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它能精准定位你来时之路的坐标,蓦然回首,那些年那些事,倏忽一瞬上心头。张三丰瞧着郭襄留下的书信,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的事了。二十年前,我二十岁,在江那边的七公里刚上大三,终日与足球和老山城为伴。无从知晓2003年底的观音桥,开出一家叫北城天街的商场。更无法预判,天街两个字,会在未来成为中国商业地理中最有活力的符号之一。我以记录者身份,回到天街原点,找到不少人,听说很多事,并用一个在北城天街里三块钱买的小本子,把这些关于青春、回忆、同路的故事记录下来,力图复刻出一个真实的二十年。周华阳、杨燕、高天琼、余娜、小李……他们的人生,都与这个清晰的坐标,羁绊过几个月,几年,甚至是完整的这段岁月。
路不会走着走着就散,人说出再见,不会真的就再也不见:
时间一回头,全是宿命的况味。
周华阳身上有几重“龙湖”标签,员工,家属,乙方,品牌合作方。这些身份,都与北城天街有关。二十多年前,她还是一名广告策划人,却有着“想真正了解市场就得进入市场”的清晰职业规划,便从广告人转行地产人,入职龙湖。那个年月,观音桥还是小透明,“烂尾一条街”倒是很有名,“重庆一路向北”谁也不会信:伴随着声声爆破,观音桥开始大规模拆除改造,龙湖也开始试水商业。2000年前后,龙湖拿下客车修理厂地块,准备开发北城天街,施工围挡上写着:
时尚不过江。
商场有了,推广运营却很缺人,周华阳和几名同事被抽调过来。2003年接近年底,北城天街在众多烂尾楼的拥簇中开始营业。这时候,距离整个观音桥步行街开街还有一年多。UME影城是北城天街最早一批同路人。很多人至今都想不通,他们当初为何没选择人潮汹涌的解放碑。
2004年,重庆首家UME影城在北城天街开业,山城有了带情侣座的电影院。无数年轻人口口相传:
爱她就带她去天街看电影。
“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也来了。周华阳记得,“第一次尝到哈根达斯那个味道,感觉不摆了,28还是30一个球,虽然小贵,但就是管不住嘴。”代价很快到来:作为重庆当时最新潮的购物中心,北城天街必须从传统百货商场思维中跳脱出来,负责现场包装的周华阳研究了国外众多商场案例,用“策划人的敏捷”解决了空铺观感问题。一个个精美的展示橱窗,取代了一张张大幅喷绘“旺铺招租”的粗暴,让街区有了统一完整的体验感。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人一多,更多的同路人纷至沓来。周华阳和爱人在那时相识,彼时仅限于同事关系。但周华阳2006年离开北城天街后,他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
她从龙湖的员工,变成了龙湖的家属。
2005年,观音桥步行街正式开街,江这边很多年轻人,不用再“过江赶时尚”。北城天街反而用越来越多的首店活力,告诉习惯解放碑的朋友一个道理:2006年,星巴克进入重庆。当年3月,北城天街第一家星巴克开门迎客,性格大开大合的重庆人,学着开启笔记本加咖啡的小文艺。
她入职一家新加坡广告公司,公司到重庆发展后,接手的第一个商业项目,居然又是:熟悉的空铺橱窗,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同事,熟悉的工作,关系早已更近一步的人,让一切干起来更得心应手。曾经看过一篇文章,用无比震撼的标题来形容北城天街:2007年12月6日下午三点,“轰”一声巨响,几秒钟后,高80米的米兰大厦变成了一堆瓦砾,人群尖叫,原本阴郁的天空突然放晴。烂尾一条街最后一栋高楼,被夷为平地。
北城天街的场域拼图完整了,自此开启业态升级的加速器。2009年,全国最大钟表经销商亨得利,把杨燕从深圳派到重庆选址。她在8D魔幻之城打车转了一个月,说来之前以为重庆很佛性,后来才明白:而在多年以后,她更是把重庆男人导航声音里最喜欢的志玲姐姐带到了北城天街。现在,西西弗书店在全国十余座天街,运营了数十家书店。当时双方初衷挺简单,吸引客流,品牌展示。却没想到那个周末,看书的人排起长队,这给双方都带来重要启示。
西西弗进驻重庆时,高天琼是图书专员。后来西西弗进西城天街,她成为第一任店长。而现在,她是西西弗连锁店事业部副总经理。高天琼说,西西弗进重庆最初两年,恰好是实体书店行业走下坡路的时期。这场书展,让他们看到了一种文化和商业结合的可能。书展也让龙湖意识到,现代商业综合体或许不该仅能满足物质消费需求,书店等文娱业态也该成为商业构成部分。高天琼用“历史的转折点”来形容西西弗与天街的合作:
一拍即合,自此同路十余年。
也是在同样的2009,周华阳想换种生活的想法无比强烈,再次离开北城天街。
![]()
2012年,观音桥总销售额1370亿元,正式超过解放碑,成为重庆首个千亿级商圈。2013年,观音桥商品销售总额达2000亿,超过成都春熙路:这年年底,高端餐饮王品台塑牛排重庆首店进驻北城天街,我迄今都没尝过“一头牛仅供六客”的王品是什么味道,却对这个品牌极为深刻。多年以前,王品发布过一组宣传海报,广告文案让人叹为观止,大家可以品品:合资企业高管、15年行业经验、年薪20万、MBA、内环有房;我们再品品,这浓烈的情感链接方式,是不是与龙湖的品牌观感相得益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条街。
2014年,重庆首家苹果直营店在北城天街正式开业,成为内地第五个拥有苹果直营店的城市。刘俊杰是开业当天首位进入苹果店的果粉,为了这个“第一”,他提前一天从成都赶来,下午3点就开始排队:
整整等了19个小时。
志玲姐姐也终于要来啦!
2016年,浪琴在北城天街的新店开业,杨燕把品牌代言人林志玲请了过来。当导航里“您超速了”的声音照进现实,人山人海,锣鼓掀天,鞭炮齐鸣,现场有好多大老爷们举着牌子:
志玲姐姐,我们来啦!
也是这一年,重庆首家Air Jordan入驻北城天街,余娜成为AJ一名店员。七年后,她是AJ北城天街新店的店长,还把家安在距天街只有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余娜对店铺每一天进客量,每个月流水,了然于胸,脱口而出。“疫情三年确实挺难熬,好在都过去了,今年总体上店铺营业额还算稳定。”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周华阳在离开北城天街十四年后,又以另一个身份回来了:
天街商户。
任何一个商业体,都有“迭代”焦虑,如何通过持续变化保持活力,保持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是不得不面对解决的命题。而当一个商业体,被叠加进基于城市和企业的符号意义,压力或更为巨大。对重庆,北城天街是第一座现代化购物中心。对龙湖,它是商业航道的第一面旗帜。对天街本身这个符号:从2018年家门口的第一杯喜茶开始,2020年又提出“首牌、首店、首秀、首展”“四首”战略。仅2020年,北城天街就带来16家首店、51个首牌和70余场首发活动。
越来越多“天街同路人”,参与到这场更新潮、更健康、更时尚的变革中。
今年9月,运动户外潮牌萨洛蒙进驻北城天街,店员小李帅气阳光,刚与天街同路几个月。在这个大男孩的观感中,北城天街并不是一个购物目的地,而是都市年轻人的旅游场所,“买买买”反倒是“最不浪费时间的一部分”。据他观察,一个中年人进店,价格,款式,材质,左看右看。年轻人们总是直接了当,把小红书打开,指着屏幕说:2009年离开北城天街后,周华阳全身心投入到自然疗法的学习和钻研中。其后加入重庆本土知名瑜伽品牌——ZEN臻瑜伽,现在她担任该品牌的主理人。在ZEN臻瑜伽的概念里,做瑜伽馆需要隐逸的氛围,北城天街明显不适合。所以,当今年六月北城天街招商对接人给她打电话,她拒绝了招商邀请,但出于礼貌,还是约见一面。也许是品牌策划人的职业习惯,聊着聊着,她反倒深度分析出,这个铺位明显更适合针对年轻潮流群体的普拉提、婵柔等国际前沿健身项目。后来,周华阳还是回天街考察一番。说定位,说远景,说规划,招商对接人的一句话让她下定决心:
“我们想为北城天街再造一个全新的二十年。”
就这样,ZEN臻普拉提·婵柔北城天街首店在今年11月进场装修,预计明年一月开业。
她的眼睛里,满是自己年轻时的青春、爱情、事业、快乐。背对着天街,它左边几十米开外的隧道桥头上,挂着一面鲜红硕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四个字:“在”是个平易近人的字,不像“爱”那么浓烈深刻,也不如“想”那么妖娆妩媚,而是一种更真实,更纯粹,更契合城市气质的表达。天街同路,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或许只是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的二十年,无需跌宕起伏,无需深邃激昂,几段朴实的真实,也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