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首好吉他
时事
2024-11-22 20:41
湖南
他二十七岁那年，在我们公司门口摆摊卖肴菜。他喜欢穿白衬衣、牛仔裤，留着长头发，没顾客时就坐在肴菜车后面弹吉他。一天，我加完班回家，刚走出公司门口，就被吉他声吸引了。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微风吹动他的长发，青春的朝气弥漫在空气中，像青春偶像剧里的一帧画面，很文艺很浪漫。他和我同村，但我和他生活中交集很少，只知道他中专毕业后，曾在国企有份体面的工作，后来下岗了，他就摆起了这个小摊。我们公司附近工厂很多，他的肴菜生意挺红火。有人夸他肴菜好吃时，他毫不客气地说，肯定好吃呀，他可是专门去职业学校学过厨师的。有人夸他弹一手好吉他时，他自谦道，谈不上，半瓶醋的水平，顶多能弹“半手”好吉他。有一天，我去买肴菜，听到旁边卖煎饼果子的大姐对他说：“你有文化，应该找个稳定工作，摆摊有点可惜了。”他说，先摆摊攒点钱，然后再租间门面，开家肴菜店。生意做好了，再开连锁店，店名都想好了，叫“半手好吉他”肴菜店。想了一会儿，他又说，改个字，“手”改为“首”，意思是，没顾客时弹半首吉他就来人了。他很满意自己的说法，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半年后，我们公司附近摆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卖肴菜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搞价格战，他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结婚后，他没再卖肴菜，听说和妻子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也没赚到什么钱。后来他又去饭店当厨师，还去外地打过工。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他。最近一次见他，是他和朋友到我哥饭店吃饭。他谢顶了，看上去沧桑了不少，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可能刚下班，衣服上还落有灰尘。他和我哥聊天，说他现在开大车，在省内送货，脏累还罢了，装货时间也不定，需要二十四小时开机，老板随叫随到，严重影响了休息。开大车休息不好可不行，他打算再换一份工作，还是开大车，就是路途较远，要经常跑新疆。我哥劝他，五十多岁的人了，开大车跑长途很累，不如干些轻松点的活儿。他说，条件不允许呀，一个孩子上大学，一个孩子读初中，还得再奋斗几年。他和我也叙了会儿旧。谈起他在我们公司门口卖肴菜的往事，他感慨，那时年轻呀，把未来想得太美好。我问他现在还弹不弹吉他。他说，弹呀，不过这么多年，没啥长进，还是“半手”水平。停车休息时，别人抽烟看手机，他取出吉他弹一会儿，比抽烟强，健康，省钱。他的微信名叫“半首好吉他大叔”，头像上的他抱着吉他，倚靠在货车车门旁。生活不是偶像剧，并非付出努力就能实现梦想。大多数人为了家庭，不敢任性，这行不赚钱了只能再换一行。他也是大多数人。令人欣慰的是，他始终没有被生活完全裹挟，再忙再累，也要为自己留半首吉他的时间。
编 辑 | 王可欣
