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场券
陶思睿“证书”系列绘画作品解析
（何宇红 撰写）
最近跟“时间”飙上了劲儿！无论是开讲座还是跟朋友聊天，开口闭口似乎都离不开这个话题。结果是，由关于“时间的问题”变成了关于“问题的时间”。这件事我越想越有意思，越想越兴奋；很多东西在慢慢地被打通，接下来我们所要面对的便是“仰望天空了”。说起“问题的时间”，是在我看到陶思睿的布面系列绘画作品“证书”之时产生的念头。说句实话，当我看到那些证书时可以用这几个词儿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心悸，心慌，战栗，细思极恐…..我还想加一个词儿“无可奈何”，但这又似乎不应该是我的心情，而是“获得”过这些证书的人的心情（这些人是我们的长辈和部分我的同辈，因为后来我出国了）；尽管当时“获得”这些证书的人或许带着某种光荣（哪怕那是装出来的）。称它“问题的时间”，其实指的是问题的时间性，也就是它的“有效性” - 当时的有效性，和今天的有效性。尽管共用一词，但两者没有任何可比性；它们甚至是互为“对抗”的。艺术家所对抗的，不仅仅是实际意义上的有形政策体制，还有人类的愚昧无知；以及更重要的，他们所对抗的人类普遍存在的“健忘症”。这就是当代艺术中常常被提及到的关于记忆的话题。“展开一件件小心折叠、恭敬珍藏、经时事浸淫的或平整清晰、或模糊斑驳的证件，那些形色各异、不胜枚数的印着领袖语录、标语口号和时代政策的画面里，便纷至沓来的活现出一张张为了一纸证书疲于奔命的脸、一个个被迫罹难流离失所的家庭，还有刚刚入胎又重返虚空游荡的婴灵……这是中国人在过去几十年里最不堪回首的往昔，是心里最疼的地方，永难弥合的伤。” 这是致力于画证书的陶思睿写下的一段话。陶思睿何许人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柔柔弱弱的女子” - 她的朋友们如此描述她。但是在我看到她的“证书们”时，我则觉得她是一位不可思议的女子 - 怎么可以这么“疯狂”？怎么可以这么去画那些“证书”？这人不仅得有手下的定力和绝对的一丝不苟，还得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和巨大的耐力。人，既有遗忘的天性，也有唤醒记忆的天性。说是天性，或许并不太准确；我宁愿将它们称作“本能”，特别是在近现代人类社会飞速发展而形成的这个时代背景下。天性，是人与生俱来的，无意识的；本能，则是人在进化中所逐渐形成的一种生存能力，具有一定的主观能动性。今天的人们，“遗忘的本能”越来越强大，当然这里主要是指“遗忘痛苦”的本能，这得归功于“娱乐至死”和各种心灵鸡汤；同样得益于它们，“唤醒（快乐）记忆”的本能也是越来越强大，因为试想想，这年头还有谁愿意去“唤醒（痛苦）的记忆”？结婚证：30X40cm，2023年，布面油画
很显然，陶思睿是一位逆行而上的人；这种柔弱外表下所深藏的骨子里的倔强决定了她天生便具备了作为艺术家所安生立命的天性和品质。我们也可以将它叫做一种担当；因为在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时代潮流中，我们常常所面对的并不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陶思睿画的证书主要有三个部分：准生证，节育证，结婚证。其余的“独生子女证”还在创作进行中，但也是她证书系列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肯定会有人质疑，这些“证书”到底是不是艺术品？就像若干年前，我在做旅法华裔女性艺术家钟乐文的“计生作品系列”展时，人们面对那些奇形怪状的“避孕环图形”所发出的疑问一样。这让我不得不说，在今天，解读艺术作品比创作艺术品更重要，也更困难。事实上，一部艺术史并不仅仅是艺术创作的历史，更是解读艺术创作的历史。无独有偶，正如乐文创作“避孕环”的起因出自其亲眼所见所感的母亲的痛苦经历；思睿的小自传中也记录下了她在少年时所遇见的一件让她终生难忘的事，那是她的表姨历经千山万水跋涉数千里投奔思睿父母所在的新疆家里，当时的表姨东躲西藏只为了生个二胎。结果，可能由于紧张，颠簸和劳顿，最终流产而梦想破灭 - “那浩瀚雪野里的一滩殷红是我今生抹不去的记忆。和表姨一样历经千难，只为给他们未及谋面的孩子换取一份“人生入场券”的人们”遍布大江南北，全国各地。那些被唤做“河生”、“桥生”、“庙生”、“一万”、“八千”的孩子，侥幸来到世间，一出生名字里就承载了一个个家庭的血泪、苦难和希望。每一个婴儿的背后都是一段触目惊心、发人深省的故事。多少泯灭人性、惨绝人寰的往事充满无限悲凉烙在时代的印记里。”陶思睿痛心疾首地写下这些悲切的语句。
准生证：30X40cm，2021年，布面油画
人生入场券？听起来多么的滑稽，但又沉重而悲壮！它让我想起德国哲学家兼诗人席勒曾在他的 « 摇篮曲 »中写下的如此诗句：“过去一百年的收场是狂风暴雨，新来的一百年却从暗杀开场”。席勒，这个以浪漫主义开场以人本主义结束的德国大诗人和剧作家以“皇帝的新装”般的诙谐无意中昭然若揭了二百年后的遥远国度中那个被”革命浪漫主义情怀”裹挟下的谎言之破灭。籍此，陶睿然画的当然不是“证书”，而是“人生入场劵”；或者更一步说，她画的分别是“人生”和“入场券” - 充满了暗杀的“人生”和印着血迹斑斑的“入场券”！托尔斯泰说：一个人为了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于是先在自己心里重新唤起这种感情；并用某种外在的标志把它表达出来 - 这就是艺术的起源。*（ « 西方文选论 »的 « 什么是艺术 »，上海译林出版社1983年）。这恰恰应验了苏珊·朗格后来的著名“符号论美学”中所阐述的“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的创造”。所以说，像思睿和乐文这样的艺术家如果只是单单地通过自己的经历画一个自己真实的故事，他的作品可能就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艺术显然不只是个人情感的流露或自我发泄和自我表现（尽管它是从那里开始的）；艺术，必须是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的一种概念抽象表达，直到它慢慢地演化成一种“外在的标志”和“符号”。它们是从艺术家自身情感材料之中实行“移植”和“借用”过来的，这种移植和借用过来的情感必须是一种形式化了的情感，即抽掉了具体内容的一般形式。由于这种情感与个人具体的情感是一种“一般与个别”的关系，具有相同的结构，但是却不能划等号；它与个人情感必定保持着一种 “心理距离”的 - 这就是朗格所认为的人类的“普遍的情感”；一种脱离了个人情感的人类普遍共有的情感（即具体情感的抽象物）。朗格认为人类情感由具体向一般的过渡是个极为复杂重要的过程，人类正是获得了关于客观情感的知识，掌握了一般情感的概念才从事艺术活动的。节育证，30X40cm，2022年，布面油画
我相信，陶思睿在决定（无论是自发性的还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画这些证书的时候，一定发生过以上复杂的情感转换和过程。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艺术家必备的基本功 - 一种情感历练和理性重构：艺术审美感受，就是一个由情感（直觉）开始，通过沉思渐渐对作品的复杂含义有所了解的过程。但这里的审美，并不是作为“视觉艺术”范畴中的点-线-面-色彩所勾画的情感激发（认同）游戏，而更多的是作为当代“造型艺术”中情感转换和元素重构过程中所指向的人类生活和历史长河中的诗性；是艺术家借助这种诗性美的符号对人类情感所作出的直接判断。以苏珊·朗格的符号论美学的逻辑来说，就是一件艺术品如果不代表其自身之外的任何意思，我们又何以称一件艺术品为一种符号呢？那么，对于陶思睿来说，这些经历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描画出来的“证书”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对“人类荒唐和残忍”的恐惧，以及警示“历史不可重复”的忠告？在人类生活中，只有那些记忆中或期待中的感受，那些令人畏惧和令人渴望的感觉，那些令人想象和令人避闪不及的感觉才是重要的。艺术家对此始终如一，一以贯之的宗教膜拜般的坚持和思考，将人类的“情感反应”抽绎和阐释出来，从而形成了一种有机的符号，那就是艺术。因为所有生命聚精会神和紧张的模式都是有机的模式，陶思睿在这种“有机”模式下重塑的“证件”便是这种经过创造的具有“有机结构”的有机物品 - 艺术品。艺术既不是物像的复制，更不是情感的摹本，它只能是一种象征性的表现。陶思睿的“证件”既有这种现代艺术的象征性抽象表现，又有当代艺术的精神书写和思维方式的演绎。我相信，这些当年的“人生入场券”，在陶思睿的笔下，通过艺术的呈现，必将成为她人生之旅的精神导览图；同时更是犯错受惩，心存忏悔，祈盼得到原谅的人们所期待的挂满橡树的黄丝带。（引自美国作家欧亨利的小说 « 老橡树 »） 最后，我认为，实在没有什么比以陶思睿的一段话来结束这篇文最为妥当了。她写道：“路漫漫其修远。艺术不是朝夕之事，艺术家的生活也不都是诗和远方，但无论现世给予了我怎样的生活，我都不会忘了来时的路，忘了穿越千山万水的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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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简介
陶思睿，1972年出生于新疆喀什。1992年毕业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1998年来到宋庄，2001年定居宋庄工作生活至今。作品曾被中国、法国、澳大利亚、荷兰、瑞士等国藏家收藏。2023 映· 象——陶思睿个展 泰达当代艺术博物馆 天津2007 《行走与思考——陶思睿作品展》 红子蘭画廊 北京 2006 《水下印象——陶思睿个展》 八大画廊北京当代馆 北京2023 “妳’’——国际女艺术家联展 环宇益桥画廊Bifrost Gallery 沈阳《视觉图景》——“一山两江”采风写生交流展 上上美术馆 《立春》2023年春季艺术邀请展 茂空间美术馆 北京 2020 《自·觉——当代艺术邀请展》乌兰陶勒盖美术馆 内蒙 2017 《与爱同行——中国新丝路文化艺术交流启动展》 上能当量美术馆 北京 2013 《春晓》——相约春天风景油画写生创作展 唯图空间 北京 2009 《陶思睿、陈鱼、文鹏三人展》 康嘉若画廊 北京 《写生作品展》 万盛园 美术馆 北京 2008 《物波798心与身展》 朝国物波空间画廊 北京《形色各异——女艺术家联展》中坝河文化艺术中心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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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简介
何宇红，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创始人。旅法华裔作家、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资深媒体人，全法记者协会会员，法国独立民主联盟UDI成员以及国际女性运动的倡导者；法国女性主义领袖安托瓦内特·福克的著作在中国的出版推介人。组织策划过近百场国际大中型艺术展览、拍卖会等项目，撰写出版有长中短篇小说《请不要去教堂寻找上帝》、《乘着空空的帆船去流浪》、《夜眼》、《自杀者》等；音乐剧剧本《石头的家书》，艺术评论《将艺术镶嵌在生命的总背景之中》、《当代艺术的峰回路转》、《基弗：废墟神话的缔造者》，《马塞尔杜尚奖及其文化反思》以及世界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三十余篇访谈传记等等。中法译作《时间美人之歌》。作品及言论见诸于国际各种专业文学艺术杂志、网站及媒体诸如雅昌艺术、凤凰艺术、凤凰卫视、画刊、RFI（法广）、TV5（法国电视五台）、芙蓉、人民网、新华日报等等，文字除中文之外，已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种。并同时担任国际法国新闻网专栏作家、中国青年报特约撰稿人、法国女性主义文化艺术创新奖评委会成员、意大利艺术三年展评审专家等等职务
人生入场券
Un billet vers la vie
Exposition Personnelle à ParisArtiste Peintre: TAO Sirui Jeudi 26 septembre 2024 à 19:00Unions des Artistes d'Asie en FranceEspace des femmes - Antoinette FouqueCommission de l'exposition /策展人ESPACE DES FEMMES-Antoinette FouqueDu 26 septembre au 12 octobre 2022De 13:00 à 19:00 du mardi à same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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