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离开洪洞县的那天

文摘   音乐   2024-03-17 00:05   中国香港  

金星进入双鱼的时候,我开始想苏三离开洪洞县的那天。

30岁之后,自己过生日的兴趣反倒不如家人给你庆祝来的大。想我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点蜡烛,然后一个人自己吹,无乐自欣豫。30岁之后,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尽管从没想过自杀,可着实也没想过30岁之后的生活会如何,在我的人生预期中,压根没想过这么远。就这样,迷迷糊糊又清醒十分地来到了一年中的一天。想着生活的不确定,想着说不出来的恐惧,想着许下的诺言,想着生命际遇中的相逢与离别,我再一次站在了命运的月台。

苏三离开洪洞县的那天,带着枷锁,被押解,要去到太原复核死刑。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她的内心在想着些什么?那些过去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的她被卖到青楼,成为叫玉楼春的头牌。不用说,这里头有多少委屈与不甘,可能也少不了老鸨的毒打与哄骗,相遇的客人来来往往,直到碰到王三郎。这个本性良善的公子哥为她花费三万两,被老鸨扫地出门。所有的不幸中最幸运的是他们是爱着的。爱,只是一种便抵消了万千愁绪。那没有希望甚至满是绝望的人生,就以为要无尽堕落的人生迎来转机,转而又如同雨打风吹,在老鸨的算计下,飘摇动荡。苏三还是在惶恐中做到自己的最坚决。她拿出自己的积蓄助力王三郎回到南京,分别时二人约定,约定了多年后她离开洪洞县赴死想起的诺言,那是关于爱情最朴素的诺言。不在接客的苏三没了利用价值,被卖给山西富商为妾。而另一边,王三郎回到南京,发奋苦读,在通向未来的中举。

在山西的日子,苏三在日常中生活中想些什么?和三郎的约定或是支撑她的唯一动力。那日子的富足也无比黑暗,约定是一道光,她选择活下来。到商人的妻子偷情被看到,本来毒死苏三的,被富商误食,妻子顺水推舟诬陷苏三毒杀亲夫,串通官府,屈打成招。这就是苏三离开洪洞县之前的故事。“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离开洪洞县的那天,她有天大的委屈,也有天大的不甘,在这些之上是她的决定,她的决定是用另一种方式完成约定-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这是我的命运吗?苏三会不止一次的想过。分别后的日子里,拒不接客的青楼日子,为商人妾的日子,在牢里在屈打成招的日子,在即将赴死的日子,那曾经如同一根头发丝细的希望,和三郎的爱之约定会在命运的天平何许重量?那重燃的生命之火转眼又要熄灭了,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吗?或许她有过动摇,有过恐惧,最终她选择相信认定这辈子的运命。过去对美好尚存的念想,她还在期待,只是不在此生。想到如果可以有来生,绝望之处就开阔许多。她那么努力地抓住和三郎的这根人生救命稻草,到头来还是被命运捉弄,她尽力了,也就如此了,反倒不如过去那般恐惧了。她什么都不怕了,在死亡的面前,能做的都做了,像捕鲸船上写完遗嘱的水手再也不害怕随时会来到的死亡一样,那么绝望,那么轻松,接下来是她在押赴太原路上的控诉,控诉那些生命际遇中的可恨之人,她选择不原谅他们,一点儿也不原谅。

如果说30岁前后的日子有什么不同,那最明显地是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未来还会迎来新成员。一个人时候的担忧和成家的担忧是不一样的。我越来越怀疑到底这世上有没有真正自私的人。独来独往的我有时候算字面意义上自私的,可是成家后压根做不到只考虑自己。即便是被人类认为最邪恶的人是不是他也有自己在乎的人,自己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去交换的?我以前不相信,现在我选择相信。希望或是幸福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一种负担?遇到三郎之前的苏三和之后的苏三,多了期盼的苏三,多了坚定也多了希望带来的担忧。是希望在支持着她,也是希望在让她一度变得集坚强与软弱一体,这不可理喻又不可思议的人生如此的真实。直到死亡的来临打破了幻境,她得以看到她内心最真实的,那就是她相信爱,选择在来生与三郎相遇。故事的最后是大团圆,三郎中举为官,清白了苏三,恶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年后离开人间的苏三再次想起离开洪洞县的那天又会是如何?那是人生中只有一次的感觉,以后的日子还会碰到很多事情,而这种感觉只有这一次,因为这一次,她站在命运的月台,面对了上天的考验,在动摇和恐惧以及愤恨中,她选择了相信爱,这是关于那一天,此刻的我最能感受到的事。

21年的时候,我在南澳岛上玩,记得海边的那棵树,此刻,我试着想当时的感觉,那是我一个人时候的感觉,就在那里站着,那是自由一种。那会的你也有那会的烦恼,但说到底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都无关。尽管你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但那和结婚是两回事。如今想来那次南国之行居然是个人生涯旅游(时间超过一周)的绝唱。婚后很少一个人出远门,尤其是长期在外的旅游。如今这爱的一种是支撑苏三度过那些日子的,因为那个约定,一种全力以赴不去计较值不值得的约定。和所有的奇迹一样,我们是因为爱而在一起的,而不是各种条件匹配而在一起的。那么,自由和爱,哪个更高?我想了很久这个,目前的答案是很多时候,不用刻意区分优先级,应作如是观,而且它们也不是完全对立的,如果你可以处在自由和爱相重合的部分,那自然少去些烦恼。

18岁那年,我来上海读大学,是以实玛利出海。那会,我在老家呆的厌倦了,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东西,就来到了上海。至今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居住在周边有水有很开阔的地方,希望未来的某一段时间我可以到一座岛上去住个一年半载;25岁的时候,阴错阳差,在一种孤寂中,我开始捡起荒废的笔写点东西,博雅渡口的夜晚,雅各和神的使者角力,后面的几年还会在人生关键的时刻想起这种感觉,这是人生最崇高的一种感觉,战胜自己的焦虑和恐惧,是一种祝福;30岁生日的时候,恰逢疫情在家,想来那居然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比较隆重的和父母一起过生日;之后的时光是新的旅程,和妻子渡过,虽然我们处的地理位置在改变,但我们知道我们在的地方就是家,它不是具体的某一个地理位置,而是我们一起站立的脚下。婚礼的那天,我有想到也是疫情期间去世的外公,那会我才从他的去世中释怀。之前我一直不愿意想,不愿意想他的去世,不愿意想他去世前的样子,我心中他一直是我小时候的那个外公,而我也愿意做那个孩子。如今我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之理,我也长大成家了,也离开了自己的家,去组建了一个新的家,父母也在慢慢老去,我们每一次的相处都是唯一的,我甚至并不排斥想自己的死亡。如果按照自然界一些雄性动物的法则,交配完后就应该死掉,我这几年都是多活的。几年前,我时常有一种焦虑感,很怕死,总感觉很多事还没有做,还不能死;现在更多是顺其自然。第一次读张载在西铭里的结尾,“活,吾顺事;没,吾宁也”,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死观。是不是有点奇怪?干嘛要在生日文章里写死亡,会不会有点晦气?不会,一点不会。我只是觉得有真正发自内心想到这个,然后我去写,我不会去写自己没有体会的东西。比如像“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是我现在没体会的,我就不去写,它是很高的境界,毕竟陶公绝笔《自祭文》写的是“人生实难,死如之何”,这就是他真正体会到的,而我真实体会的是苏三离了洪洞县的那种感觉,至少是我认为我体验到了苏三离了洪洞县的那种感觉。

春天已经来了,夜晚还是有点凉,我要去休息了,就先写到这里吧,睡前我还要再读一遍佩索阿的《烟草店》,在梦里,整个宇宙回归原位,我有一种免于思虑的自由,烟草店老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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