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小镇都会专门谈谈数字经济,数字经济本质是实体经济的升级版,各行各业都在数字经济的范畴内,无所不包。随着中国率先将“数据”作为新的生产要素,这也意味着中国在概念探索上走到全球前列,利用新技术、发展新经济的重担只能靠自己探索,而这个探索不同于过往,缺少理论的支撑。目前国家也在加速规划,比如本周就有两个新文件:周五《国家数据基础设施建设指引(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周六发布《可信数据空间发展行动计划(2024—2028年)》。这两个文件有很多新名词,比如“国家数据基础设施”是今年三中全会文件首次提到的,原话是“建设和运营国家数据基础设施,促进数据共享”,这显然是数据局提前埋点,本周公开征求意见就是自问自答了。“可信数据空间”也是一个新东西,但在小镇看来,多少有些别扭,因为“数据空间”最早是欧盟定义的,按照欧盟的定义,数据空间的前提就是互相信任、统一标准和规则,如果不可信那就不是数据空间。然而我们的文件提出“可信数据空间”,这也是一种传统做法,把目前最短缺、最不足的拎出来放在前面,进行特别强调。比如经常提到的“打造宜居、韧性、智慧城市”,还有“让城市更宜居、更韧性、更智慧”等类似口号,但“智慧城市”的基础要求就是宜居、韧性,显然目前认为城市建设不够宜居、不够韧性,这两点特别短缺,所以专门强调。“可信数据空间”也是一样的,目前缺的就是最关键的可信。不过小镇今天不准备谈具体的文件,毕竟也是周末了。今天小镇想发发牢骚,谈谈怎么被不靠谱的翻译给坑了。经常有读者留言询问小镇对“毒教材”的看法。教材本应该是教育最关键的,最需要各行业顶级大家参与编写,比如新中国刚成立的第一版教材,就集合了当时最顶级的一大批学者。这套教材的编委会成员多达200多人,全是大家,比如叶圣陶、吕叔湘、周振甫等,而在具体学科,也包括数学的华罗庚、地理的严济慈和竺可桢、英语的许国璋等等,这200多大家用了整整4年完成了教材编写。也就是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还没有成熟的教材,才能集中如此多大家,放在现在已经不可能再让这一大批顶级学者放下手中工作去编写中小学教材。事实上,教材编写已经变成一个边缘工作,甚至被拿来送人情、搞关系,这是很遗憾的事。而小镇研究数字经济等新东西,遇到的最坑的第一个问题,也恰恰是最基础的中文翻译。小镇才理解了为什么之前师长说,如果觉得看中文翻译难以理解,不要怀疑自己的智商,去看看英文原版,就很容易理解了。翻译的质量,影响很大,甚至影响到政策方向。比如“网络安全管理部门”,这里的“网络”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关系到监管部门的工作重心应该放在哪。现实中,一讨论网络安全,往往就转到了丢包、黑客、稳定性等技术性问题,关键就是把“网络”错误理解为network或者interwork,这两个都是偏向技术性的,前者指网状系统,后者指互联互通,这确实都是中文“网络”包含的意思。但实际上官方机构的英文名写的很清楚,“网络”指向的英文单词是“cyberspace”,也就是“赛博空间”,从英文单词原意出发,是与人类现实物质世界相对应的一个虚拟空间,所以“网络安全管理”重点不是去研究种种互联互通的技术性问题,而应该是研究如何管理新技术带来的新人类空间,重点是进行类似现实的社会管理,制定这个空间的运行规则。但现实中,偏了。甚至小镇问从事网络安全工作的,理解也往往集中于技术性的,格局就低了。还有那个“鲁棒性”,小镇每次想起来就想骂人。这是哪个脑子被打了一棍子家伙胡乱翻译的?英文单词“robustness”,也不是音译啊。的确翻译难度很大,比如“robust”对应很多含义,但是当西方学者提出“robustness”这个专业术语,就需要从众多含义中找到最确切的,意译才是真正要做的,选择“音译”而且是莫名其妙的“鲁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说山东的玉米棒子,大大增加了理解的难度,不能发挥中文哪怕不知道一个新事物,光看词语也能大致猜测出来的优势。“鲁棒性”就不能翻译成“健壮性”吗?搞到现在,也没法改了。“鲁棒性”相对还算简单的,毕竟只是绕一下,理解门槛并不大。只要不像日本那样极度偷懒,大量使用片假名音译专业术语,就还好。但有的已经影响现实了。比如“知识产权”,这也是一个特别糊涂的翻译。小镇之前研究知识产权工作,就总是被绕糊涂,尤其是经常出现“知识产权保护知识产权”这类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意思的表述。但是一看英文原文就明白了。两个英文词语:intellectual property和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都被翻译为“知识产权”,为了方便就直接简拼为“IP”和“IPR”。但这两个英文单词显然不是一个意思啊,propert意思是财产,rights意思是权利,也就是说IP指的是财产,IPR指的是权利,这能一样吗?怎么能都翻译成知识产权呢?能不糊涂吗?而单词“intellectual”翻译成知识就更糊涂了,英文原意是“智力的、智慧的”,因此正常IP应该翻译为“智力财产”,而IPR就可以翻译为“智力财产权”,所以英文原意很简单,就是用IPR这个智力财产权,去保护IP这个智力财产。智力跟知识,能一样吗?知识在汉语含义中,通常是不应该被垄断的,但是智力工作的成果就不一样了。有人分析,之所以出现这种翻译,是因为早前“intellectuals”被翻译为“知识分子”,但英文原意是“脑力工作者”,但当时的环境,如果官方文件中明确写“脑力工作者”,这岂不是歧视体力劳动者,说体力劳动者不动脑子?所以只好变成了很奇怪的“知识分子”,于是“智力财产权”也就变成了“知识产权”。小镇查了英文原意之后,一下子就搞懂了。之后凡是看知识产权类翻译书籍,碰到搞不懂的,就想着替换为“智力财产权”或者“智力财产”,就容易多了。不仅仅国内领域,还有国际领域。小镇有一阵子特别搞不懂所谓的“不结盟运动”,明明看这个组织的各种活动,显然是结盟的啊。后来一查,果然又是翻译的问题。不结盟运动英文是“Non-Aligned Movement”,其中关键是“Aligned”,不结盟运动发起于冷战时期的1961年,当时“Aligned”用在国际政治中,指的就是在两大阵营之间选边站队,也就是与哪一方保持一致的意思。“Non-Aligned”的意思就很明确了,那就是不选择任何一个阵营,不选边、不站队,因此仔细看成员国,都是没有加入北约或者华约的国家,这不意味着“不结盟运动”成员国之间就不搞结盟。本应该翻译成“不选边运动”或者“不站队运动”。这跟结盟的“Association”完全是不同的意思,比如东盟就是“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而不是“Alignment”。现在到了新兴技术领域,翻译的问题更严重了。比如“区块链”,如果只看中文,还以为是一种链接,就也出现了错误理解,对区块链的重要性认识严重不足,下意识与比特币等加密货币挂钩,顶多以为就是解决不可篡改问题,也就是一个可追溯、可查证的作用。但区块链本质是第三代数据库,而不是一个链条。区块对应的英文原词是“blockchain”,意思显然是“数据块”,然而翻译为“区块”就变成了一个偏向于地理的概念,大大增加了理解难度。因此“区块链”本应该翻译为“数据块链”,这就一目了然了,哪怕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第一反应也是打包的“数据块”在链条里传递。而在“区块链”的具体技术名词的翻译中,糊涂的错误翻译也大量存在,让中文望文生义的优势,变成了死记硬背。比如特别奇怪的“创世区块”,难不成还要“创造新世界”或者“创造新世纪”?其实英文本意指的是“数据块链”某个链条起始的第一个数据块,后面的数据块都包含第一个数据块,这就是不可篡改。因此本应该翻译为“初始数据块”,一眼就理解了。类似的问题普遍存在。比如“物联网”,实际英文是“Internet of Things”,本应该翻译为“联物网”,但可能是为了讲究押韵、跟“互联网”对应,就把“联”字放在了中间。还有“智慧地球”“智慧城市”“智慧水务”等等的“智慧”,其实本意应该是“聪明”,当然智慧也还行,更好听。而“大数据”这个就有点那啥了,现在国内把“大数据”当成一个好东西,但是“大数据”对应的英文原词是“Big Data”,这可不是一个好词。在英文语境中,本意来自于“Big Brother”,也就是“老大哥”,一提到这个词,对西方有了解的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很负面的东西,有恐吓的意味。所以英文的“Big Data”也是负面的,因为大数据也就是海量的数据,代表的是低价值,绝大多数的数据是没有价值的,所以需要想办法从无价值的海量数据中,找到有价值信息,就像从大海里捞金。因此“大数据”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一个机构天天说自己研究“大数据”,在国内大家都习惯了还好,如果进行国际交流,会让人觉得很奇怪,认为工作很不扎实、很浅显,真正需要研究的是从海量数据中提取出的有价值信息。所以,注意国家层面管理数据的部门,没有加“大”这个字,反而是有些地方上,却起名为“大数据局”而不是“数据局”。说周末放松下,结果还是写了这么多。就当发发牢骚吧。大家如果以后阅读中文翻译书,碰到难以理解的,也可以尝试看看英文原版。真心希望,以后关键的词,能不能让业内专业人士指导翻译?这件事重要性绝不亚于标准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