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等地铁的时候，身边有一对父女，正在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主题很简单。那个看上去中学生模样的女儿，应该是向父亲提出想要拿点钱去纹身。父亲应该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在地铁里就遏制不住地大吼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死也不会同意你去纹身的，你敢去纹身，就再也不要回家了！”
那个女儿不知道嘟囔了几句什么，父亲又继续补充：“从哪里拿钱都不行，只要你敢去，我就再也不会让你回家，你就别认我这个爸爸了！”然后又是一通对纹身的输出：“你看纹身的都是什么人，都是那些混社会的烂仔。而且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都丑死了。还有，纹身有多痛你知不知道……”
女儿这时候赶紧插了一句：“我不怕痛。”父亲又一次被气得肝颤：“不怕痛也不行！绝对不行！”
这地铁坐了一路，这两个人也就吵了一路。直到我下车时，这个争吵似乎一点结论都没有，两人各执一见，谁也没说服谁。
作为家长，我离开他们时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换做是这位父亲，我应该怎么做？
珊姐从小就是一个有主见而且执着倔强的孩子。以前，她和同龄孩子一样，玩过“纹身贴纸”，但当天就洗掉了，并没有沉迷其中。但是，万一有一天，她真的萌生这种想法呢，我又该如何应对？是这样勃然大怒，还是极力阻挠，又或是听之任之？
幸好，珊姐是一个非常明事理、讲道理的孩子。我模拟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这么说。
首先，我对纹身这件事本身，持中性态度。和我所处圈子中绝大部分人一样，我不仅没有纹身，也没有抽烟喝酒染发之类的习惯。但我还是希望让女儿知道，我对这些行为并没有刻板印象，并不认为这些事情和不良少女有必然联系。
之前有一位年轻女孩，因为染了粉色头发遭到网暴，最终不幸抑郁自杀。她的不幸正是由于大量网民不分青红皂白地使用刻板印象去评价他人，而则是一种毫无道德底线的做法。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她用刻板印象看待其他事物，自然也不会用我的刻板印象去限制她。
其次，我会明确表达我的看法：我坚决反对她用纹身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身体。这不仅是我作为年长之人的忠告，更是作为最爱她的父亲的期望。这和前面说的不抱有刻板印象、不认为这是不良行为，并不冲突。
很多时候，我们个人的想法，和为了适应整个环境而做出的最佳选择，是不得不分离的。正如我认为现在孩子的学习环境太“卷”并不健康，但我做出的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仍然是参与到“卷”之中一样。我反对的东西，并不代表我非要去对抗它，更多时候只能是尽量适应它。
纹身染发之类的事情也一样。即便我没有这样的错误刻板印象，但不可否认的是，整个社会对这些事情是有偏见的。我不希望女儿用自己的身体去对抗这种偏见，她不需要做一个斗士。
第三，我坚决反对她纹身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任何一个不可逆的决定，都要极其谨慎。而在身上永久留下一个印记这种事，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以后悔告终。
人生可以有很多次的选择，而人生之所以精彩，也在于这种选择的自由性。作为父亲，我不会也没有资格去一辈子控制她的选择，没有人能否定她的自由。但是，如果一个选择会对未来有不可逆转的影响，其实也是现在自己对未来自己的自由的否定。
具体来说，如果现在的自己决定给手臂上纹一朵花，其实就是否定了未来的自己选择光滑洁净的手臂的自由。更别说一些愚蠢的恋人会把山盟海誓纹在身上，几乎百分百会给自己留下无尽的懊悔。
人到中年，我都还常常对自己刚做出的选择而后悔不已，更别说一个尚未成年或者刚刚常年的年轻人了。为了不让未来的自己后悔，对这些不可逆的决定一定要极其谨慎，最好不要迈出这一步。
每个选择都有其成本，选择买一件奢侈品的成本是钱，选择现在不刻苦学习的成本是一段时间不如意，而选择留下一个纹身的成本是一辈子无法改变现在的喜好。年轻人有很多的选择，以为成本很低，实际上未来要为此付出的成本才是巨大的。
第四，对待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说教和暴怒都是软弱无力的。讲道理只是最后一条不得已的方法，真正有用的其实是“治未病”。
所以，我特别注重培养珊姐的逻辑思辨能力，树立理性思考的习惯，凡事讲道理而不是意气用事。这些是是非非、对对错错的判断，是平时的潜移默化和暗中引导形成的，而不是真的产生冲突以后去补救的。
另外，环境的影响极其巨大，所以如果希望孩子不要染上一些“恶习”——无论是真的恶习，还是被社会偏见评价为恶习的——那将孩子送到更好的生活环境是非常重要的。我之所以要努力“鸡娃”，并不是简单地希望女儿学习成绩好、有个好文凭，更重要的是要把她送到我期望的那些更好的学校中去，那里有其他背景相似、三观相似的孩子家长。
希望这些我想象出来的“应对方法”，永远不需要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