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9月12日，是已故香港歌影巨星张国荣先生的生日，倘若健在，应该68岁，可以筹备七十大寿了。可惜天不假年，“哥哥”纵身一跃，留给喜欢他的粉丝一个永远的背影。今天讲一首张国荣早期唱的歌：《侬本多情》，“情爱，就好像一串梦，梦醒了一切亦空”。人生在世梦一场，岂独情爱是哉。《侬本多情》这首歌由郑国江填词、黎小田作曲，再加张国荣的演唱，是一个时代的黄金组合。歌曲来自张国荣主演的一部剧集，名字也叫《侬本多情》。那么问题来了：上海人见面一般先问候一声“侬好”，而香港人说粤语，他们见面问好常说的是“你好”，有人根据谐音写成“雷猴”。为什么这部戏、这首歌，会用“侬”这个粤语中不常见的字呢？
《侬本多情》电视剧之所以用“侬”字，大概因为剧中由商天娥扮演的女主角叫莫笑侬。《红楼梦》“黛玉葬花”中这样写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而这个“侬”字，曹雪芹写书的时代，意思并不是上海人一般认为的“你”，而是“我”。侬今葬花，是“我今葬花”的意思，这是林黛玉的自艾自叹。如果解释成“他年葬你知是谁”，恐怕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没有这么刻毒呢。事实上，“侬”这个字在古文中，是你、是我、也是他，你我他都可以用“侬”来表达。你好是侬好，我好是侬好，他好也可以说侬好。乱吗？就是这么乱。
电视剧《侬本多情》
张国荣、商天娥主演
“侬本多情”这部电视剧的情节取材于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沉香屑·第一炉香》，名字则来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加里·格兰特（Gary Grant）和梅·韦斯特（Mae West）有一部“She Done Him Wrong”，当年上映时就翻译成“侬本多情”。
She Done Him Wrong
侬本多情
侬，是你是我也是他。先来说说作为“你”的“侬”。“我叫侬覅去管伊”这句上海话，翻译成普通话是“我让你别去管他”，你我他分别对应“侬、我、伊”，一目了然。很多词典引用元代杨维桢《西湖竹枝集》中的一句：“劝郎莫上南高峰，劝侬莫上北高峰……”，沪剧《碧落黄泉》中有经典唱段“志超读信”，王盘声开口一唱：“志超，志超，我来恭喜侬~……”一定要唱“侬”，加个拖腔，才有味道。如唱成“我来恭喜你”，就索然无味。
《侬本痴情》女主角顾兰君
1947年上海歌星吴莺音灌录唱片《侬本痴情》，后经费玉清翻唱，喜欢的人不少。歌里有“愿君莫作薄情人，切莫轻易把侬丢”的句子，当然在这里，“侬”也是“我”的意思：切莫把“我”丢。
郎欲走 侬欲留
万般痴情怎启口
唉呀唉呀呀呀我的郎呀
愿君莫如东流水
一去从此不回头
唉呀唉呀呀呀我的郎呀
愿君莫如东流水
一去从此不回头
郎难留 侬泪流
轻声叮咛轻声求
唉呀唉呀呀呀我的郎呀
愿君莫作薄情人
切莫轻易把侬丢
唉呀唉呀呀呀我的郎呀
愿君莫作薄情人
切莫轻易把侬丢
唉呀唉呀呀呀我的郎呀
愿君莫作薄情人
切莫轻易把侬丢
吴莺音唱片“侬本痴情”
除了“你”和“我”，“侬”还可以指代“他”，这种用法不多，但在古典中也有证据，明张自烈编《正字通》中有这样的条目：“侬，又他也”，也就是说“侬”字也可释为“他”。在我看来，“侬”字之所以可以同时表示你我他的意思，可能在古文中，它就是“人”的意思。杨华生唱“宁波空城计”，京剧里的唱词是“我站在城楼看风景……”，宁波话唱“我奴……”，我怀疑“我奴”写出来，应该是“我侬”。宁波话“你”叫“N奴”，“他”叫“其奴”，如果写成“你侬”、“渠侬”，亦无不可。所谓“吴侬软语”，“吴侬”者，吴地之人也。吴侬软语就是吴地之人说的软绵绵的话。元朝书画家赵孟頫的夫人管道昇有一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在这里“你侬我侬”，就是“你和我”，我奴N奴。
张国荣的《侬本多情》
究竟是我本多情
你本多情
还是他本多情
解释一个“侬”字，引用了不少电影和歌曲，真有点“多情应笑我”的意思。忽然想到，“侬”在法语中写成“Non”，是“不”的意思。法国“香颂歌后”伊迪特·琵雅芙（Edith Piaf）有一首“Non, je ne regrette rien”（不，我不后悔），歌曲一开头一句“Non~”真是百转千回，和“志超读信”里王盘声那句“我来恭喜侬”的“侬”，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最近我还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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