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若 | 超越物理主义:从罗素一元论看僵尸论证

文摘   2024-12-12 22:38   甘肃  

本文载于《科学·经济·社会》2024年第42卷第5期第55-67页

作者简介



赵海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主要从事心灵哲学和知觉哲学研究。

E-mail:zhaohairuo2000@163.com



超越物理主义:

从罗素一元论看僵尸论证






摘   要:物理主义者和二元论者围绕“意识能不能被物理地解释”争论已久。查尔莫斯提出僵尸论证有力反驳了物理主义,在近二十余年的争论中占据重要位置。在回溯查尔莫斯对克里普克思想的继承、梳理僵尸论证的步骤后,可以总结出反驳僵尸论证的两条不同思路:要么质疑僵尸论证的具体步骤的可靠性;要么着眼论证中所提出的罗素一元论,认为罗素一元论不仅不构成对物理主义的反驳,还能推出罗素式物理主义。前者忽略了僵尸论证的核心概念:罗素一元论,不能成立。只有沿着后者,才能触及该论证的核心问题:何谓物理主义?物理主义和罗素一元论的关系是什么?如果想让关于僵尸论证的讨论焕发新的生机,必须关注后一条反驳思路。






关键词:查尔莫斯;僵尸论证;物理主义;罗素一元论;意识



引论


僵尸论证(zombie argument)是近二十年内对物理主义最有力的反驳之一,论证的总体逻辑是通过僵尸世界(生活着在一切物理的方面都和人类一样、但不具备意识特征的僵尸的世界)的可设想性推出其可能性,进而推翻物理主义,因此也被称为“可设想性论证”(conceivability argument)。斯图尔加(Daniel Stoljar)在《物理主义》中把可设想性论证作为反物理主义的主流论证。同时,无论是丹尼特(Daniel Dennett)、金(Jaegwon Kim)等物理主义者,还是刘易斯(David Lewis)、塞尔(John Searle)等非物理主义者,都在不同程度上强调了僵尸论证的重要地位。


查尔莫斯(David Chalmers)提出的僵尸论证是为了反驳物理主义。按照金和霍根(Terry Horgan)等物理主义者的阐述,任何一个物理主义者都要主张,所有事实要么是物理事实,要么由物理事实形而上学地决定【1】。但这未必是对物理主义的最终定义。查尔莫斯反驳的是以金和霍根为代表的传统物理主义,传统物理主义认为,物理的方面必然地决定了意识,任何一个以现实世界作为最小物理副本的可能世界,在意识的方面也和现实世界相同。僵尸世界的可设想性或许能成功反驳该观点,但不能驳倒所有类型物理主义,因为该观点并非被所有物理主义者坚持。可见,除了让我们直面关于意识的直觉、质疑物理主义论证的充分性,僵尸论证还将成为哲学立场的“检测器”,对待僵尸论证的态度将表明对待不同物理主义和非物理主义的态度。因此,对僵尸论证的进一步研究尤为重要。


本文第二节将首先详述并重构僵尸论证;第三节将讨论前一条反驳思路:质疑僵尸论证的具体步骤的可靠性;第四节将讨论后一条反驳思路:承认僵尸论证总体推论的有效性,但着眼于论证结论后半段出现的罗素一元论,提出一种新物理主义,该物理主义可以忽视僵尸论证的攻击;第五节将总结这两条反驳思路,重新反思僵尸论证。


图源网络

查尔莫斯的僵尸论证


(一)概念基础


考察查尔莫斯的僵尸论证,必须先对第一内涵(primary intension)和第二内涵(secondary intension)、“1-可设想性”(primary conceivability)和“2-可设想性”(secondary conceivability)、“1-可能性”(primary possibility)和“2-可能性”(secondary possibility)这三组概念做一个说明。


第一内涵指的是一个概念在任何一个中心世界(centred world)的指涉它的外延的指涉方式,第二内涵指的是一个概念在任何一个反事实世界(counterfactual world)中的指涉。中心世界和反事实世界有着不同的呈现方式:前者指一个拥有主体视角和特定时间的世界,后者指一个不违反现实世界基础物理学规律和形而上学原则、但具体发生的事实会发生改变的世界。以“水”这个概念为例。在一个XYZ-中心世界里,“水”以一种指涉方式指涉XYZ,在一个H2O-中心世界里,“水”也以一种指涉方式指涉H2O,因此“水”的第一内涵就是它指涉XYZ或H2O的指涉方式。“水”通过“水状物”(watery stuff)完成指涉,那么“水”的第一内涵就是这种“在海洋和河流中干净的、可饮用的液体”。“水”的第二内涵是且只能是H2O,因为“水”和“H2O”在现实世界中已经建立(fix)了必然的指涉关系,那么在每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反事实世界中,水都指涉H2O,这也就是克里普克(Saul Kripke)所说的后天必然。如图1所示,第一内涵指“水”指向其指涉的箭头,第二内涵指“H2O”。


图1 “水”的内涵


相应地,根据一个概念的两种内涵有关于这个概念的命题的两种可设想性:“1-可设想性”和“2-可设想性”。“1-可设想性”指能设想一个中心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该命题为真。“2-可设想性”指能设想一个反事实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该命题为真。例如,“水是XYZ”是“1-可设想”的,不是“2-可设想”的。无论是哪种可设想性,查尔莫斯都指向一种理想的(ideal)、积极的(positive)可设想性。理想的可设想性与初步推定的(prima facie)可设想性相对,对一个很复杂的数学真理的反驳或许初步推定下是可设想的,但不是理想地可设想的。积极的可设想性与消极的可设想性相对,后者指一个命题不能被先天地排除为真,前者指主体可以无矛盾地想象出一个情形(situation)、在此情形中命题为真。根据一个概念的内涵也有关于这个概念的命题的两种可能性,如果一个命题是理想地、积极地“1-可设想”的,那将蕴含(entail)“1-可能性”;同理,如果一个命题是理想地、积极地“1-可设想的”,那将蕴含“2-可能性”。


(二)僵尸论证的逻辑


查尔莫斯对物理主义给出过不同版本的反驳,侧重点各有不同,这里聚焦于《意识的特征》(The Character of Consciousness)一书中“反对物理主义的二维论证”这一章节中的论证。在这个论证中,查尔莫斯关于如何从僵尸世界的“1-可设想性”过渡到“2-可能性”的问题上给出了严谨证明。所谓僵尸世界,就是一个在物理上与我们当前的世界完全一致、却没有任何意识经验存在的世界,生活在僵尸世界的生物就是“僵尸”(zombie)。这一论证的结构如下(其中P指代物理层面上的一切,Q指代意识):


(1)P&~Q(即僵尸世界)是可设想的;

(2)如果P&~Q是可设想的,那么P&~Q就是“1-可能的”;

(3)如果P&~Q是“1-可能的”,那么P&~Q就是“2-可能的”,或者罗素一元论是真的;

(4)如果P&~Q是“2-可能的”,那么物理主义是错的;

(5)所以,物理主义是错的,或者罗素一元论是真的。【2】


首先,当查尔莫斯在命题(1)中指出僵尸世界是可设想时,他是在“1-可设想”即不自相矛盾的可设想的意义上说的,由P&~Q的“1-可设想”可以推出它是“1-可能的”。但仅仅证明到P&~Q是“1-可能的”是不够的,因为物理主义者论证的是在现实世界的本体论结构下,Q可以被还原为P,他们并不关心在另一个本体论结构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例如:一个水是XYZ的世界)P与Q的关系,所以还需要P&~Q的“2-可能性”即形而上学的可能性。查尔莫斯的最终结论是:物理主义是错的;或者物理学发现的世界的基础结构只是关系,而非更根本的关系项。后者是罗素一元论的立场:在关系项的属性未经确定的情况下,支持物理主义的证据还不够充分。所以最关键的一步在于命题(3)是否成立。


命题(3)的成立,基于两个子问题:(i)如何从P&~Q的“1-可能性”中推出“2-可能性”?(ii)如果推不出“2-可能性”,罗素一元论是否是剩余的唯一选择?


对于问题(i),如果P和Q的内涵是本质主义式的,那么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就不存在区分,第二内涵被第一内涵统摄,那么就可以顺利地从P&~Q的“1-可能性”推出“2-可能性”,因为这两种可能性都基于P和Q的第一内涵。所谓“本质主义式的”,源自克里普克把词项分为两种:严格指示词(rigid designator)和本质的指示词(essential designator)【3】。严格指示词的指涉方式是“外在的”,例如,“分子运动”的指涉通过经验观察和科学研究被确定,它与可观察的外部现象建立了严格的指示关系;本质的指示词的指涉方式是“内在的”,例如,“疼痛”总是本质地指向疼痛自身【4】。查尔莫斯同意克里普克关于“疼痛”的论述并将其延伸到“意识”上,“意识和水、热不一样,虽然不是所有看上去是水的东西都是‘水’……但是说所有感觉上是意识的东西都是‘意识’是合理的。”【5】Q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没有区分。如果P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也没有区分,就可以从“1-可能性”推到“2-可能性”。


如果P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不同,推不出“2-可能性”,那就来到了问题(ii),这也是物理主义者会采取的反驳策略。物理主义者会反驳称:虽然Q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不可区分,但P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是可以区分的。具体来说,P的第一内涵可以指涉在任何一个中心世界中发挥着原子功能的东西,P的第二内涵指涉在当前的现实世界和反事实世界中,始终是原子在发挥原子功能。当P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不同而Q的两个内涵相同时,意味着存在一个世界W,这个世界在结构层面(structural profile)可以证实P&~Q,但在内在物层面(intrinsic profile)无法满足P&~Q,也就是说,W与现实世界有相同的结构(有东西发挥着质量功能),但没有相同的填充结构的内在物(发挥质量功能的东西不同)。所以,可能存在一个世界W,它在结构上可以证实P&~Q,在内在物上无法满足P&~Q,只要W存在,那从“1-可能性”到“2-可能性”的推论就不成立。


关键在于,查尔莫斯的解决方案恰恰是同意物理主义者的上述一切反驳,但强调物理主义者描绘的世界是一个罗素一元论的世界。“这样的想法——P的结构属性无法决定现实世界中意识的本质,只有P的结构属性和内在物属性二者才能共同决定——符合了一种广为人知的意识的形而上学理论,也就是我所说的罗素一元论。”【6】当推不出P&~Q的“2-可能性”时,就会指向罗素一元论。罗素一元论认为,科学只研究物理世界的结构属性,无法研究物理世界的内在物属性,而内在物属性有可能是物理的,也可能是意识的。如果罗素一元论是真的,那么物理主义不一定对。


(三)对僵尸论证的重构


查尔莫斯通过二维语义学构建的僵尸论证完全是基于克里普克的成果发展起来的。查尔莫斯在克里普克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他不区分词项的种类,而是认为任何一个词项都有本质的指涉方式和被严格建立的指涉——即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克里普克认为只能基于严格指示词建立后天必然命题,“热是分子运动”是后天必然的,但“疼痛是C纤维在放电”不必然成立。查尔莫斯认为只有基于概念的第二内涵,才能得出某一命题必然为真,例如“水是H2O”只有基于“水”的第二内涵才是后天必然的。结合克里普克和查尔莫斯的论述,僵尸论证可以被重构为:


(6)“疼痛是C纤维在放电”不是后天必然命题(不具有形而上学的必然性);

(7)由(6)可得,“有如此这般的物理—生理结构的生物(即人类)有意识”不是后天必然命题;

(8)如果“有如此这般的物理—生理结构的生物有意识”不是后天必然的,那么就可以设想一个反事实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是僵尸;

(9)由(8)可得,“有如此这般的物理—生理结构的生物是僵尸”是“2-可能”的;

(10)如果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反事实世界,同时“人有意识”不是后天必然的,那么只有可能罗素一元论是真的。


查尔莫斯不能直接证明那个更基础的内在物一定是意识的,它也可能是类意识的,甚至有可能是物理的。尽管罗素一元论可以被解释为物理主义,但只能在很弱意义上赞同物理主义。从严格意义上,与其说查尔莫斯证明了物理主义是错的,不如说查尔莫斯将此问题扔向“悬置”的平台:既不能断言物理主义是对的,也不能断言物理主义是错的,但至少就当前的科学进展而言,物理世界还不能给意识以充分的解释。


 从反驳僵尸论证的       

传统思路到罗素一元论


先看涉及僵尸论证具体论证步骤是否成立的传统反驳思路。蒉益民【7】对该思路已经有了较为充分的讨论,涉及佩里(John Perry)【8】、柯克(Robert Kirk)【9】等人的观点及查尔莫斯的回应【10】。本节将在其基础上重点讨论泰(Michael Tye)和帕皮努(David Papineau)的反驳,指出这些反驳都是不成功的,并且,僵尸论证的关键点在于罗素一元论,而这一点被绝大多数人忽略了。


传统反驳思路主要有两种策略:或是直接否认僵尸是可设想的,或是论证命题的可设想性推不出它的可能性。这两种策略也与A类型和B类型的物理主义者分类相对应:A型物理主义者认为,物理事实与意识之间不存在解释鸿沟;B型物理主义者允许物理和现象之间存在无法弥合的鸿沟,但他们认为这一鸿沟纯粹是认识论上的,而非本体论上的。


(一)泰的反驳思路


泰在《重审意识》(Consciousness Revisited)中的主要策略是前者。他把P&~Q的命题形式套用在一个无法确定形而上学必然性的教条式命题(dogmative statement)Q’:“有一个存在者,其本质包含实存”上,指出Q’&~Q’不是理想地、积极地1-可设想的,所以,要么Q’不能被设想,要么~Q’不能被设想;套回P&~Q,要么P不能被设想,要么~Q不能被设想【11】。但是泰忽略了命题内容本身会影响这个命题是不是可设想的,他不能仅通过类比包含&和~的命题形式就完成论证。


泰还提出了另一组概念区分:幻觉的设想和非幻觉的设想,能用来反驳僵尸世界的可设想性,但他没有进一步展开。当我们设想情景S时,如果S的关键要素E没有出现在设想的情景中,而只出现了S’的关键要素E’,且E’与E不具有任何可比性,那么,我们就在幻觉地设想S,因为实际上被设想的是S’【12】。这也许会对理想的可设想提出挑战,即:理想的设想有可能是幻觉的设想。例如,一个人以为他在设想一个有水但没有H2O的世界,但其实他想的那个世界根本没有水,而是在海洋中流动的另一种透明液体。不过,之所以会出现S与S’的混杂,是因为对S包含的概念的内涵认知模糊,如果可以明确概念的第一内涵与第二内涵,就可以明确E的内容,避免幻觉的设想。


这一反驳方向和吉尔森(Heimir Geirsson)的策略很接近。吉尔森认为人类无法真正理想地设想一个命题,因为理想的可设想性需要利用人类暂未获得甚至永远获得不了的资源和能力,要对命题或概念的内涵有绝对完善的把握。留给有限人类的是“非理想的可设想”,也只有非理想的可设想性才和认识论问题相关,所以僵尸世界也不能被理想地设想【13】。但查尔莫斯的理想的可设想并非上帝般“完美的可设想”,更何况随着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不难设想一个类人的人工智能,它在诸如身体结构、行为等一切物理的方面都与人类相同,却没有心灵和意识,人工智能可能是现实版本的僵尸,对僵尸世界可设想性的反驳将担负越来越大的论证责任。


(二)帕皮努的反驳思路


帕皮努的反驳策略是后者,他认为在形而上学层面,不能直接从可设想性推到可能性,一个命题是否可能取决于形而上学模态事实的给定结构如何。他承认“1-可设想性”到“1-可能性”的推论,否认从“2-可设想性”到“2-可能性”的推论,也否认从“1-可能性”到“2-可能性”的推论。正因为在认识论层面,可以从可设想性推出可能性(命题(2)为真),所以认识论的可能性和形而上学的可能性是分离的【14】。帕皮努指出,是形而上学模态事实之间的因果结构(causal structural)决定了“帕皮努的父亲不是欧文·帕皮努”是不可能的、“帕皮努不出生在科摩”是可能的,而不是一个命题是否可设想,因为这两个命题都是可设想的。根据第二内涵考虑命题的可能性时,已经不涉及该命题的可设想性了,帕皮努称其为“从物模态”(de re modal)。


但是,帕皮努没有抓住僵尸论证的重点,只是重述了克里普克对后天必然命题的论证。查尔莫斯当然会承认,只根据第二内涵考虑命题的可能性时,涉及的是反事实世界即不违反现实世界因果结构的世界,但他的关键问题是,就P和Q而言,认识论层面(根据第一内涵)和形而上学层面(根据第二内涵)能不能弥合?他论证的是从物模态应该归属于从言模态(de dicto modal)。帕皮努和查尔莫斯没有真正的分歧,只不过前者坚持只考虑从物模态,后者坚持从物模态可以与从言模态建立关系。


更何况,即使承认帕皮努将认识论层面和形而上学层面分离是对的,也不能推翻僵尸论证,因为命题(3)除了从“1-可能性”到“2-可能性”的推论,还有后半段“如果推论不成立,则罗素一元论为真”,所以,在帕皮努的反驳之下,命题(3)仍然成立。


(三)僵尸论证的关键点:罗素一元论


无论是泰还是帕皮努对僵尸论证给出的反驳,不仅不成功,更忽略了查尔莫斯结论的后半段“罗素一元论是真的”。最初,罗素提出中立一元论,是想建立一种“物理学必须以某种倾向于唯心论的方式得到解释,而知觉必须以某种倾向于唯物论的方式得到解释”【15】的中立一元论。到现在,罗素一元论已经成为对包括中立一元论、泛心论、罗素式物理主义等理论的泛称。然而,无论是罗素一元论的哪一种具体形式,都应该承认以下两个命题:其一,物理学只研究关系,也就是“根据它们所属的不同地点的相互关联的殊相所构成的系统”【16】,研究不了关系项,只研究结构属性,研究不了内在属性;其二,关系项——无论是蒙特罗(Barbara Gail Montero)称为“神秘物”(inscrutable)的东西,还是查尔莫斯称为“实质”(quiddity)的东西——是构成物质或意识的最基本元素,其本质不能(至少不能完全)被关系所描述。


僵尸论证中推出的罗素一元论版本更接近泛心论或泛原心理主义(panprotopsychism),查尔莫斯关于这一点的论证可以被重构为:


(11)根据子问题(ii)的论述,P的结构属性无法构成意识的本质,必须综合P的结构属性和内在属性,才能构成意识的本质;

(12)根据罗素一元论的基本命题,物理学只能研究P的结构属性;

(13)由(12)可得,内在属性不能充分地被物理地解释;

(14)所以,内在属性不是物理属性;

(15)由(11)和(14)可得,内在属性必然有一种与意识相关的特殊本质,来构成意识的本质;

(16)那么,内在属性(关系项)应该是现象的,或者至少是原现象的。


如此推出的罗素一元论,虽然没有直接论证物理主义是错的,但会给物理主义很大冲击,因为构成世界的最基本元素是现象的,微观现象属性作为实质,按照一定的自然律联结成微观物理属性和宏观现象属性。


但是,查尔莫斯那么快地将罗素一元论和泛心论相等同,论证逻辑不够周全。这个论证至少会面临两个反驳。首先,由命题(13)到(14)的推论可能存在问题,如果物理属性不仅在狭义上包括微观物理实体和结构属性,还包括一切实现了相关物理功能的属性,那么实质也能在广义上被称作物理属性,无论其本身是物理的还是现象的。不过,该反驳意义不大,按照该反驳,泛心论甚至观念论也可以被称为一种物理主义,因为实质能实现物理功能。这样一种对物理主义的理解既不满足物理主义的本体论地位,也不能区分不同学说之间的差异。另一个反驳更有讨论价值,罗素式物理主义者反对从(12)到(13)的推论,例如蒙特罗就认为,内在属性可以是物理的【17】。查尔莫斯不能凭借罗素一元论推导出反物理主义,最多只能推导出非物理主义,金对其最终立场做出了比较准确的概括:“查尔莫斯更多是非物理主义者(non-physicalist),而非反物理主义者(anti-physicalist)”【18】。查尔莫斯提出罗素一元论作为结论的后半段,是因为他也清楚很难凭借二维语义学直接从“1-可能性”推至“2-可能性”,正面反驳物理主义。然而,罗素一元论在多大程度上能威胁到物理主义,也取决于物理主义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沿着罗素一元论的切口区分不同类型的物理主义,僵尸论证和物理主义之间的关系将会得到更加充分的讨论。这就引出了近年来新兴的另一条反驳思路:承认僵尸世界的可设想性乃至可能性,但认为如果着眼于罗素一元论,能够发展出新的物理主义,并且与僵尸世界的可能性相容。


新的反驳切口:

僵尸世界与物理主义的共存?


(一)传统物理主义:强随附论


正如文章一开始所述,僵尸论证反驳的是以金为代表的传统物理主义。金认为,接受或拒斥心理对物理的强随附,是区分物理主义和反物理主义的标准,支持心理对物理的强随附是物理主义的基本立场。金将强随附性定义为:


对于两个属性集合A和B,A强随附于B,当且仅当,必然地,对于任何一个对象x和A集合中任何一个属性F,如果x具有F,那么在B集合中有属性G,x具有G。且必然地,如果任何一个对象y具有G,y就具有F。【19】


因为物理主义是一种本体论立场,一定包含了诸如“一切实在最终都是物理实在”的本体论承诺。所以,金认为物理对意识的决定关系必须具有一种模态力量(modal force),使它从一个可能世界到另一个可能世界都保持这种关系,而不只是在某一个世界内部(within)的关系。如果从强随附性的角度理解现实世界与可能世界的关系,那么两重必然性保证了G-F在任何可能世界中的联结,即与地球人同样的物理—生理属性和有意识经验之间的必然联结,就会得出命题SSW(strong supervenience of the world):


(SSW)任何一个以现实世界作为最小物理副本的可能世界,都肯定是现实世界的副本(duplicate simpliciter)。


也就是说,在物理实体、属性、关系和规律上复制了现实世界的一切且没有再额外添加其他物理的方面的世界,必然复制了现实世界的一切。


如果从强随附性的角度理解人类个体与僵尸个体的关系,会得出另一个命题SSI(strong supervenience of the individual):


(SSI)任何一个以现实世界中的人类作为最小物理副本的个体,都肯定是人类的副本。


这也正是金提出的和僵尸论证截然对立的“复制人设想”:如果创造一个在一切物理的方面都与某个人类相同的复制体(replica),该复制体也会在一切心理的方面与这个人类相同。金主张的心理属性对物理属性的强随附关系显然与僵尸世界或僵尸的可能性不相容。


(二)其他版本的物理主义?


然而,随着物理主义的发展,并非所有物理主义者都主张心理对物理的强随附。这或许意味着,物理主义能与僵尸世界的可能性兼容。和强随附论相对的弱随附论可以作为一种物理主义立场吗?答案是:不能。根据弱随附论的定义:


对于两个属性集合A和B,A弱随附于B,当且仅当,必然地,对于任何一个对象x和A集合中任何一个属性F,如果x具有F,那么在B集合中有属性G,x具有G。且如果任何一个对象y具有G,y就具有F。【20】


弱随附性只保证了G-F的联结在每一个世界中的普遍化(generalization),但不要求G-F有横跨每一可能世界的联结,所以,它给心理属性唯一加上的限制是:在一个世界中,当两个有机体表现出同样的物理—生理属性时,这两个有机体将具有同样的心理属性。弱随附论与僵尸世界的可能性显然是兼容的,在人类世界和僵尸世界中,都分别满足:任何两个在同一个世界中的个体,如果他们具有同样的物理—生理属性,他们将同时具有意识或缺乏意识。事实上,查尔莫斯本人就是弱随附论者。这一点被他提出“跳跃感受质”(dancing qualia)来反驳休梅克(Sydney Shoemaker)“颠倒色谱”(inverted spectrum)的可能性所佐证【21】。但是,弱随附论允许同时存在物理的和心理的基本实在,这与物理主义的本体论立场相矛盾。


在强随附论和弱随附论之外,还有第三条路吗?蒙特罗提出了另一种诠释物理主义的方式,她不仅反驳了金以强随附论定义物理主义的方式,更对“决定关系”提出了新的定义。她论证的关键命题是:即使作为副本的世界包含了比现实世界更多的东西,这个多出来的部分也可以是被物理地决定的。例如,即便可以设想最小物理副本的可能世界多出了一些化学键(chemical bonds),也不会改变“夸克、轻子、反粒子组成和决定化学键,而非相反”的事实。化学键是额外多出来的东西,不代表化学键是非物理的,既然如此,意识不随附于(更准确地说:不强随附于)物理世界也不代表意识是非物理的。蒙特罗区分了两种不随附性:独特不随附性和非独特不随附性(no-unique-nonsupervenience),并提出物理主义新的必要条件是“意识对物理世界的非独特不随附的关系”。笛卡尔二元论之所以对物理主义产生威胁,不是因为他主张心灵独立于物质存在,而是因为他允许了永恒不死的神的可能性,神以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不随附于物质。


既然SSW对于物理主义是不必要的,同样的逻辑,SSI对于物理主义也不是必要的,在另一世界中作为人类副本的个体也可以比人类包含更多或更少的东西,这并不影响副本仍然是被物理地决定的。所以,“即使是物理主义者,也可以接受僵尸等微观物理世界的复制品的可能存在。”【22】


按照蒙特罗的新定义,物理主义要求意识被纳入世界的方式和化学键等其他东西被纳入世界的方式的一致性。那么,蒙特罗、佩里布姆(Derk Pereboom)等学者主张的罗素式物理主义(Russellian Physicalism)可以被归入这种新物理主义的立场。蒙特罗认为,物理微粒既可以解释结构属性,也可以解释非结构属性,意识和其他存在物一样,都被这种物理微粒(内在属性)奠基,因而意识与物理世界之间是“非独特不随附”的关系。佩里布姆同样提出了原现象属性(protophenomenal property)作为给现象意识奠基的内在属性,它可能是物理的【23】。大体来说,罗素式物理主义者的论证逻辑可被重构如下:


(17)物理学目前所研究的一切都是结构属性,而非内在属性;

(18)但是,“内在属性可以是物理的”这一可能性没有被排除;

(19)所以,内在属性也可以是物理的。


奥尔特(Torin Alter)和佩里布姆更深入地推进了这个论证,他们认为,从罗素一元论的立场,不一定需要“物理学只能研究结构属性”的前提,也可以充分解释意识的特殊性。也就是说,命题(12)是错的。罗素一元论的核心,不是论证物理主义究竟支不支持物理学的结构主义,而是主张我们至少需要借助内在属性或者实质来解释意识,意识应该得到一种非时空结构化的、非动力学的解释。基于此,内在属性当然可以是非结构的物理微粒【24】。结构属性对意识的解释是不充分的,但物理学的解释未必。这为罗素式物理主义进一步增加了砝码。


罗素式物理主义是一种物理主义吗?当然是的,无论结构属性和内在属性都是物理的。并且,罗素式物理主义与查尔莫斯构想的僵尸世界是兼容的,因为僵尸论证只涉及结构属性,在这个意义上,僵尸世界的可能性并不能反驳物理主义。更何况,当我们基于罗素式物理主义重新设想一个在一切物理的方面——此时物理的方面既包含结构属性也包含内在属性——和现实世界相同的世界时,这个世界的现象意识必然和现实世界相同,因为内在属性为意识奠基,僵尸世界不再是可设想的了。此时,不仅罗素一元论无法构成对物理主义的威胁,而且能推出一种新的物理主义。


与其说这是关于罗素一元论定义的争论,不如说这是关于何谓物理主义的争论。如果物理学仅包含时空结构理论和动力学,那么命题(19)所谓“可以是物理的”只是一个逻辑上的空谈。这一点似乎也被蒙特罗和佩里布姆发现了,但他们并没有认真对待。蒙特罗提出“我们应该对物理学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保持开放”,似乎暗示了目前物理学无法为罗素式物理主义提供支撑;佩里布姆发现他所阐述的以原现象属性为内在属性的理论“作为一种并不完善的物理主义未必能被物理主义者广泛接受”。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向一种新型物理主义保持开放的态度。


至少在目前物理学的框架下,罗素一元论还能保持着“非物理主义”的基本立场。但同时,内在属性只是被消极定义的,它既不是现象属性,也不是物理属性,罗素一元论者很难对此给出积极的描述。如此看来,罗素一元论并没有弥合物理事实和意识之间的鸿沟,只是暂时把鸿沟移到了别处。给作为“一元”的最基本元素一个清晰的界定,将成为下一步研究的方向。



沿着关于僵尸论证的诸多讨论,可以发现这两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查尔莫斯区分概念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究竟有无意义?一种新的物理主义究竟能不能产生?


首先看第一个问题。查尔莫斯对概念的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的区分似乎基于这样一个前提,即:当前现实世界是唯一真实世界,但这不应该成为他论证中的一个前提。查尔莫斯明确提到,“水是XYZ”是“1-可能”的、但不是“2-可能”的,即不是形而上学上可能的,水的第二内涵只能是H2O。这意味着只有当前的一世界才是唯一真实的世界,否则,如果“XYZ-中心世界”也可以是真实世界,那么水的第二内涵就也可以是XYZ。但是,如果XYZ-中心世界根本不具备形而上学地位,那么关于“水是XYZ”的“1-可能性”就会坍缩成“2-可设想性”,也就不存在真正的“1-可能性”了,查尔莫斯弥合可设想性和可能性之间裂缝的工作就不会成功。在这一点,查尔莫斯显然受到了克里普克后天必然命题的影响。克里普克通过把“热”和“疼痛”区分为严格指示词和本质指示词来反驳物理主义,在查尔莫斯把这一区分“扩大”到每一个概念的两重内涵之后,希望打破认识论和本体论之间的壁垒,他就不再能像克里普克一样坚持在形而上学上有在每一可能世界都为真的必然性命题。


如果承认“水是XYZ”是“2-可能”的,这样一个“XYZ-中心世界”有可能变为现实,就不难理解查尔莫斯在《现实+》中主张的“多重真实世界”了,即“虚拟现实就是真实的(virtual reality is real),且它和现实世界一样真实。”【25】坚持在《有意识的心灵》中关于可设想性和可能性的观点,必定会和《现实+》中的观点产生冲突。或许查尔莫斯自己也意识到了,想弥合可设想性和可能性的裂缝,区分第一内涵和第二内涵只是手段,最终目的还是要将两重内涵合二为一,他在《现实+》想做的就是这一点。


再来看第二个问题。沿着内在属性和结构属性的二分,我们能进一步细化对物理事实的描述。借助经典的“黑白玛丽屋”的思想实验来讨论,玛丽在黑白屋里可以掌握关于颜色的所有结构属性——颜色之间的相互关系,只有当她走出黑白屋时才能掌握颜色的内在属性吗?这里有三种可能的回答:一是走出黑白屋才能掌握颜色的内在属性,即“颜色看起来的样子”;二是颜色的内在属性根本不是玛丽走出屋子所看到的那样,而是藏在科学知识里,她其实在黑白屋里就已经掌握了;三是颜色的内在属性确实是“颜色看起来的样子”,但她已经在屋子里以另一种方式掌握了。第二种回答否认了两种属性的区分,第一种和第三种回答以不同的方式呈现了这一区分。那么,物理事实的范围有多广?无论直觉给出了怎样的答案,都要为它提供一个坚实的理论基础。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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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般来说,物理主义支持关于物理学的结构主义,即:物理学只根据时空结构和动力学来描述和定义世界,这些描述和定义构成了全部的物理事实。

【2】David Chalmers,The Character of Consciousnes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pp.149-152.

【3】严格指示词和本质的指示词还可以通过“指涉是否经由因果关系确立”来区分。对于“热是分子运动”这一命题,“热”和“分子运动”之间的指涉关系是通过经验科学对自然界的因果关系的研究被后验地确立的,这也是一个后验地、偶然地确立的必然命题,即便有一群火星人在分子运动时感受到冷,也不影响该命题必然为真,这只能说明火星人在有热量产生的地方感受到的是“冷的感觉”。但对于“疼痛”与“痛的感觉”(painful)的指涉关系,它与因果链无关,疼痛本质地指向它自身,无论何时有了“这种感觉”,就处在疼痛中。详见克里普克所著的《命名与必然性》。

【4】Saul Kripke,“Identity and Necessity”,in Milton K.Munitz(ed.),Identity and Individuation,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71,pp.135-164.

【5】【6】David Chalmers,The Character of Consciousness,p.150,p.151.

【7】蒉益民论述最后的落脚点是,Q的第一内涵与第二内涵未必同一,所以僵尸论证不成立。他同样忽略了罗素一元论。

【8】佩里认为僵尸的可设想性会推出副现象论(epiphenomenalism),如果副现象论不可接受,那么僵尸论证也不可接受。

【9】柯克把所有支持僵尸论证的哲学家称为僵尸主义者(zombist),僵尸主义者未必是二元论者,但一定认为二元论是可设想的。除了赞同佩里的论述,他还指出,如果“认为自己有意识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识经验”的人存在,意味着我们关于意识的知识都是不可靠的。

【10】蒉益民:《二维语义学与反物理主义》,《哲学研究》2012年第12期,第50-63页。

【11】【12】Michael Tye,Consciousness Revisited:Materialism without Phenomenal Concepts,Cambridge:The MIT Press,2009,pp.145-153,p.147.

【13】Heimir Geirsson,“Conceivability and Coherence:A Skeptical View of Zombies”,Erkenntnis,2014,Vol.79,No.1,pp.211-225.

【14】Philip Goff,David Papineau,“What’s Wrong with Strong Necessities?”,Philosophical Studies: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for Philosophy in the Analytic Tradition,2014,Vol.167,No.3,pp.749-762.

【15】【16】伯特兰·罗素:《物的分析》,贾可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年版,第9页,第86页。

【17】Barbara Gail Montero,“Russellian Physicalism”,in Torin Alter,Yujin Nagasawa(eds.),Consciousness in the Physical World:Perspectives on Russellian Moni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5,pp.220-234.

【18】Jaegwon Kim,“From Naturalism to Physicalism:Supervenience Redux”,Proceedings and Addresses of 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2011,Vol.85,No.2,p.131.

【19】【20】Jaegwon Kim,Supervenience and Mind:Selected Philosophical Essay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p.65.

【21】查尔莫斯设想,对于有正常色觉的人类鲍勃而言,看西红柿时会有红色的视觉经验,但如果我们用硅体另外制造一个和人类大脑完全一致的系统——唯一的区别在于大脑由神经元组成,这个系统由硅体组成,使用这个系统看西红柿时会有蓝色的视觉经验,所以,当把鲍勃的视觉神经和这个硅体系统连接起来时,他看西红柿就会看到蓝色。现在,科学家不仅把鲍勃和硅体系统相连接,还要将硅体系统作为他的视觉的一个备用线路,同时安装了一个开关,打开开关会让鲍勃的视觉神经与硅体系统相连,关闭开关会恢复鲍勃正常的视觉经验。查尔莫斯采取了反证法来证明颠倒色谱之不可能:如果颠倒色谱是可能的,那么鲍勃在不断地打开、关闭开关的过程中,经历跳跃的感受质却毫无察觉的情况也是可能的;但无法想象鲍勃专注于他的视觉经验却没有发现红色和蓝色在眼前跳跃,所以跳跃的感受质是不可能的,进而推出颠倒色谱也是不可能的。由此,他建立了组织恒定性原则(the principle of organizational invariance),如果两个系统的组织结构完全一致,那么不论这两个系统是由什么要素组成的,它们都具有相同的意识经验,也就是说,在上述思想实验中,硅体鲍勃看西红柿也会具有红色的视觉经验(David Chalmers,"Absent Qualia,Fading Qualia,Dancing Qualia",in Metzinger,T.(ed.),Conscious Experience,Paderborn:Ferdinand Schöningh Verlag GmbH,1995,pp.309-328)。

【22】Barbara Gail Montero,“Must Physicalism Imply the Supervenience of the Mental on the Physical?”,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2013,Vol.110,No.2,p.108.

【23】Derk Pereboom,Consciousness and the Prospects of Physicali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pp.85-122.

【24】Torin Alter,Derk Pereboom,“Russellian Monism and Structuralism A-bout Physics”,Erkenntnis,2023(88),pp.1409-1428.

【25】David Chalmers,Reality+:Virtual World and the Problems of Philosophy,New York:W.W.Norton&Company,2022.



编辑 | 严宸

审核 | 刘今、李玮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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