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那受过苦的,必不再见幽暗

文摘   情感   2024-05-12 00:41   安徽  
按:这篇文章写完一年了,本来是去年母亲节的推送。写完后,给太太看,我俩都觉得不那么适合推送,遂放在素材库。这一年来,我们又都有了新身份,一个新的生命来到了世界,我成了父亲,太太成了母亲,而妈妈也升级为奶奶。我在亲历了生命的周期轮回和日常生活的考验渐有所得,那些焦灼而浓烈的情感在时间中散去初始的猛烈,余韵散淡幽长。此刻可以写一篇新文章,但看完这篇旧文,过往那些历历在目,我知道必须忍住不做任何改动,在成为丈夫尚未成为父亲之间的那些日子,儿子写自己的母亲。对,就这样,将这篇去年母亲节的文章推送,给所有的女性。


“考得好的话,过年给你买件皮夹克”,回想和母亲的点滴,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就是这个。我试着以这句话为开头写一些关于母亲的文字。
那时我读小学一年级。考得好是多好,我不知道;皮夹克会是什么样,当时也没想过,我只是听着这句话,等候期终考试的到来。语文和数学好像都考了九十多分,几天后我就穿上了新皮夹克,在门口的土堆上,从上到下滑坡,一次次,不知疲倦。母亲说会把皮划破,而一个男孩子在玩的尽兴时刻,脑子里装着新衣服会弄脏会划破,多少有点奇怪。划破的皮夹克后来成来猫咪的坐垫。而多年后,我依然像穿着新衣服在土堆上滑坡一样地活着。‍‍
上中学,离家有一段距离,我学会了骑车。骑得很疯狂。吃完饭,父亲还没出门,我就一蹬车子几里开外了。母亲说我毛手毛脚,肯定要摔着。很快我就骨折了,前面的两人斗车,车子撞在一起倒了,我来不及刹车,一下子撞上去了。住院手术,静养,再取出胳膊里的固定钢钉。记得医生夸我坚强,其实是父亲说吃止疼药会变傻,我就没吃,谈不上什么坚强不坚强的。
父亲考虑到后续教育,结果是我转学去了一家教学质量更高的学校。寄宿在学校,第一次长期离家。开始的每一天都想家,想回家,并不一定要做什么,只是回家而已。成绩的事情从来没发愁过,或许上帝给每个人的出场配置都不一样。寄宿的前几天,一直下雨。天冷了,母亲来送被子。母亲到了教室窗外,我没第一时间出去,像彼得在人群中不认耶稣,“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晚上,被子是暖和的。离家求学,更多是离家。父亲有点担心转学后的成绩,年底测试,我总分还是第一名,而且领先第二名不少。班主任暗自惊叹,我刚来的时候,他和父亲说之前在那个中学成绩好,在这里就不一定了,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是很好的。我做学生的时候不喜欢和父母讨论学习,现在也不喜欢和父母讨论工作。人活着,它们再重要,也只是些琐屑而已。
中考,我翻车了,考得很差,虽然分数依然可以读市里最好的高中。人前有点丢人,听他们评头论足。我不太清楚考第一名和考第100名的本质区别,反正都可以读市里最好的高中。你不能每次都赢,何况我也没想过一定要赢。母亲似乎在这里缺席了,其实她一直都在,默默地在身后,像活着呼吸的空气一样。
高中学业压力大了些,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就是做卷子然后坐在教室里天马行空神游物外,被同桌领入坑了足球,AC米兰和舍甫琴科成了我未来几年的开始。有阵子母亲过来做饭,在学校旁边租住的屋子里。我喜欢读书,不喜欢考试。买了本中华书局出版的《三国演义》,14元,看得津津有味,母亲说考试又不考,会耽误学习吧。她只是说说,并不干涉,这就是我的母亲。高考前面,我住在宿舍,不能回家。母亲带了点零食来宿舍,好久不见她了,那会身体也很糟糕,没有想什么未来,就日子一天天过。总算看到母亲了,五月底的天气,小麦也快割了,热气腾腾,一片金黄色,内心很焦灼,也很不以为意。高考,考了两天就结束了。回家的感觉真好。收麦子,累点,却开心。母亲担忧地问我考得如何,我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和她无关。多年后我听《化胎》,永丰写中年落败,怕辜负母亲的养育之恩,我内心一颤,如果当时安慰下母亲可能会好些。分数出来了,考了县里的前几名,母亲很开心,父亲也很开心,我还第一时间告诉了哥哥。我开始设想未来,或许可以四十岁之前搞一笔钱,然后隐居。陶渊明那会就是我的偶像了,只是现在我才知道这并不容易。十多年前的“采菊东篱下”,如今的“且遂灌我园”;那会喜欢“心远地自偏”,现在更爱“在昔余多师
大学入学,出上海站的雾蒙蒙,闷热的天气,过冷的地铁,满车皮的人群,过去十八年从未经历的世界。已经到了这里,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倦,或许只是另一段寄宿学校生活而已,差别是没人管你了。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觉。学业全程托管,第一学期,全系倒数。暑假回家,埋着头在手机看小说,还被父亲揍了一顿。他觉得我不听话了,他感到了冒犯。他说我变了,后面几年他还说过几次,只是没怎么再打我了。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吃着饭,聊着天,不约而同说到体罚。我和妻子都被打过,家长们不觉得这是错的。“等你当爹了,你也会”,我不会的。‍‍‍‍‍‍‍‍‍‍‍
大一结束,成绩很糟糕了,我跟妈妈说不念了,没啥意思。“那你要干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辅导员找我谈话,换了个宿舍,我开始泡自修教室,就又考到系里前几名,大四时,成功保送直博了。一个下午,我坐了挺久的车,来看母亲下班,那会她是在昆山一个地方帮忙做点零工。走了挺远的路,晚上还可以听到久违的青蛙叫。在哪里都无所谓,重要的永远是和谁在一起,现在依然如此。母亲跟我说家长里短,我开始为现实的未来第一次忧愁:博士生涯要怎么度过。
博士生涯,像睡觉中被喊起来游泳,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怎么游泳到彼岸呢?当然是边游边学了。有一次我送母亲去车站,那天下午我在读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傍晚在车站和母亲挥手离别,第一次意识到她真的老了,走一点路就累了。回到宿舍,想要是有钱就好了,再想有钱也没法长生不老,第一次我从灵魂震颤中切身体会到母亲会死的,至今很难和他人说那是一种什么感觉。18岁那年,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会死的,28岁了,我第一次意识到母亲会死的。灵魂苏醒我得赶紧做点有价值的事情了。这些事情里,有一部分就是写的文字和读的书。如果你按他们定义的一直错下去,那最后你大概率就对了。永远不要丢掉自己的灵魂啊,在这漫长而满是流言蜚语的人生路上,你花了这么多时间铸就的灵魂,怎能轻易地丢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做这种交易。博士毕业拿到学位,我在乎的人为此开心。
疫情期间,第一年我呆在家里,和母亲经常散步,聊了很多,具体内容记不得了,那种感觉一直都在,没有什么压力和焦虑,只是担忧和信任,这感觉很好,因你与我同在。第二年我回到上海开始新生活。期间有两件重要的事情,一是外公的去世,母亲能够送外公最后一程,也是她的一种圆满;二是我和妻子结婚。“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早上八点就要迎娶新娘了,凌晨两点我还在布置新房。我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不都是父母在家布置好的吗?父亲在床上睡觉了,哥哥也忙累了,我在忙活着,母亲有点懵,自责地哭了,我说着说着也哭了。老话说,都不容易,有谁是容易的呢?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就说,妈你歇着吧,也没啥事了,我弄下就行了。大概凌晨三点多我才洗个澡睡觉。睡了三个多钟头起来去接亲。婚礼的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还挺好。化妆师特意给母亲化了一个妆,我想那是她的一个幸福时刻。
过年回家,婚后第一次回家。有一种微妙的改变,亲情不假,伦常更不假,家长默认婚前婚后你已经是两个人了。离家很多次,这次算是真离家了,你已组建了自己的家。之前回岳父母家,我也想,他们看到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觉。从婚礼现场蔓延的离别发酵到现在。生命的神曲,你来到这个世界,母亲给你尽可能接近现实的无条件信任和爱,指引你穿过地狱和炼狱,“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现在她就站在门口,向你挥手,遥望你和妻子:“爱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
五一回家,外公三周年祭。母亲在坟前哽咽。离开时,外婆送了挺远。回家的路上想了很多,却没什么再要说的了。“那受过苦的,必不再见幽暗”,给我的母亲和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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