研究》(夏侯玲玲)《高碑店市吵子会考察研究》(张月)《老树新枝——曲堤村武术-吵子会考察纪实》(张月)《丁家庄村十番会田野考察与研究》(夏侯玲玲)《高碑店市地方剧照“上四调”产生、传播之文化分析》(刘小梅)《撞河村上四调戏会考察研究》(节选,陈铭方》)《高碑店市的民间戏曲(上)》《高碑店市的民间戏曲(下)》(齐易 刘潇潇)《传统瑰宝,鼓曲佳音——高碑店市王亮先生的西河大鼓演唱》《高碑店市河头村高跷会的调查研究》(赵聪)《孤株村秧歌会考察报告》(刘诗洋)《雄县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述》(齐易)《雄县亚古城村音乐会调查研究》(徐文正)《雄县开口村音乐会考察与研究》(陈瑜)《雄县赵岗村音乐会调查报告》(荣英涛)《冀中笙管,雄州雅韵——杜庄村音乐会考察报告》(李涛)《雄县十里铺村音乐会考察报告》(吴晓萍)《雄县韩庄村音乐会调查报告》(荣英涛)《雄县北大阳村音乐会考察与研究》(夏侯玲玲)《雄县葛各庄村音乐会考察报告》(吴晓萍)《高庄村音乐会实地调查报告》(林敬和)《雄县古庄头村音乐会调查研究》(王先艳)《邢村音乐会实地调查报告》(林敬和)《常庄村音乐会考察》(荣英涛)可以点击蓝色链接文字进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